《帝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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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锦-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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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时双眉一轩,正待发作,却听那边遥遥应道:“如此也罢……”

宝锦低低叹了这一句,也不推辞,接过使女递来的琵琶,端坐试了音,侧身跟鼓师低语几句,终于开始。

她轻击琴首,轻捻慢拨琴弦,鼓声轻细相和,初时和煦,宛如春日笑语,渐渐的,长轮琴弦越急,,似乎边关的金鼓骑师奔涌,隐隐引人忧虑。

此时琵琶转调越发凄厉,百万铁骑扑面而来,盛世良辰一宵而灭,国破家亡,妻离子散,诺大世间,万千繁华都在这一瞬销尽,声调之悲,闻者几欲肝肠寸断。

金戈铁蹄的践踏之中,苍凉悲郁,逐渐低沉,人都以为将尽,却见她素手泼雨般急拨,三声连煞,竟是孤注一掷的决断振奋,仿若一位盖世英雄重转乾坤,轰然声动天地。

此时众人已听得目瞪口呆,满座为之失色,有人心神不稳,将酒盏掉落于地,清脆一声,却也被这穿云肆虐的琵琶声压过,

此时琴弦突然崩断,这雷霆之声却在瞬间戛然而止,满座仍是神情恍惚,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这才彩声大作。

如雷的喝彩声压过全场,后堂中却有人轻轻鼓掌,赞道“大善!”

主人徐绩坐于正中,正听了个真切,顿时全身一颤,连玉箸落地都浑然不觉,眼中浮上了敬畏谨惧之色——

“他”竟然来了?!

他几欲回头叩拜,却强自抑制住了。

“今日闻此慷慨之音,实在是大幸……”

仿佛有些心神不宁的,他赞叹道,又看了一眼宝锦,温言问道:“你师从哪位?”

“不过是家父的言传身教……”

宝锦低声道:“若非亲历,哪得如此之音?!”

第九章 … 杀局

首辅徐绩眉头一皱,想了她的身世,于是强笑道:“真是神乎其技……”

他命人拿了赏赐,又唤过别的舞姬,“绿腰”之后,又舞“霓裳”,堂上气氛又重新热闹起来。

如此欢宴,到了中夜,众人的酒意也有了十分,场中略见稀疏。徐绩瞥了眼两旁,只见正室云氏目光阴郁,不发一言,侧室沈氏却是娇媚轻笑着,正转头与潞国公夫人低语着什么。

他咳了一声,再不愿去管这些明争暗斗,满心里想的,却是方才那轻轻掌声——

难道“他”也对这亡国公主有兴趣吗?

也许,这是一个平步青云的好机会……

然而观此女言行,却又并非温柔驯服之辈……

他又想起皇后的赫赫威仪,,顿时心乱如麻,好半晌,才暗自道:不管如何,总是有备无患。

他起身朝内院书房走去,一边吩咐管家道:“请那位玉染姑娘过来一趟。”

*****

“说起来,姑娘也是王家贵裔……沦落到教司坊那种地方,实在是委屈你了!”

徐绩长叹一声,看了眼下首的白衣女子,见她垂首不语,又试探地问道:“姑娘难道不想从那火坑中脱离吗?”

“命该如此,有什么办法呢!”

宝锦低声答道,垂下的青丝遮掩住她眼中的冷笑——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

她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窗纸上摇曳的树影,心中一阵快意。

却听徐绩又道:“今上仁慈,姑墨王心怀前朝,不肯降服,才有破城灭国之难,你可要思量清楚。”

他望着垂首安然的宝锦,斟酌着词句道:“假若宫中贵人愿怜悯于你,姑娘意下如何?”

原来是来拉皮条的!

宝锦蓦然抬头,打断了他未尽的游说,她目光清冷,幽然暗莹,冷笑道:“姑墨国的事,不劳大人操心,倒是大人你手上染着主君和同僚的鲜血,暗夜梦回,难道不会亏心于鬼神吗?!”

“你大胆……!”

徐绩不禁大怒,却正对上宝锦冷笑轻睨的重眸,顿时身上一震,“你……你到底是谁?”

宝锦款款起身,一步一步缓缓逼近,徐绩仿佛被那重眸卷入无限梦魇中,只是不住轻颤。

“锦渊姐姐惊才绝艳,谋算无漏,若不是你将京畿守军调离,她怎会落入不测之地?!”

宝锦咬着牙,一字一句,凄厉有如杜鹃啼血。

“我元氏三百多年的江山,竟被你这小人毁于一旦!”

她怒不可遏,长发在夜风中肆意飘散,仿佛幽冥中伸出的鬼魅之手,要将这叛臣拖下无底深渊。

徐绩凝望着她,颤抖有如筛糠,此时心中才闪现一个淡忘的名字——

“宝锦帝姬……!”

他勉强辩解道:“景渊帝乔装男子,矫取帝位,本就是颠倒阴阳,她执政暴虐,惹起民怨鼎沸,我不过是顺应天理!”

“住口!你为了一己私欲,叛卖主君,也配谈什么天理!”

宝锦唇边几乎滴下血来,她将徐绩逼入墙边死角,静静看着后者惊慌欲喊。

“没用的,是你将书房紧闭,隔绝外间,如此作茧自缚,也算是天意!”

她由琵琶上抽下琴弦,暗光闪现,矫健迅疾犹如游龙。

室内的灯烛在下一瞬被强大气流拂得摇曳明灭,灯芯中朱红微颤,几滴血珠飞溅,一丝丝融进浓浊的黑,终于不见影迹。

宝锦强忍住胸中的烦恶,莲步轻移,小心避开这蜿蜒而出的血流,来到窗前。

绘有菏塘墨韵的窗纸被素手轻轻撼动,随之而来的,是树间疾射而来的锐器。

轰隆一声,窗棂都被砸了粉碎,院中的沉寂被瞬间打破,人声喧哗着,朝着这边奔来,

宝锦以袖将琴弦拭净装上,又刻意让自己直视血泊。

不再压抑自己,她胸中的晕眩烦恶腾上,眼前逐渐恍惚——

“我早就说过,我晕血……”

她低声咕哝一句,安心地倒在一片嫣红之间。

****

客人尚未散尽,堂上只见杯盘狼藉,还有人缠着歌姬上下其手,深夜的华糜随着熏香的浓炽而越发高涨。

却听一阵甲胄清响,惊破安逸,院中居然重重列了禁军,将此地重重包围,刀枪剑戟在暗夜闪着幽光。

首辅徐绩,竟在自家的寿宴后被杀!

未散的宾客中,传递着这样一道消息,仿佛晴天霹雳一般,将这些浓醉的勋贵们惊出一身冷汗来。

云时扶了长姐,来到内院之前,只见京兆尹匆匆迎上,面沉如水。

“徐大人无法施救,已经去了……”

云时只觉得姐姐的手紧了紧,将自己攥得生痛,他匆匆而入,却在院中见到这样一幅场景——

重眸低垂,映出刀剑的寒光,纤弱身影被羁押捆绑着,一旁浓艳美妇又将她拼命摇晃着,几若风中之烛——

只见那姑墨的玉染公主,被侧室沈氏劈脸一个耳光,雪白的肌肤上顿现五道红痕。

“小贱人,扫把星,用什么魅术把我家大人害死了!”

沈氏状若疯癫,不断撕扯着,在松明的照耀下,云时看见那一袭白衣已被血污沾染大半。

“怎么回事?!”

他上前问道。

沈氏见是他,冷笑一声,又开始边哭边数落:“你荐来的这妖女,竟将老爷杀死在书房!”

一旁的禁军队长再看不下去,提醒道:“夫人,这位姑娘只是晕倒在现场,是不是凶手,还很难说呢!”

“不是她又是谁?!还我老爷的命来!”

沈氏越发肆无忌惮,撒泼哭闹之外,口中还若有若无的指桑骂槐。

此时院中下人聚集甚多,眼见着语涉及主母云氏,却没半个人敢上前劝解。

眼见着老爷没了,将来主掌家中的,就是沈氏生的少爷,这当口,谁也不敢拂捏逆她的意思。

云氏怒不可遏,拉了云时,不顾所有人的阻止,便进了书房之中。

云时仔细察看了现场,特别是看了那粉碎的窗棂,沉吟道:“象是被什么人或是重物撞击穿透。”

他又看了尸体的伤势,是咽喉被利器割断,瞬间毙命。

他唤过仆役,在窗外林中细细搜寻,终于在竹林石坡之上,找到了染有血污的细剑。

用手轻弹那细若柳条的刃身,他心中仍有疑云,却对着所有人道:“凶手是谁,还无法查明,却绝对与玉染姑娘无关。”

“靖王殿下何以如此肯定?”

徐家的独子被母亲掐了一把,站起身来问道。

“首先,没有人会在行凶后在尸体旁逗留太久,这是常理。其次,这把剑离书房百步开外,只凭一人之力,是无法将它抛出的。”

云时剖析的干净利落,却又狐疑地低语:“只是凶手将窗棂穿出这么大个洞,会是怎样身材呢?!”

第十章 … 笛梦

他们一定在想……这么大个洞,刺客该不是身长三丈吧?

宝锦托腮沉吟,微微绽出一道冷笑,重眸闪烁间,很是遂心称意。

她打量着这一室空寂,徐绩倒地的两丈见方,虽然经过冲洗,却仍隐隐透出腥红,蜿蜒横留的暗污,显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真是笑话……以为把我关在这里,我就会吓得发抖,什么都招吗?!”

她瞥了眼门上的铜环紫金琐,笑容中带出不屑的漠然。

寒风从破损的窗中吹入,彩绘窗纸支离破碎,如蝴蝶一般飞舞。

“所有人都以为,刺客得手后破窗而逃,将细剑遗落林中……可实际上,却是相反……”

她以琵琶琴弦夺去人命后,轻摇窗户,系在树与窗之间的丝线便被触发,带动“机括”,将裹了碎砖的包袱弹出,正中窗户,窗棂尽碎之下,包裹也随之松散,碎砖落地,与损毁部分混合,任谁也看不出端倪来。

所谓的机括,是以丝线和柔韧可曲的细剑组成,性若弹弓,一旦弹出,细剑也随之射往远方,可说是天衣无缝。

唯一的缺口,就是那散落的包袱皮……

宝锦轻笑着,眼中闪过慧黠的得意——

以宽袍作包袱皮,不禁将唯一的弱点湮灭,也让所有人以为这是凶手遗留,更加猜测他的身量。

所有的一切,都是了无痕迹。

徐绩一死,一为灭口——他对先帝一家都极为熟悉,实在留他不得,二则是为了立威。

“那些遗臣对姐姐很是崇敬,对我,却仍有疑虑……”

宝锦轻叹一声,想起横死的的长姐,心中又痛又涩。

蓦然,她抬起头,仿佛听见了什么——

是笛音!

此时已近四更,正是晨曦出现前最混沌黑暗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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