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欣言!”姐姐在电话那头尖叫,“我不需要请求你的原谅,不需要!那是我的人生!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气得几乎站不住。她感觉自己的嘴唇在哆嗦。如果姐姐现在站在她面前,她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揪住她的头发,把它往墙上撞,一直撞到她头破血流,脑浆崩裂,她想看看这个貌似还挺美丽的脑壳里到底装的是什么,是脑浆,还是散发着臭气的尿液!她还想掐她的脖子,一直掐到她整个身体像面条一样软下来,掉在地上……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因为生气杀死至亲的人了。
难道这就是那个变态想看到的场面吗?她蓦然想到。
没错。他就是想看到那些旧伤疤被揭得血淋淋的惨状。也许,为了不让他得逞,她应该表现得大度一些,她应该安慰姐姐,对她说,一切都过去了,她不怪她,她们还年轻,一切可以重新开始。她仍然爱她。
可惜她做不到。
“嘿。那个人!”她叫道。
“是在叫我吗?有何吩咐?”男人语调轻快地问道。
她努力克制住狂叫的冲动,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杀了她。”她道。
“不!欣言,不……我说了对不起了……我说了……”姐姐大声哭嚷起来,但她的声音转眼就断了,看来是有人截断了通话设备,然而电话仍然没断。
“她是你姐姐。”过了大约五秒钟,男人的声音才重新回到电话里,“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或许你会改变主意。”
“不会。”她狠狠捶了一下桌子,“她从没有真正后悔过……”
“天下有几个人会为自己做的错事感到后悔?而且,后悔有用吗?”
她努力克制眼泪,但还是没能止住。她想到,她曾经鼓励母亲要好好活下去,可是母亲只是望着窗外的枯枝发呆。突然间,她觉得就连这个绑架犯都比姐姐可爱一百倍。
“谢谢你让我知道真相……”她道。
“不用客气。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人质的家属要求我杀了人质的。那么——想自己动手吗?”
她盯着电话机,眼前有出现了多年前的自己,当时有三个警察围着她,他们一个问话,一个听,一个记录。她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她知道如果在那个地方说谎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但是她既然下了决心就不会改变。她记得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一句话——如果你想干坏事,就得干到底,不然,坏事就会变成蠢事。她可不想成为别人的笑柄。所以,她坚持到最后,有一半原因也是为了自己。她爱母亲,也爱面子。
“嘿,亲爱的,我在问你话呢。”男人在问她。
“我听见了。”
“那么……”
“我不想死。”
“可我说的是她。”
“如果亲手杀了她,我会很快被抓住。我会被枪毙的。”
“如果你亲自动手,当然得冒这个风险。”
“可我不想死。我怕死。”她曾经在游戏里扮演斩妖除魔的女英雄,可现在,她看清了自己,现实中的她,其实胆小如鼠,平庸至极。“我太没经验了,而且我跟她一直不和,警察不是傻瓜,如果侥幸逃脱,我也会一辈子活在阴影里,我会每天晚上被噩梦惊醒,我会梦见她找我算账。我将永无宁日。……抱歉,我不是你,我太平凡了。我没法亲自动手。”其实她明白,不管她面对的人多么该死,她都无法动手,因为她害怕过程,更害怕后果。——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只能躲在游戏里寻找梦想吧?
“这么说,你改变主意了?”男人道。
“不。我只是说,我不会亲自动手。——但是,她该死。”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如果你杀了她,我会给你寄500元。”
男人哈哈笑起来。
“你是在雇用杀手。亲爱的。”
“她的贱命只值这个价。”
“你是第一个出500元买人质性命的人质家属。”
“我恨她,她害死了我妈!我妈为了她参加学校的舞会,熬夜替她缝裙子!她生病,我妈日夜守着她!她喜欢吃鱼,几乎每天饭桌上都有鱼!可是她做了什么!她做了什么?!”她拍着桌子喊道。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向知心密语诉苦,她知道那个人根本不是她的朋友,或许还是要危及她生命的仇人,可是她控制不住。
她头痛欲裂。她好像看见母亲站在不远处悲伤地看着她,接着,她又想起阳台上的鞋。母亲跳下去的时候,她叫了一声,然而已经晚了。凳子上只剩下母亲的拖鞋。她就拿着那只拖鞋坐在阳台角落里发呆,直到父亲出现。她还记得,他若无其事地朝阳台下面望了一眼,然后说:“哈,你妈真会给我找事!”当时,她就下决心要干掉他,她没力气将他扔下阳台,可她看过侦探小说,她知道怎么致人于死地。她也知道,一个男人除非是把一个女人打死,否则,法律不能把他怎么样。她为此还特别去找过律师,也去图书馆查过相关的案例。所以她别无选择。如果这些年,她的确有些愧疚感的话,今天这些感觉已经烟消云散。她一直以为自己也许错了,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是对的。
“我决定了。”她道。
“好,我答应你。”
听见这句话,她整个人骤然松懈了下来。
“欣言。”男人在叫她。
“干吗?”
“456728。”
“是什么?”她头痛欲裂,急着想挂电话,她不明白,难道他们还没把话说完吗?
“记住了吗?”
“456728。这是什么?”
“礼物。”
“礼物?”
“你今天让我高兴。我得送你一件礼物。我想你将来会用得着的。还有……”男人顿了一顿,“我知道你在录音,我已经把后半段话加了密,任何人不会听见你的请求。”
除了谢谢,她还能说什么?
“不用谢我。”男人道,“记住我告诉你的数字。我会很快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你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了。等事情办完,我通知你。”男人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接着,他挂上了电话。
她站在那里,手里仍握着电话。
她没感受到半点高兴。
而且,她觉得自己的情绪比之前更低落了。
我干了什么!我干了什么!她心里吼道,我居然用500元买凶杀人。我是不是疯了?难道她死了,我就会开心吗?难道她死了,妈妈就会复活吗?我到底在干什么?
毫无疑问,他会杀了她,他不会收她500元。但是他会杀了她。她既然要求了他,那就等于,他们成了同伙。
我到底在干什么!她蓦然清醒了过来。
她瘫软在地上。
“一辆黑色商务车?”陆劲问道。
阿四点了点头。
“是的。对面酒吧有人看见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按摩院门口,大概停了十来分钟吧。不过,他没看见人。”
“呵呵呵呵,他终于露出马脚了。”陆劲低声笑起来。
尽管已经很熟悉他了,但听到这笑声,邱元元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好像突然看见了他的另一面,属于野兽的那一面。
她正要提问,他却递给她一叠电话纪录,
“先别管车的事。这些是固定电话的。你查这个,我查手机。我们先锁定时间范围。就是出事当晚,7点至半夜3点这段时间。”
她把问题又咽了下去。
“ok。”她道。
她开始仔细查阅电话纪录。
十分种后,她有了答案。
“我找到三个电话号码。通话时间都是在当天晚上8点至10点之间,分别对应的是‘色’和‘赌’,估计都跟色情场所和赌博有关。你呢?”她问道。
“陈金城的手机显示,那天晚上他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你爸的。而在这之前,”陆劲道,“他打过一个电话,对应的‘杀’。”
“这说明什么?”她紧张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得马上跟这个人联系。”他朝阿四看了一眼,后者很知趣,忙道:
“那我先出去了。你们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面。”
陆劲点了点头。
阿四快步走出门,临走时,他没忘记小心翼翼地替他们关上房门。
陆劲拨通了陈金城通讯录上的那个电话号码。
电话隔了一会儿才通。
“你好。我是陈金城的朋友”邱元元听见陆劲开门见山地说。接着似乎对方在盘问陆劲跟陈金城的关系,“……对,我跟他很熟……我叫陆劲……我跟他合作过,其实,这个电话就是他给我的……”他笑了笑,“是啊,我们都差不多,你可以去找人查我的案底……我过去也干过……”邱元元听到这句,禁不住面色一僵,虽然她知道陆劲是在跟对方套近乎,但听见这句话,她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是,我也跟他有点业务关系……”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她的情绪,迅速瞄了她一眼,“我现在正在替一个朋友调查他的案子。他死了,你总该知道吧……我们查到那天晚上,他在被杀之前曾经给你打过电话,大概是半夜三点多……有印象吗?……”对方好像仍然对他心存疑虑,陆劲笑了笑,“……我刚刚不是说了?我叫陆劲?怎么了?”
电话好像断了。
“他怎么说?”她忙问。
“他好像听说过我的名字。”
“也许你真的有点名气,在坏人堆里。”她皱皱鼻子。
他摇头,若有所思,“不,我感觉不是那么回事。他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难道陈金城向他提起过我?”
他的假设让邱元元大吃一惊。
“不会吧?!他又不认识你。”
“不知道,我是瞎猜。”
电话又响了。
“喂……是我……”对方似乎说了一大通话,她注意到陆劲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阴沉,过了好几分种,他才吐出一句话,“……邱源也被绑架了,现在生死未卜……我明白……你肯定是三个吗?你知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他露出失望的神情,“好,谢谢。”他挂了电话。
“他说了些什么?”她问道。
他有些迟疑。
“快说啊。”她催促道。
“他说,陈金城让他找个杀手,去杀一个人。但在临死前又打电话取消了这笔交易。”
她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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