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过建立三权分利,想过建立共和。但均在之后的实践中被证实太过激进了。要想在一片还未浸透民主思想的土壤中快速培育出后世完善的民主制度,无疑是在拔苗助长。她知道这么做无论是对这个国家也好,还是对自己也罢,都是没好处的。于是退而求其次的孙露最终选择了君主立宪的道路。至少在这个时代,在地球的另一端,也有几个国家正尝试着走这条道路。有了相互间的借鉴,不用闭门造车的孙露自信自己可以带领这个国家走出一条属于中国人自己的近代化道路。
与欧洲不同,17世纪的中国并没有根深蒂固的贵族势力,也没有禁锢人心的宗教势力。朱明皇室的权威也随着农民起义的此起彼伏而渐渐势弱。宪诰、地方议会、上下国会、内阁改制,假借着皇帝的名义孙露以首相的身份将一切都进行得井然有序。而她面对的唯一问题就是来自皇帝朱聿键的“野心”。其实就一个封建君主皇说,要求掌握大权亲政,这本算不上是什么野心。但议会制的君主立宪国家的要义就在于由选民选举产生的议会与掌握行政权的世袭君主分权。待到君主成为“虚君”,行政权转到由议会多数产生的内阁及其领导下的常任文官手中。朱聿键的这种“合理”要求孙露自然不会满足。而她本人亦不想就此废去朱明皇室。因为在孙露看来如果现在由自己或是其他强势的人物登基称帝。无论自己再怎么小心都必然会在潜移默化之中增强皇权。
但孙露的这种迁就又在不经意间给自己埋下了祸根。历来历史上像她这般掌握重权而又没能最后称帝的权臣最终都是没好下场的。孙露其实很害怕自己有一天去世了,现在努力的一切会在新皇的集权下灰飞湮灭。在矛盾与不安中奋力挣扎的她,起先希望能通过统一全国的功绩来增强自己的地位与功勋。希望借此来压迫朱聿键接受既定的事实。然而,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徒劳的。朱聿键死了,而他的继任者芝兰又是一个不符合逻辑的女人。她以一种偏执的疯狂打破了孙露与朱明皇室间原有的默契。将孙露硬是推向了皇族的对立面。
现在的孙露已没有力气再去关心所谓的削弱皇权的问题了。她此刻最大的问题是如何生存下去,如何解救自己最最重要的人。正当孙露再次在理想与生存之间做着艰难抉择之时,从大帐外传来了警卫员一声急促的通报:“首相大人,萧参谋长求见。”
第7节 路(二)
“萧参谋长,你进来吧。”随着孙露一声沉着的嘱咐,在外已经等候多时的萧云从容地跨进了营帐。只见孙露正端坐在太师椅上,双肘支在手把上,以一种沉静的目光注视着眼前这个面容消瘦的男子。消退了最初的恼怒与惊愕,此时的她显得异常的冷静。关于这次的事件,孙露知道如果说不是帝党太过狡猾的话,那就是有人故意向自己隐瞒了什么。而这一点似乎只有萧云可以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首相大人,我有要事禀告。”敬了一个标准军礼的萧云用他那向来从容的口吻报告道。可是这一次的孙露并没有象从前那样欣然询问接下来的内容。只见她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坐姿,注视着对方。漆黑如深潭一般的眼眸中看不到任何的焦躁、不解与恼怒。那是一种平静而又温和的眼神注视着他,等待着他下一步的报告。然而就是这种眼神,却让一向做事理直气壮的萧云也有了一丝的愧怯。却见他难得一次迟疑了一下,继而又鼓起勇气报告道:“其实,是有一个来自南京的访客想要拜见您。”
“哦?南京来的访客?”孙露的手肘离开了扶手,喃喃自语着重复道。她原本以为萧云一上来会向她澄清南京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却没想萧云一上来竟二话不说就要自己见一个人。究竟是什么人值得萧云在这个时候引见给自己呢?难道是帝党的人?此时的孙露已经没心思再多花时间猜测什么了。她现在唯一想搞清楚的就是有哪儿些事是自己不知道的,又有哪儿些事是还在自己掌握之中的。于是她很爽快的就答应道:“那好吧。让他进来。”
“首相大人,您就不问清楚那人的身份后,再见他吗?”萧云眉头一皱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在他看来孙露在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数后理应更多疑谨慎才是。可谁知孙露却坦然一笑道:“我相信萧参谋长现在要我见的人一定是个重要的人。”
孙露的回答让萧云再一次语塞了。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向孙露表明的他沉默了半晌后,表明心机般的说道:“首相大人,请您相信我们,这么做可都是为了您啊。”
“这我知道。我也相信萧参谋长你们本没有恶意。”孙露以略带苦涩的笑容点头道。
“首相大人,其实您当初若不是那么的固执。我等也就不会出此下策了。”萧云以同样苦涩的笑容回敬道。这一刻两人均陷入了尴尬的气氛之中。萧云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时还难以向孙露解释清楚。甚至他的这种做法完全能让孙露质疑他的忠诚。但他同样也坚信自己的做法没有错误。一切都是为了大明的未来,都是为了迎接新时代的到来。一想到这些萧云似乎又恢复了往常的坚定与自信。只见他抬起了头直视孙露的双眸道:“首相大人,我等虽不明白您内心深处真正想法。但作为一个上位者请别让我等追随者失望。”
萧云说罢深深地向孙露鞠了一个躬,转身便走出了大帐。眼看着萧云离去的背影,孙露的心头泛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感。无论是亲人也好、战友也罢,这天地似乎没有一个人能了解自己的想法。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明白自己的追求。那自己战斗了这么多年,奋斗了这么多年,为的又是什么呢?忽然间孙露有了一种想放声长啸的冲动。但她终究是没那么做。因为就在她黯然神伤之时,那个秘密访客走进了她的大帐。
“子慧,好久不见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拉回了孙露的思绪。能在这时候这么叫自己的只有一个人。想到这儿孙露猛然抬头一望,却见陈子壮俨然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颇感惊讶的她忍不住就脱口而出叫道:“老师,您怎么来了。”
“怎么首相大人不欢迎老夫的到来吗?”陈子壮笑吟吟地摘下了斗笠道。
“啊,不,不。老师快快请坐。”孙露连忙将陈子壮请上了坐,紧接着又关切的询问道:“老师不是留在了南京吗?怎么又会来徐州呢?”
“托子慧你的福,老夫可是给人特地‘请’过来的啊。”陈子壮抚着胡须道。
“啊,”被陈子壮这么一提醒,孙露似乎立刻就明白了些什么。却见她又一次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咳,没想到连老师也同萧参谋长他们走到了一块儿。”
“子慧此言差矣。吾等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又何分彼此呢?”陈子壮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道。接着他又将话锋一转向孙露询问道:“不过,听你这么一说。萧参谋长应该已经将事情的原由如实向你回报了吧。”
“这倒没有。萧参谋长刚才进来只是说有一个重要的人要见我。其他就没有多说什么了。”一想到萧云给自己的这么一个“惊喜”,孙露也显得颇为无奈。在许多时候萧云似乎总是在脱离自己的掌控做一些决定。而那些决定有时候在她看来是难以接受的,可萧云总能找到适当的理由加以说服。但这一次他似乎确实做得过分了些。想到这儿孙露说话的口气也不禁带上了嘲弄的味道:“其实就算他不说,我现在也能猜个一二了。”
“这个萧云倒好,把包袱全丢给了老夫。”陈子壮发了发牢骚,又一脸正色的向孙露解释道:“其实这件事并不是萧参谋长一个人的决定。你若真的执意要追究,那就请将老夫等人一并算上吧。”
“老师请别这么说。其实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已无意去追究谁的责任了。我现在只想知道老师你们的计划究竟是什么。相信事到如今老师您也能全盘托出了吧。”孙露一脸诚恳的说道。
“不瞒你说,老夫也只能告诉你老夫知道的那一部分。至于具体实施的那一部分,你还是去让萧参谋长他们慢慢解释吧。”陈子壮说到这儿,意味深长地看了孙露一眼,长叹一声道:“咳,这事说到底还是要怪子慧你啊。你既已身为首相,一直以来却对属下的种种试探置之不理。那日在密室之中阎尔梅如此直白的劝进,你却给了一个模认两可的回答。为此沈大人他们也专程来找过老夫商讨此事。诸位大人对于你的这种态度很是担忧。其实他们的这种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历来权臣都难有好下场,能有幸功成身退的更是凤毛麟角。至于在我朝被诛杀的功臣勋将那就更是数不甚数了。就算你本人能在有生之年功成身退,也难保子孙后代能相安无事。想当年的张居正张首辅是何等的位高权重。可他死后张氏家族还不是受到了皇帝的清算。子慧啊,我等现在的所作所为比之当年的张居正变法还要激进。只要朱明皇室把持龙庭一天,我们以及我们的子孙就要无时无刻地防备着朱明皇帝的清算。子慧你是一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这种情况下怎样才能一劳永逸吧。”
“是的,老师。这一点子慧也明白。”孙露低着头回答道。对于陈子壮这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解,孙露也是早有准备的。看来萧云他们这次是真的想让陈子壮来做自己的说客了。于是,她又紧跟着开口反问道:“这么说来,老师你们从一年前起就设计好了今天的计划了咯。”
“子慧你误会老夫等人了。一开始老夫与沈大人他们也只是担心而已。沈大人他们本想让你利用手中握有的重兵继续把持朝政。待到李皇后怀上先帝的龙种后,拥立李氏之子为帝。这样一来就可以通过外戚关系进一步巩固地位。然而天不遂人愿,最终怀上龙种的不是李皇后,而是钱谦益进献的兰妃。而钱谦益那老匹夫又在这个时候倒戈投靠了皇上。所以我等在商讨了多次后终于决定更换龙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