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杜可明可不吃他这套。却见他毫不示弱的放出话道:“朱议员,漕盐弄根本就没有流民。那里住得都是码头上正儿八紧讨生活的伙计。你要是觉得他们衣衫褴缕污了你的尊眼。那好!干脆也别让他们在码头上干活了。你自个儿请几个面容姣好的小生套上戏装在码头上搬货。外人看起来不是更有面子嘛。”
“杜议员,你这算什么话。难道你仗着自己是议员又是漕行行长就可以徇私包庇了吗!”朱大倌人气急败坏的指责道。
“不错,老子就是徇私包庇了,怎么样啊!”平时稳重的杜可明突然冒出了一句粗口,让人不经意间便感受到了他心中的怒火。却见他紧接着便豁然站起,大声说道:“杜某受兄弟抬爱,蒙同行看得起,才做了这漕行行长和县议员。说白了,杜某今天就是代表漕行上下千百个兄弟来这儿开会的。不错,他们都不是本地人,都是大老远从乡下进城讨生活的。可没他们哪儿有外面热闹的码头,哪儿来今天的上海城!杜某在可以在这里不忌讳的说,我杜可明就是漕行的人,给漕行做事,为兄弟谋福。如果今天要是让漕盐弄的数十户兄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房子。那杜某就是不讲义气,也不配作这个行长,做这个议员!”
杜可明的一席慷慨陈辞引得底下是一片喝彩。而在涉及行会利益的时候,无论本身有多大的分歧,一般行会的人总会抱作一团。于是,一旁的铁耿三也跟着起哄道:“杜行长说得对。不就是赶咱们走嘛。大不了咱们就拍拍屁股走人。现在哪儿不能找活干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杜可明与铁耿三的态度显然让朱大倌人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之前根本没有想到漕行会为了区区几家苦力就在议政堂上同自己大动干戈。如果漕行真的因此退出上海城的话,那对整个城市来说将是一场灭顶之灾。这将意味着素以海运漕运闻名的上海县将在顷刻间变作一个死港。这样的损失谁都承担不了。但事已至此,也不可再继续强硬下去了。却见一旁的其他议员赶忙起身劝慰着将杜可明、铁耿三两人拉了回来。
“杜议员,铁议员,有话好好说嘛。”
“是啊,大家伙来这儿开会不就是为了商量事的吗。”
“这不县太爷都没发话呢。”
见此情形,觉得胃又抽,头又痛的应廷吉只好站出来发话道:“诸位请静一静。朱议员私人的土地乃是其私人财产,本府不便干涉。具体的情况漕行可与朱议员私下调解,必要时也可诉讼法院。至于漕盐弄的官府属地,本府会加强管理,整顿秩序。但绝不会拆除该地房舍让居民搬迁!”
第32节 接拜帖知县会好友 品香茗诸人论为官
应廷吉的一番话说得四平八稳,乍一听似乎两边都不得罪。然而对于朱大倌人来说,他的计划已然泡汤。因为他家的那块地正处在漕盐弄的中间地段。若没官府的配合,就算他能收回土地另作它用,也不见得会有太大的价值。不过应廷吉可不管谁得利,谁吃亏。此时的他正想着如何尽快结束这场月会。既然两边他都得罪不起,但总躲得起吧。却见知县大老爷紧接着便向身旁的县议会议长低声客气道:“我说潘议长,这事就这么办吧。合同之类的纠葛本就不是咱们管辖的范围。”
“应知县所言甚是。不是说要依法办事吗。这种事还是交由司法院依禀办是最为妥当的。”潘议长拱手回应道。说实话,他刚才也被杜可明他们的举动给下了一跳了。若是真的闹得三个议员在议政堂大大出手,传出去对谁都不好。况且连县太爷都忙不迭地撇清干系了。那自己还不赶紧把这烫手的山芋丢给司法院去。很快就在心里头理清头绪的潘议长,立刻便冷静了下来,向着其他议员询问道:“那诸位还有别的议案吗?”
“既然应知县说了公道话。那漕行与朱议员之间的私事就不劳烦在座诸位议员劳心了。”杜可明朝着应廷吉一个抱拳道。而一旁似乎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朱大倌人也只好暂时忍下这口气,冷冷地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眼见一场针尖对麦芒的争论,才刚开了一个头,便被知县大老爷的几句话消弥得无影无踪。察言观色着的其他议员见状,在窃窃私语了一番后,便纷纷表示自己没有提案。见众人都没了意义,潘议长在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便微笑着宣布道:“既然如此,那今天的月会就到此结束吧。应知县公务也很繁忙啊。咱们就不要再多打搅大人了。”
“那里,能来此倾听百姓的心声,也是吾等公仆的职责。”应廷吉谦逊的回应道。于是整场月会也就在知县与议长两人互相的恭维声中平静的结束了。这样的结尾,对于来此旁听的百姓来说似乎太仓促了一些。但对前来找素材的记者们来说,却是收获颇丰。三大议员的针锋相对,知县老爷的讲话,面子与民生的争论等等之类。任何一条素材都够那些记者们写上数章长篇大论了。如若还能挖掘一些内幕之类的猛料,更能达到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境界。
当然,此刻打道回府的应廷吉,可没心思理会那些个记者将如何报道今日的月会。刚才月会上的那段插曲已经让他的胃一阵阵的猛抽了。遥想早些年,县太爷可都是在自个衙门里升堂办事的。那些个平头百姓见到自己,无论贫富都得老老实实地跪在堂下。只要自己在堂上猛一敲惊木堂下的众人还不一个个乖得像绵羊似的。可现在世道变了,自己这个县太爷不但要每月来县议会听取议员们的意见。那些议员还可以动不动,就像刚才那样在自己的面前甩起脸来。最要命的是,那些个议员不是“强龙”,就是“地头蛇”,似乎每一个都不是能轻易得罪的主。这可苦了像自己这般,由朝廷派往地方的“流官”,每每都要小心应付本地各方势力间的矛盾。一个处理不当,非但可能官威受损,搞不好还会因此丢了乌纱。
一想到这些,应廷吉觉得自己头上的那顶乌纱俨然又重了许多。可正当他的官轿抵达府邸时,却见府里的管家匆匆地迎了上来,将一份巴掌大小的拜帖呈了上来道:“老爷,刚才孙大人的家丁送来了这份帖子,想请老爷初十那天一同郊游去。”
“郊游?”应廷吉满腹疑惑的接过了拜帖,上下一扫后,会心笑道:“看来克咸兄他们倒是闲得紧啊。也罢,该是散散心的时候了。”
于是在接到拜帖的两天后,一身便装的应廷吉依照着拜帖上所指的地点欣然赴约了。与普通人想像中的不同,这些个青天大老爷们的聚会场所即不是风花雪月的画舫,也不是富丽堂皇的酒家,而是一家坐落在青山脚下的不起眼的小凉亭。既然地段不起眼,自然往来的游客就也甚是稀少。应廷吉打老远就能望见在凉亭里聚会的友人们,同他一样,这些人也清一色身着便装儒服。觉得心头一热的他将纸扇一合,便上前招呼道:“小弟来晚了,让各位仁兄久等了。”
“那里,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贤奎兄刚刚烹了香茶。坐下来尝尝吧。”为首的嘉定知府孙克咸热情的招呼道。
“克咸兄你可真会选地方。此地山明水秀,颇有山野情趣啊。”应廷吉一边打量着周围的景色,一边随便找了位置盘膝就坐。眼见面前的原木小桌上只摆放了五碟干净的小菜,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却显得极为应境。
“这地方可是贤奎兄找到的,我也是第一次来啊。真没想到商贾云集的松江府境内竟还有如此清静之地。”孙克咸点头附和着。
“云间之地不比扬州繁华,不及苏杭风雅,有的只是山涧野趣。昔日陶公采菊东篱下,今日吾等烹茶野道边,也算是忙里偷闲哩。”身为松江文教局佐治的李贤奎边说边将茶水递给了自己的僚友。
“好个忙里偷闲。贤奎兄,这茶莫不是今年新采摘的雨前龙井吧。”应廷吉轻轻嗅了嗅茶香惊叹道。
“廷吉兄好品味。这确实是在下老家稍来的雨前龙井。廷吉和梦龙兄都是品茶的行家,小弟不拿出压箱宝底怎么行。”李贤奎竖起大拇指道。
“哎?梦龙今天也来吗?怎么没见他人影呢?”应廷吉左顾右盼着询问道。
“廷吉兄,你先别急。梦龙兄现在可是今非昔比了。堂堂的监察使大人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空的哦。”李贤奎摆了摆手道。
“贤奎兄,在别人身后说坏话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啊。”此时从草棚外传来了一个沉稳而又熟悉的声音道。
“哟,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呢。”李贤奎回头一望,立刻就露出灿烂的笑容道。
“刚才是谁说堂堂的监察使大人没空的。我冯梦龙是忘记朋友的人吗。”目前官居苏州监察使的冯梦龙大大咧咧地就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是,是,是。小弟错怪梦龙兄了。来咱们就以茶代酒给梦龙赔罪了。”李贤奎端起茶杯深深地朝冯梦龙作了个揖道。
“好了,看在这茶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冯梦龙接过香茶,同样先嗅了嗅茶香,打趣道。
“不过,司法院前些日子刚向天下文武百官颁布了《廉政令》。梦龙兄官居监察使这些日子应该很忙才是吧。”应廷吉试探着问道。原来就在廉政司建立两个月后,最高司法院便颁布了《廉政令》。该训令不但对各级官员的职责和日常生活做了严格的规定。更要现职的国家官员必须将自己的家产一一列出明细递交朝廷。在场的几人都是朝廷命官,也早已接到了最高司法院下发的《廉政令》。面对如此重大的举动,众人自然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果然给应廷吉这么一问,刚要品茶的冯梦龙不由放下了杯子,神色凝重的开口道:“诸位仁兄想必也都收到《廉政令》了吧。朝廷此举只是想让诸位对各自目前的财务情况有个详细的交待。”
“其实朝廷让各级官吏自报家财无可厚非。清者自清,我等向来为官坦荡,就算把家中的锅碗瓢盆一一奏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倒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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