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完淳在科布多看到卓特巴巴图尔的尸首时已经是八天以后的事情了。然而此刻面对那颗用腊与石灰密封着装在黑色漆盒里的头颅,他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兴奋,反倒是凭添了几份惆怅。在之前的两个多月里夏完淳率领着他远征团与土谢图部一起横扫了整个贝加尔湖。连续收复了上安加尔斯克、巴尔古津堡、巴翁托夫斯克堡等数个沙俄据点,彻底将罗刹人的势力赶出了贝加尔湖地区。对此土谢图部等蒙古部落自然是拍手称快,但夏完淳本人对那几场胜利却显得十分平静。毕竟这是在冬季,罗刹人向来就有在冬天进冬营的习惯,再加上之前罗刹远征军的覆没。因此巴尔古津堡等沙俄据点在夏完淳等人到达之前就早已人去楼空了。当然能收复诗仙李白的故乡还是让出身书香的夏完淳颇感自豪。可一想到还在西窜的准葛尔部,他便立刻收起了诗兴一路披星赶月着追击起来。却不想得到的竟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对于吴三桂捷足先登歼灭准葛尔部,夏完淳本人并不介意。他所难以释怀地是卓特巴巴图尔的死。这样一个让天朝头痛了将近三年的敌酋最后竟然死在自己人手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失望。在夏完淳看来这样一个对手应该死在战场上更符合他的身份。不现在一切均已成为事实无可挽回,他也只得无奈地合上了盖子。
就在夏完淳为卓特巴巴图尔的死暗自怅然之时,一旁的吴三桂也在仔细观察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军官。杭爱山一战让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夏完淳成为了西北战场的一个传奇。更使其年纪轻轻便受到了皇帝的赏识。因此对于这样一个人物吴三桂自然是充满了好奇。却听他以不经意地口吻向夏完淳询问道:“怎么夏团长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属下刚才一时失神让将军见笑了。”回过神来的夏完淳礼貌地应道。虽说吴三桂之前有过诸多不良记录,但西北之战多少为他挽回了一些名誉。不过夏完淳本人对吴三桂这次的作战还是存有诸多疑问的。只见他跟着便向吴三桂问道:“吴将军,属下听说这次诛杀卓特巴巴图尔的是他手下的四个头人,可有此事?”
“不错,卓特巴巴图尔确实是被杜尔伯特部首领苏赫巴鲁同辉特部的三个头人一起诛杀的。老实说这苏赫巴鲁还真是个识事务的人杰啊。”吴三桂惺惺相惜地说道。
“苏赫巴鲁…”夏完淳的脑中立刻就显现出了那日女皇接见苏赫巴鲁时的情景。可吴三桂的这一回答,却让他眉头皱得更深了。只见他沉吟了一下,不解道:“可属下也听说这次将卓特巴巴图尔接应出将军包围圈的正是杜尔伯特部的人马啊。”
面对夏完淳的质疑,吴三桂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这有何怪。或许苏赫巴鲁本就有替代之心。故而才先接应卓特巴巴图尔取其信任。”
“可他这么做难道就不怕惹怒卓特巴巴图尔的绰罗斯部吗。其他准葛尔头人又会如何看待他杀主之举?”夏完淳连连摇头道。他知道女皇这次是想让远征团联同准葛尔的残部一起西进西伯利亚。而苏赫巴鲁则是女皇所看中的准葛尔汗人选。可如今他却亲手杀了卓特巴巴图尔。这点让夏完淳不得不担心此人是否还能得到准葛尔诸部的忠诚。
“夏团长多虑了。其实在卓特巴巴图尔死之前就已经失去了准葛尔诸侯的忠诚。故而苏赫巴鲁才能如此轻易地就将其格杀。再说蒙古鞑子不比我中华,实力才是他们衡量一切的标准,而非我们汉人在意的礼仪廉耻、君臣之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赫巴鲁的做法也是在巩固他的汗王地位。”看出夏完淳心思的吴三桂欣然解释道:“夏团长我们现在是在大漠草原而非中原,所以为人处世更应该遵照这里的原则。”
其实有关蒙古上层相互残杀争权夺利的传闻,夏完淳这些年也听了不少。只不过从小接受的儒家教育让他在面对这种事情时,总会不自觉地有种抵触感。此刻听吴三桂这么一说,他不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将军所言甚是。属下受教了。不知将军接下来有何打算?”
听夏完淳这么一问吴三桂像是早有心理准备似地一笑道:“接下来当然是与贵部及苏赫巴鲁的人马一起北上准葛尔的都城和布克赛尔。待平定准葛尔局势后,也该是老夫回京师复命的时候了。”
“回京师?将军不留在西北吗?那西北这边怎么办?”夏完淳问道。
“战争结束将军当然就得归朝。至于西北这里想来朝廷很快就会派新的总督来此坐镇。反正老夫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吴三桂轻松地说道。但他此刻内心深处却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历代王朝对于征战在外的将领总会有各种忌惮与防备。这一点中华朝也不例外。与宋明两朝贬低武人地位的做法不同,中华朝往往在收回兵权的同时给予将领极高的荣誉与赏赐。有时还会在朝中为部分将领安排一些文职。总之在人们的眼里中华朝的军人代表着荣誉、财富与威望。这些也激励着更多的年轻人束发从军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对此沉浮多年的吴三桂当然清楚卓特巴巴图尔的死对他意味着什么。不过比起被前朝“卸磨杀驴”的那些前辈来,中华朝安排的结局对于吴三桂本人来说或许是再完美不过的。想到这里他不由拍了拍夏完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往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了啊!夏团长,好好干吧!”
面对吴三桂那语气颇为复杂的祝福,夏完淳会意地朝他敬了个军礼。就在此时校场外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号角声。吴三桂赶忙收起了心中的感慨站起身道:“看来苏赫巴鲁的人马已经集合完毕。夏团长,那我等就出去阅兵吧。”
“是,将军请。”夏完淳恭敬地应和了一声便随着吴三桂一起来到了校场之上。却见不大的校场上早已密密麻麻地战满了即将起程的将士。在夏完淳的左手边站着的是军容整洁荷枪实弹的西路军。他们中的多数人将留在西北戊戌这片广袤而又贫瘠的土地。在夏完淳的右手边的则是他的远征团与苏赫巴鲁所率的准葛尔部。不可否认,这支服色不一、语言不同的队伍在对面西路军的映衬下怎么看都像更象是一群乌合之众。一想到自己即将带着这胡子一般的人马一路西征,夏完淳顿觉北方吹来的寒风异常的刺骨。
就在夏完淳迎着西伯利亚吹来的寒风准备踏上自己的征程之时,陈家明也逆着太平洋上的东北季风回到了久违的中原。有道是二月春风似剪刀,当帝国的西北还是一片冰天雪地之时,温暖的东南沿海却早已是一片春意昂然的复苏景象。往年这个时候帝国东南沿海的港口之中总能停满来自北中国海的各色商船。商人们满载着从辽东、朝鲜、倭国乃至北美搜罗来的皮毛、矿石、人参、木材、玉米等土特产来此交易,并贩回布匹、茶叶、铁器、蔗糖、食盐等北方紧缺的商品。然而在皇夫的遇刺身亡以及倭国内战的两大事件的影响下今年南下的商船明显比往年少了将近六成。不过从南洋火速赶来的战舰很快就弥补了这些数量上的缺口。因此在外人眼中吴凇港还是一如既往地繁忙。
“真是太壮观了!会长,我敢打赌这里是世界上最大的港口!阿姆斯特丹、亚历山大、伦敦在她的面前也要黯然失色。”船头上一个头戴小红帽的欧洲青年面对为战争而忙碌的长江口激动地赞叹道。
“那是当然。这里是连接帝国内陆运河与海洋的枢纽。我们的船队将从这里驶入帝国最大的河流长江并一路逆流而上抵达帝都南京。”看着身边像孩子般跃跃欲试的青年,陈家明微笑着指引道。
“会长,帝都南京是马可波罗记述中的大都吗?”青年好奇地问道。
“不,大都在离这数百海里的北方,我们汉人称其为燕京。现在她已不是帝国的都城了。”陈家明一边解释,一边指了指年轻人头上戴着的小红帽善意地提醒道:“热雷米亚,我说过很多次了,在我们的船上你不用戴这东西。”
“会长,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在欧洲的同胞现在还戴着同样的记号。所以我想我还是继续戴着它好了。”热雷米亚腼腆的一笑道。
不错,热雷米亚是一个来自威尼斯的犹太人。在这个时代的欧洲,所有犹太人都要戴红帽子以标示身份。犹太人只能统一住在犹太区。此外他们还不被允许拥有任何产业,钱币或许是他们唯一能拥有的财富。事实上,不仅在欧洲,就算是在奥斯曼帝国等穆斯林国家犹太人仍被规定戴上独特的标志加以区分。但他们在穆斯林国家的所受的限制远小于欧洲。因此不少欧洲的犹太人选择了从欧洲迁往奥斯曼等国谋生。并在这些穆斯林国家充当医生、管家、翻译等体面的工作。不过随着中华帝国的崛起,越来越多的犹太人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东方。并开始为黄皮肤的东方人服务。这不仅是因为为汉人工作能赚取更多的报酬,更是出于中华文明在宗教上一贯平等的传统。
热雷米亚便是这其中的一员。凭借着聪慧的头脑、敏捷的反应以及勤快的手脚,他很快就从香江商会的众多威尼斯雇员中间脱颖而出,并得到了随陈会长一起来中原本部学习的殊荣。对于这次的东方之行热雷米亚真是即兴奋又忐忑。兴奋的是自己终于有机会来到马可波罗笔下的那个黄金之国。忐忑的是自己是否能给本部留下一个好印象。多年为香江商会工作的经验告诉他这些自称汉人的东方人可不比那些生性懒散的土耳其人、放浪贪婪的基督徒。这是一个十分聪慧的民族。他们与犹太人一样精于算计、勤俭持家。想糊弄汉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此相比那些为土耳其人服务的犹太同胞,热雷米亚等人往往要付出更多的辛劳。不过在他看来这些付出完全是值得的,因为他所得到的回报也颇为丰厚。更重要的是他在香江商会能得比金钱还来得重要的东西——尊重。
眼看热雷米亚固执地不肯摘去那带有歧视色彩的小帽,陈家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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