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子甫胖胖的脸上绽露出慈祥的笑纹,不难看出他是一位对下级很有感情的指挥员。邵子甫点点头说:“对黄金仲从前历史上的问题,我们早已经了解。他当矿警时并没有发现什么恶行。至于说他与当地土匪有什么关系,我们还不掌握。我以为凡事都不能离开当时的背景,既然他当过矿警,接触一些当地的土匪也许不足为怪吧?……不过,黄金仲在军区里当敌工部长,或是从前在六区队当侦察班长,都他在对敌斗争中表现得很勇敢!”
云一彪见他这样评价黄金仲,便转了话题说:“当然,我们这样说也决不是说黄部长有什么问题!邵司令,我们现在很想尽快到景陵的被盗现场去看一看,以便根据现场的勘察来决定下一步的侦察方案,可以吗?”
“当然可以!走,我随你们一起到景陵去!”邵子甫也不想就景陵被盗的案件过多地发表意见,毕竟他也是前一晚才奉命赶到这里,对案情也是一无所知。
第16章 跳入云一彪视野中的可疑目标
“邵司令,那就是景陵!”哨兵在前一指。众人穿过偌大一片浓荫匝地松树林,前方的岗峦之上便出现了那座高达数丈的神道碑亭。在它的后面是一座危危高耸的大碑楼和一甬青石为底、宽达数丈的神道。神道两旁由南往北,依次竖立着由象、狮马、武将、文臣等组成的石像生群。这些由巨石镂凿的动物与人物,无不细腻逼真、栩栩如生。在这条宽大宏伟的神道尽头,便高高地矗立着景陵巨大的牌楼门与一根根镂刻着云霓图案的青石望柱。所有沿着青石坡道爬上来的人们,在看到历经劫难后依然壮观辉煌的景陵全貌时,也透过一层层熠熠闪亮的殿阁,望见远方起伏的岗峦之巅,不时闪现着八路军战士荷枪巡守的身影。清东陵再次恢复了它所惯有的庄严与肃穆。
“云一彪同志,这就是被盗匪们大劫过后的现场!唉,太恶劣,简直是太恶劣了!”一行人来到康熙景陵的正门。邵子甫进了隆恩门,只见浩劫过后的隆恩殿内外一片狼藉。他抬头仰望大殿,只见门窗均已毁坏,不禁痛心地叹道:“这些为了贪财而不惜孤注一掷的不法分子!由于他们的无知、贪婪和愚昧,毁坏了本来不该毁坏的东西。一彪同志,你看这座隆恩殿的建筑规模有多么壮观!这是要比那些金银财宝还要贵重百倍千倍的文化遗产呀。他们却一点也不加保护!这些为一时贪欲而不惜毁坏文物的家伙,他们是罪人!是中华民族的可耻罪人啊!”
云一彪面对隆恩殿内的惨景,心情异常沉重。他的目光从大殿中央那块“隆恩浩荡”的蓝底鎏金横匾上移下,看到了大殿里那张巨大的楠木香案,如今已经被挤得变形坍倒,四只木腿拆断了三只。云一彪完全可以设想出,数日前那些撬盗景陵地宫的不法分子,一定在这座空旷的大殿里进行了一次你死我活的分赃。香案与佛龛被挤压成支离破碎的惨状,就足以证明他的判断。当日,那些为了分得更多赃物的盗陵者们在香案前发生过厮打与殴斗。而青砖地面上的尘埃间留下的乱七八糟的足迹,则从另一方面证明盗掘景陵并且参加分赃的人数,远比在冀东行署紧急会议上李楚离同志分析的还要多,至少也有二百余众。云一彪想到这里,心情更加沉重了:这么多人前来盗陵,又怎么可能都是土匪呢?
“云局长,你看,我在这里拣到了一只弹壳!”国如剑从挤碎的佛龛下的尘土里,小心地剥出一枚金烂烂的子弹壳来。当他把子弹壳托在掌心上,来到云一彪和邵子甫面前时,所有的人都吃惊地睁大了双眼。有人说:“这大殿里怎么会有弹壳呢?而且是新的……”
“毫无疑问,这座大殿里有过一场激烈的财宝之争!”
云一彪托着那枚黄铜的空弹壳沉吟着,忽然问道:“既然有人在这里开过枪,应该可以找到一些血迹吧?”
黄健、崔大栋和国如剑等人顿时领悟到什么,急忙四处分开,在大殿的角角落落里俯身寻觅着可能遗留下的血珠及犯罪者的蛛丝马迹。然而,寻遍了大殿内外,却一无所获。
“云局长,是有人在分赃过程中开过枪,但应该并没有伤到人。”胆大心细的行署公安局侦察股长陈树基一边说着,一边四处寻视着,忽然,他朝隆恩殿内那高高的穹窿顶上一指,对众人说:“请看,弹着点在顶上!”
“真是天大的怪事!”邵子甫仰望着大殿的穹窿,只见精工彩绘、五彩缤纷的图案组成的盘龙藻井之上,确实有一个弹着点。“是谁偏偏向天棚上开枪呢?”
“邵司令,这个问题并不复杂,”云一彪举着那枚空弹壳说:“从这枚空弹壳不难看出,它是从一支驳壳枪里打出来的。打枪者的目的显然并不是为了打死什么人,倒极像为达到什么目的而进行恫吓!这就说明在这群二百余人的盗陵者中间,多数人手无寸铁,少数人手里有枪!如果这些人中每个人都有枪的话,那么当这个人向藻井上放枪的时候,必然有人还击,也必然会发生伤亡事件,然而现场中没有任何血迹。所以我判断盗陵的人中绝大多数手里没有枪!”
“嗯,很有道理!”邵子甫与云一彪及侦察员们走出隆恩殿,来到后陵区的方城之内。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景况更加狼藉不堪:四周由两丈余高青砖墙围起的偌大一座方城内,遍地扔满了稻草,那显然是盗陵者们临时休息用的。稻草堆和稻草铺比比皆是,乱七八糟。在方城的明楼下,留下了一滩滩的臭屎和便溺的痕迹。邵子甫环顾这一切,愤愤地骂道:“不用说也知道,这全是胡子土匪们干的,真是些乌合之众……”
“邵司令,是什么人干的,目前还不能下结论呀!”云一彪显然对现场勘察的结果另有见地。他和邵子甫来到那座已经被盗陵者挖撬得乱糟糟一片的琉璃照壁墙前,指着那照壁下几搂粗的漆黑洞口,说:“盗陵的指挥者显然对皇陵地宫的结构了如指掌。他们在撬挖地宫洞口的时候,没有像当年军阀孙殿英那样,盲目地到处挖坑打洞。他们没有走冤枉路,开始就知道地宫的入口在这座琉璃照壁下面。这不能不让我们认定,盗掘景陵的主犯之中,不但有本地人,还有人在日本统治时期或者说在更早的时候,进过长期被重兵防守的清东陵。否则,日本人撤退以后这么短时间,即便你可以每天进皇陵里来寻找进宫的门道,也是无法找到的!”
邵子甫沉吟不语,心里在暗暗地品味着公安局长云一彪的话。他觉得这些句句有见地、有分量的话,只能出自一位具有丰富的侦破疑难案件经验的专家之口。邵子甫不能不对年轻他许多的云一彪刮目相看。
“局长,地宫还要亲自去看吗?”国如剑手里拿着一支长柄手电筒近前探问道。
云一彪望了望沉默着的邵子甫,果决地说:“地宫当然要进。邵司令也一定想去勘查的,那里是我们勘查的主要现场嘛!国如剑,一只电筒不够用,你们马上去折几支松明子来,点燃几只火把,地宫里很黑!”
一簇簇火把点燃了,跳动的光焰映红了空荡荡、阴森森的地宫。云一彪和邵子甫在国如剑、陈树基等人的簇拥之下,沿着湿漉漉的青石台阶来到地宫深处。火光映亮了高高台基上的“金井”,六口已经在暴力下被利斧劈得支离破碎的楠木棺材,东倒西歪地横卧在那里,中央那口黑釉斑驳的巨棺之下,躺卧着一具已呈蜡状的僵尸,那是这座景陵地宫里的主人——清圣祖爱新觉罗·玄烨(康熙)皇帝!他身上的黄绸龙袍,早已因年深日久变得缕缕片片,祼露出风干的尸身早已萎缩变黑。
“太不像话了!真是一伙穷凶极恶的暴徒呀!一彪同志,如果有一天侦破此案,一定对盗陵的罪犯严惩不贷!”
“请司令员放心,我们一定不负您和冀东党委所望,力争尽早侦破此案,抓捕凶手!”
云一彪在勘验了地宫现场以后,陪同邵子甫走出空气窒息、阴暗潮湿的地宫,一同来到燎炉旁的东配殿里略作休息。邵子甫说:“一彪同志,从盗陵的现场来看,这确实是一伙心狠手辣的歹徒所为。也就更加印证了我最初来到昌瑞山时的判断,一定是附近的深山老林里隐藏的土匪,一直在暗中打清东陵的主意,现在趁乱洗劫了景陵。”
“可是,据我们公安部门掌握,附近山中并无土匪的绺子潜藏。当然也更不会有一二百人的匪绺子,蓟县附近即便历史上也没有这么多人数的匪股,”云一彪显然并不认同邵司令的判断。在他斟酌过后才不得不反驳说:“邵司令,您认为从现场看很像土匪干的,我很赞同。但是,有些虽然不是土匪却已利欲熏心的不法之徒,有时也可能干出比土匪还凶残的事来。我始终认为,冀东区党委和行署对此案的判断是正确的,他们认为景陵盗案既然不可能是大股土匪所为,那么就必然是附近一些不法村民们干的!”
“不法村民?”邵子甫有些意外和困惑地摇了摇头,说:“村民们怎么可能做出盗陵的事来呢?再说,日本人才刚刚撤退,他们又是怎么集合和组织起来的?又是什么人有这样大的胆量和号召力去这样做呢?”
云一彪说:“邵司令,这就是我们必须侦察清楚的。刚才我在隆恩殿里仔细看过,之所以说盗陵者很可能就是距马兰峪不远的村民们,是因为我看到地上有很多旱烟的烟蒂。那是些劣质的干烟沫,常吸洋烟或水烟的土匪一般是不会吸的。当然,如果真的是村民们干的,那么,究意是谁能有这么大的欺骗性和号召力,在短时间里集拢来这么一大批人呢?我想他一定不是一般的土匪,毕竟土匪在解放区百姓中的名声是很臭的。谁能听信土匪的鼓动来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这……”邵子甫虽然在口头上难以认同,可是他在心里又不得不感叹云一彪的分析入情入理。他觉得在这个问题上很难与云一彪取得一致,便无意继续深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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