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区长李树清在暗中将情况掌握以后,见事态十分紧急,就借了一匹快马,冒着大雪,飞奔到西沟村去找敌工部长黄金仲。李树清如此急迫,与其说是担心郭正在介儒的压力下交代景陵盗案的内幕,不如说是惧怕自己一旦暴露出参与盗陵的劣迹丑行,会受到党纪国法的严厉惩处。
李树清向黄金仲讲完了发生在八区里的紧急情况以后,非常紧张地说:“黄部长,事情非常紧急,如果我们能够处理得好,可以使所有参加盗景陵的人转危为安;如果稍一松懈,处理不及时,眼中后果是显而易见的。我们这些区、村的小干部出事倒不要紧,我担心的是万一您也被牵扯进来,那事情可就闹大了!不但你这个敌工部长要撤职,就连您的老上级邵子甫司令员也要受连累的!”
黄金仲被击中要害,颓然地跌坐在太师椅上。李树清来时,黄金仲听到介儒找郭正谈话的事确是吓了一跳,但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在抗战中树过功勋、名噪冀东的敌工部长黄金仲,并没有将介儒,甚至一直对景陵盗掘案穷追不舍的蓟县公安局长云一彪放在眼里。黄金仲认为马兰峪是他的一亩三分地,云一彪是动不了他的。可是,当他从李树清口中得到云一彪已经抓住了区公安助理郭正这条线索,正在顺藤摸瓜,并且听说介儒已经在迫使郭正交代问题的时候,他当真有些害怕了。在此之前,黄金仲还在筹划着下一步行动。当守陵的军队从马兰峪撤退以后,他与王绍义会组织人继续盗掘咸丰陵、同治陵和那些皇后、嫔妃的墓,大发其财。然而,如果在大事未成之前,云一彪为首的小分队真的侦破了此案,那么非但他和王绍义的一系列计划会付之流水,甚至他也将彻底垮台!黄金仲想到这可怕的后果,心里难免有些发虚。他问李树清说:“现在你来找我有什么用呢?等不到我赶到你们八区,说不定郭正已经竹筒倒豆子,把咱们盗陵分赃的内幕都捅给介儒了。我又有何回天之术呢?”
“不,黄部长,你说错了!眼下这种危急的关头,只有你才能扭转败局!方才我已说了,如果你能处理好的话,咱们将会有个好的前途。”李树清急忙说:“我为什么说眼下还有转败为胜的可能呢?除了黄部长的威望之外,还有一点因素不容忽视,那就是区长介儒……”
“介…儒?”黄金仲困惑地望着城府甚深的李树清,猜不透他那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文人小说下载
李树清深沉地点一下头,以肯定的口气说:“就是这个介儒,眼下绝对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人物。如果介儒当真站在云一彪那边,那么他会攻破郭正,打开缺口,然后让咱们这些盗陵的干部一个剩不下,全部绳之以法。但是,如果介儒能站在咱们的立场上,那么,云一彪他们抓到的所谓线索便毫无作用了。”
黄金仲的眼睛一亮,仿佛绝处逢生一般,说:“你的话自然有理。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介儒已经站到了云一彪的那边,正在审查郭正呢……”
“不,依我看,介儒现在并没有真正站在云一彪的立场上,他是在阳奉阴违!”李树清一针见血地说:“我为何说介儒可以拉?就是因为这个人圆滑的性格。如果他当真和云一彪一条心,那么,云一彪到区政府来找他调查景陵被盗那天夜里是哪一位区干部带民兵去景陵时,介儒就不该含糊其词。他分明对此事清清楚楚,毕竟郭正就是他派去的。可是介儒却对云一彪当场说了假话,并且有意掩盖,实质上他是在包庇郭正呀!”
“对,说的对!”经李树清一语点破,黄金仲茅塞顿开地一拍膝头,说:“原来介儒对云一彪也留一手。李副区长,依你看介儒在这种时候肯帮助咱们吗?他这个人可是个大滑头呀……”
“介儒的圆滑,说穿了是一种意志的软弱。”李树清嘿嘿冷笑,俨然狗头军师一般地点拨黄金仲说:“正是因为介儒是这样一种人,方才可以被咱们利用!黄部长,如你现在马上前去,面见介儒,向他晓以利害,暗施压力,我想是可以力挽狂澜,稳住阵脚的。即便不能将介儒拉过来,至少也能让他严守中立,不向云一彪提供任何情况!”
“别说了。”黄金仲已经听清了李树清的来意,在刹那间也想清楚了一套对付介儒的办法。黄金仲霍地起身,披上了黄大衣,操起一支马鞭子对李树清说:“还愣着干什么?跟我快走!”
山路崎岖,风寒雪狂。两匹枣红马就像发了疯一样,迅即地冲出了西沟村,然后犹如两支离弦的箭,在风雪迷离中腾开四蹄,疾奔而去,径向八区的方向奔来。
此时,日影昏暗,落雪无声。在八区区公所里,区长介儒正在燃旺的火炉前面,与心慌意乱的区公安助理郭正“摊牌”:“郭正,这可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呀,你为什么不开口呢?”
郭正显然对这种谈话的方式很不习惯。他觉得介儒平时那双温和的眼睛现在忽然变得很严肃,也很威严,使他顿时感到自己已处在一种被审问的被动地位。所以,介儒刚开口接触正题,郭正早已乱了方寸。
郭正知道,他当时奉区长介儒的指派前往景陵时,从内心里对黄、王等盗陵分子感到憎恶与反感。可是,因为经受不住皇陵珍宝的诱惑,加之有黄金仲、王绍义等人软硬兼施的拉拢,他最终还是被拉下了水。现在,郭正在悔恨交集的复杂情绪中,又感到难以自拔。他很清楚,如果当真向介儒坦白交代犯罪事实,那他将始终处于受审查的难堪境地,而且也势必牵连出许多有头有脸的人来。像黄金仲和副区长李树清这类领导干部,像穆树轩和贾正国这些基层干部的名字,都不得不一一供出。到那时,他必将受到盗陵者的一致指责。感到进退维谷、欲言难言的郭正,额前不一会儿就沁出了豆大的冷汗。他咬了咬牙,就是不肯开口。
“郭正,我是在挽救你呀!”介儒个头不高不矮,生得有几分知识分子的斯文。他一张白净净的瓜籽脸上即便是在与郭正进行严肃谈话的时候,也是微微地带着几分自然的笑意。介儒细声慢语地对郭正进行开导,将本来十分尖锐的敌我斗争变成了和风细雨的私人恳谈。
介儒将口袋里的干烟叶子给郭正抓了一把,让他卷上一只旱烟吸着,然后对他说:“当初,我是因为信任你,才派你到景陵去执行任务的。现在,云一彪的小分队认为你很可能了解盗陵者的情况。本来,他们是要当面审查你的,可是我还是想先和你谈一次再说。郭正,现在你应该对我说真话了……”
“我……”郭正吞吞吐吐,欲吐又忍住了。
介儒见他如此犹豫,劝道:“郭正,你有什么话不可以对我直言呢?莫非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那里死不觉悟吗?到底是哪一股土匪盗掘了景陵,你向我说清了不就完了吗?是不是你也当真和那些盗陵的土匪们同流合污了?”
“区长,介区长,盗陵的哪里是什么匪徒啊?……”郭正迟迟疑疑地坚持了好一阵了,见事已至此,如不吐实情难以过关,便狠了狠心,对介儒说:“介区长,这么多年来您对我很好,我心里完全清楚。我并不是不想向您说清一切,只是您必须依我一个条件才敢说!”
介儒说:“你说!你只管说……”
郭正拭了拭额头上的冷汗,低声地俯在介儒的耳边说道:“区长!您刚才说错了,我郭正觉悟再低,也总不至于跟土匪们搞在一起。实话都对您说了吧,盗窃康熙景陵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土匪,而是咱们八路军的干部领着干的!而且,我发现,参加盗景陵的一二百人中,地痞、土匪和流氓只是少数,大多数全是庄户人。他们当中有裕大村、裕小村、新立村的许多农民,都是些老实巴交的老实庄户人。你说,有干部拉拢我,我能不干吗?”
“啊?——有八路军的干部?”介儒听了郭正的这些话,登时目瞪口呆,倒吸了一口冷气。当初他风闻有人聚众盗挖康熙景陵的消息时,还当真认为是一些流寇与散匪,充其量也只是他们又从附近的村子里网罗了一些地痞无赖之类的人,趁混乱盗掘陵墓,大发横财。可是,他现在从公安助理郭正口中所获悉的情况,却不能不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但盗陵者中间混杂有许多不明真相、为一时私欲而盲目盗陵的普通群众,甚至还有我军的干部从中鼓动。介儒怔在那里好一阵,方才醒过神来,颇为机密地俯身问:“郭正,你可千万不要瞎说,更不要望风捕影地随便诬赖好人!你说有我们的上级干部,这可是真的?!”
“这种事情我怎么敢瞎说呢?”郭正见介儒因为突然获知的真相而变了脸色,正用不信任的眼色望着他,便急忙辩解说:“区长,我说的没有半句瞎话。真的,如果不是因为有黄金仲在景陵的大殿里非劝我入伙的话,我……”
“你说什么?黄…金…仲?”介儒的声音登时变得有些颤抖了,“他可是十五军分区的敌工部长呀!他是邵司令手下的得力干部,在抗战中打得很勇敢,他怎么会呢?”
“哼,我当初还不是和区长有同样的想法?谁能相信是黄部长领着人做这种可怕的事呢?”郭正冷冷地发笑。当他将黄金仲领导作案的话真的吐出来以后,反倒平静下来,索性把心里的秘密全部向这位平时待他亲切的上级倾吐出来。郭正说:“当时,和黄部长在景陵那座大殿里一块喝酒的,还有咱们的副区长李树清同志。您想,我在他们俩的面前,还有什么办法置身事外呢?既然我的两位上级领导可以做,我一个公安助理员又怕什么呢?”
“李树清?啊呀,怎么?他也掺和进去了?”介儒实在想象不到真实的情况竟然如此出乎意料,追问郭正说:“连李树清都参与了盗陵,我竟然一无所知。我这是当个糊涂区长啊,也难怪那天云一彪对我说话的口气那么严肃,还点拨我说盗贼很可能就是身边最信任的人呢!唉唉,我真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