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仲到清东陵地区的来意。
王慎见父亲默不吭声,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有些心神不安地问道:“黄金仲是来护陵的吗?”
“我已经说了,他不可能是来护陵的。冀东十五分区的任务是配合野战军作战,又怎么能来管地方上的事呢?”在张作霖手下当过兵的王绍义深谙军队内部的布防规律。王绍义的话音刚落,王茂、王慎两兄弟就看见黄金仲骑马在先,率领那一队荷枪的八路军战士,朝着景陵旁边的一条小路走去了。
两个儿子都兴奋地跳起来。王绍义如有所料地长吁出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黄大麻子来马兰峪干什么呢?他这个敌工部长或许是前来协助建立地方政权的吧?孩子们,不管怎么说,黄大麻子如果留在马兰峪,或许对咱们盗陵有点好处!”
“有好处?……”王慎困惑地望着高深莫测的王绍义,猜不透他的葫芦里装着什么药。
王茂也有些沉不住气地提醒王绍义说:“爹,你疯了?黄大麻子如今可是八路军。咱们想干那种冒险的事情,黄大麻子怎么可能支持呢?如果让这小子给捅出去,弄不好可要掉脑袋的啊!”
“别喊!……”王绍义厉声喝止,然后他眨眨诡异的小眼睛冷冷一笑,悄声对两个儿子说:“你们俩到底是太年轻,懂什么?盗陵这种大事,仅靠咱们父子三人是根本办不成的。你们要知道,如果想要发大财,就必须依靠像黄大麻子这样有头有脸的人。他有地位,在八路军里是敌工部长。他的牌子亮着呢,在十里八村的人缘就是拉拢人的本钱呀!咱爷们只有拉住黄金仲,才有可能打开康熙地宫的大门。如果黄金仲不当头儿,咱们想发财也是发不起的,你们可懂我的话吗?”
王慎茫然摇头,一时很难接受与穿着八路军装的黄金仲联合盗墓的计划,但是他不敢与王绍义顶撞。
王茂却说:“可是……人家黄金仲能干这种冒风险的事吗?如今他可不比以前了,不但是响当当的八路军,又是敌工部长,怎么能干盗陵这种事情呢?”
王慎也小声叨咕:“大哥说得在理,盗陵掘墓这种事情,当然是可以发一笔大财的,可是弄不好轻则下狱,重则掉脑袋。他黄大麻子现在是共产党的人,又是八路军的官长,我想他是不可能与咱们合伙的!爹,不然就算了吧。”
“八路?哼,八路也是人呀,莫非黄金仲不爱钱财吗?”王绍义不再与两个儿子过多争辩,刹那间,他已经想好了一个盗掘清东陵的方案。现在,胸有成竹的王绍义嘿嘿一笑,悄声叮嘱说:“你们从此都装哑巴,不准乱说话,我自有办法让黄大麻子下水!”
第6章 黄金仲的风流往事
时光倒流十年。
那是一个春意融融的傍晚。西沟村外一片绿荫浓浓的苹果园里,一位刚满十六岁的妙龄少女轻轻地分开枝叶繁茂的苹果枝桠,一双妩媚的俊眼透过参差的叶片朝前望去。山间小路上,随着和煦的晚风飘来一阵男人的歌声。她远远地望见一个魁梧的小伙子,赶着一辆吱吱作响的破骡子车,沿着山间小路驶来。那膀阔腰圆、头戴一顶破草帽的青年后生坐在车辕上,挥动手中的长鞭,不住地用鞭梢在空中打着脆响,粗声大嗓地哼唱一支不知什么名字的歌曲:
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团圆美满今朝最美。
浮云飘散明月照人,
红裳翠盖并蒂莲开。
从果枝丛里向车道上偷偷窥望的村姑,生得白白净净,柳眉大眼,两颊泛起少女怀春的红晕,越加显得娇媚可人。她姓高,是西沟村老长工高驼子的独生女儿,乳名单字珍儿。故而她长大成人后,村中人便昵称她为:高珍儿!
现在,高珍儿又在自家的果园里与父亲高驼子在为苹果树浇水、打枝。当天边现出晚霞的时候,干了一天活的高珍儿累得腰酸腿麻。恰好就在这时,山路上忽然传来了她所熟悉的歌声。那男人所唱的歌曲虽然有些跑调,粗声大嗓,高一声低一声,有些不伦不类,可是在高珍儿听来却比戏匣子(留声机)里放的唱片还过瘾。高珍儿之所以对赶骡子车的青年后生感到极大的兴趣,与其说喜欢他那五音不全、阴阳怪气的歌,不如说是内心里垂青他这个人。说起那越来越近的赶车人,就连高珍儿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他。那个赶车的人名叫黄金仲,与高珍儿是同村人。高珍儿喜欢黄金仲什么呢?是他那因为从小生天花而落满黑麻坑的长脸吗?还是他那只有一位寡居的老母、房舍破败的家呢?显然全不是。姑娘的心思真是让人闹不明白。在她父亲高驼子看来,自己如花似玉的宝贝闺女完全是由于黄金仲的挑逗引诱才上了当,瞎了眼。在村邻们眼里,这根本不般配的丑男靓女之间的相互吸引,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恶作剧。然而,高珍儿不管老父高驼子怎么骂、邻居如何在她的背后戳脊梁,依然我行我素,每日见不到那人高马大的黄金仲就感到心里发慌。
高珍儿自然不会喜欢黄金仲那张马型长脸上的黑麻点,她喜欢的是黄金仲那粗野果敢、生死不惧的男子汉性格,还有黄金仲待她的几分柔情和几分温存!“王八瞅绿豆,瞧对眼了!”高驼子甚至会用这样刻薄的话来挖苦执迷不悟、坠入情网而不能自拔的独生女儿。尽管只要一提起黄金仲,高驼子就会气愤得怒骂,可是高珍儿却仍旧对黄金仲痴情不改。
双双对对恩恩爱爱,
这软风儿向着好花吹,
柔情蜜意满人间。
赶车人在空中甩了个脆响,破骡子车已经来到了苹果园。早在果枝里望眼欲穿的高珍儿这时一跃而出,令坐在骡子车辕板上哼唱小曲的黄金仲吃了一惊。他见了俏美可人的高珍儿,登时眼睛一亮,慌忙吆喝住骡子,从车上跳下来,上前一把抓住高珍儿的手,说:“珍儿,想死我了!真没想到你能在路边等我……”
高珍儿一把将粗鲁的黄金仲推开,嗔怪地说道:“你到蓟县赶集为啥事前不告诉我?小心眼,你莫非怕我求你捎东西?”
黄金仲连连叫苦说:“我的好珍儿呢!我又怎么不想喊上你同去蓟县赶集?只是怕你那驼子老爹不肯答应。珍儿,你也太小瞧人了。我黄金仲虽是穷得叮当响,可是有了钱也忘不了给你花!瞧,俺从集上给你捎回来了个啥?”
高珍儿定神一看,只见黄金仲从褡裢内如变戏法般地取出一个小纸包,当着她的面前“唰”地一抖,原来是一块白底粉花的小布头。那块色泽艳丽的小花布,立刻引得高珍儿两眼发亮,高兴得欣喜若狂起来。不料,就在高珍儿满心欢喜地将黄金仲从城里为她买来的花布接过来时,身后忽然炸雷般地响起一个老汉的怒喝声:“住手!你这好贪便宜的孩子,不许收人家的东西!”
高珍儿伸出的手哆嗦了一下,急忙缩了回来。黄金仲也吃惊地抬起头来,看见从参差的果枝丛后面气汹汹地冲出一个驼背老汉来,多皱的脸上布满了愠怒,手中紧紧攥着一把镐头。来人正是高驼子。
浑身泥巴的高驼子愤怒地将镐头高高地举起来,指着躲躲闪闪的黄金仲骂道:“姓黄的,快收起你那不干净的东西!俺养的闺女买得起花布,谁稀罕你的?老子早已告诉你百次千次,不许打俺闺女的歪主意!还不快给俺滚?如果日后再见你缠着俺的珍儿,我高驼子认得你,俺的镐头可不认得你。到那时我让你脑袋开花,呸,还不快滚!”
“你……”黄金仲又气又恨,方才满心的喜悦被这不通人情的高驼子一顿臭骂,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滚,快给我滚!”高驼子不顾女儿高珍儿的劝说,再次将镐头举了起来。气得脸面发白的黄金仲,见无法得到高驼子的谅解,恋恋地瞟了高珍儿一眼,气咻咻地跳上那辆吱吱作响的破骡车,狠抽了几鞭子,赶车进村了。
这天夜里,高珍儿躲在她家那间小屋里,伏在枕头上嘤嘤地悲泣着。她哭她的亲妈死得早,如今落到这性情古怪的驼子老爹手里,连恋爱的自由也没有。
“珍儿,你休要哭闹,你该知道爹的心!”高驼子虽然在盛怒之下将女儿劈头盖脑地臭骂了一顿,但看见独生女儿在家里哭得悲悲切切,想起她亲妈死得早,心不由得软了下来。高驼子劝道:“古来就讲女大当嫁,当爹的自然也知道,早晚有将你嫁出去的一天。可是,我说啥也不准你嫁给黄金仲,为啥?你一朵鲜花无论如何也不能插在他那牛粪上呀!”
高珍儿哭得泪珠婆娑,苦苦相求说:“爹,我知道你讨厌黄金仲那一脸黑麻子,可那也不能怪他呀!脸上的麻点是生天花落下的,只要他能待我好,我情愿不计较人长得丑!再说,您也不该嫌他家穷。我相中黄金仲,就是因为他有见识,有胆量,有头脑,迟早有一天会发达的!”
“胡说,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没出息的孩子!”高驼子气得浑身发抖,跳着脚破口大骂高珍儿:“呸,亏你说得出口,我就不信他姓黄的日后能有什么出息?老实告诉你,我不是讨厌黄金仲那脸大麻子,也不是嫌弃他家里穷!我是相不中黄金仲的人品。他在村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时常勾引良家妇女,做尽了偷鸡摸狗的混帐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不想你嫁给黄金仲,是怕你将来跟了这种人会吃苦受罪!”
高珍儿见高驼子骂不绝口,情知无法劝转,伏在枕头上越发哭个没完……
月上柳梢头。
又一个温馨的夏夜,西沟村万籁寂静。村边一条潺潺流动的清澈小河边,倒映着一对亲昵依偎的青年男女的身影。远方蛙声如鼓,近处绿柳迎风。在河边那片绿茸茸的草地上,黄金仲正与痴情的高珍儿告别。第二天一清早,黄金仲就将告别生他养他的西沟村,到数十里外的华北采金公司的汤泉金矿去当护矿警察了。
“珍儿,你要知道,我这次到汤泉金矿去当矿警,可就是为了你呀!”黄金仲将含情脉脉的高珍儿揽在怀里,手托她的粉腮,动情地说道:“在咱们西沟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