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郡王气得一脸铁青,从前几天便一个劲儿的躲在功房练武出气。”
德胜公主等到人潮散去,才回到寝房。而她的心腹侍女,呈上了茶与点心进房后,便照例帮公主梳理头发,同时小心冀翼的问:
“您当真相信那对来历不明的母女吗?公主,小心别受骗呀。我跟着您多年,那绣品我也是见着的,可我不记得有让老郡王拿去当什么订亲物呀?”
轻瞥一眼从小跟着她的侍女那一脸着急,德胜公主悠闲的笑了起来。
“我知道,成若,你以为我是谁?这种事,马虎不得,我也不记得驸马有为郡王订过亲。”
“唉——既然这样,怎么您还要收留她们,不快把她们送官……”
“谁让我第一次瞧见,启阳竟对那个女人起了兴致?”德胜公主掀开茶碗盖子,轻叩了几下。
“是骗子也成,是什么都行,要赶她们出去,等到孙子出世,查清楚再赶出不迟,那样的角色,我动动指头便可捏死她们,不过,怕是到时启阳会怨我。”
“郡王气成那样,怎么可能是对那女人动了心?”成若总觉得,跟了公主这么多年,公主的老谋深算,她还是猜不透啊。
“他平日就连半点火也没烧着,可那姑娘却让他彻底动了气,岂不稀奇?而且她昏倒那时,以他性子,若真讨厌,早轰她出去,怎会容她进府休息?”
德胜公主一边啜饮甜美的春茶,一面盘算着。
“不过,还是不可不防,你让人去调查她们母女俩的来历。看看有什么其他企图。不然,看在她对启阳如此痴心,甚至不惜骗婚进府,只要她不危害兰府,我就当作什么都没看到,郡王府这么大,收容个小妾也没什么,但是……”
公主眉一挑,眼里隐约浮现着肃杀戾气,冷笑浮现唇边。
“假若她敢动什么歪脑筋,那我就等她让启阳动了对女人的兴致后,再揭穿实情,赶她出去,让她……只能暂时作个郡王夫人的美梦!”
等侍女出房门,德胜公主便再克制不了心花怒放,笑得令人只觉毛骨悚然。
“这对象也有了,启阳也气得忘了开溜,不过,启阳一定不答应收她做妾。可他责任心重,只要生米煮成熟饭……接着,我该怎么把他们凑进房里呢?”
“凑、凑……凑谁进房?”德胜公主房门外,浑身骤起寒颤的,便是那个应该躺平在床上的未来郡王夫人——李婕。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可怕的消息?
那天,因为一时不知怎么应对,所以她就干脆装成虚弱昏迷,不肯起来。
本来一直想找机会,告诉娘亲真相,然后趁事情还没闹得太大前,母女俩赶快伺机开溜,免得真让那兰郡王送进宫府。
可谁知道,那德胜公主如此好客,与她娘也许还挺投缘的,成天凑在一起,不知商量什么,等了数日,就是等不到娘亲独自来看她的时候。
而她因为装病,不能在众人面前吃喝,也只好等没人之时,靠着她房内桌上那壶水填肚子;真饿得受不了,便等到夜里,溜进厨房找冷掉的饭菜点心充饥。
几天下来,娘亲可好了,过得奢华舒适,丰颊满油光;而她,原本就纤瘦的身子已经虚弱的快从假病变真病,因为营养不良。
现在,她再也等不下去,娘不来找她,她去见娘总成吧?才决定趁夜里摸进娘亲房里说明白,一经过德胜公主房门外,便听到公主奇妙的自言自语。
“李婕嘛,论美貌也有几分,论乖巧,现在看来也还挺得人疼的,如果再装扮一下,好好的去引诱我那不解风情的蠢儿子,相信他也把持不住。等肚子大了,孩子有了,这个家也安泰了。”
只有几句话,便将李婕吓得双腿发软,险些当场瘫倒在门外。
等、等一下,这位公主大人,您好歹也问问当事者的意见呀!这是怎么着,您这当娘的,多少也为您儿子设想一下,怀疑我们居心不良的母女俩吧?
为什么这么容易便被骗倒了?还当真想将我与你儿予给送作堆?
“等她醒来,我得派人教教她如何伺候郡王,让郡王无法抵抗女人的魅力……嘻嘻嘻……孙子,该取什么名字好呢?最好是先生个男的,然后……”
公主那开心至极的笑声,让李婕再也待不下去,只想冲出去喊救命。她仓皇失措地手脚并用,连滚带爬逃离公主房前。
真被人揭穿身分,她会很头大,可若不被揭穿,就换成她的肚子会变大!
她是打算来赖婚没错,可要赖的,是她那有媒凭为证的远房表哥,而不是这个恨不得将她们母女俩问罪暂首的兰郡王。
要生孩子,也得找正确的那个爹去生呀!
“不行,我得去找娘说明白才行。”她提起裙摆,一路狂奔。“这郡王府可真大,连个客房也分好处厢房。为什么我和娘不能住在一起呀?”
这几日,她平静的生活骤然起汹涌波涛,喜欢凡事慢慢来的她,却被逼得必须狠心果决、不准迟疑。一慢,就可能让人揭穿她装病的骗局。
“唔!”前头有家丁巡视,她得赶快换条路走。
匆忙闪过巡夜的人,她一慌,便又忘了该往何处去,没办法边跑边想。冷静下来以后,便发现她走岔了路。
这条长廊的装饰有些儿不同,定是闯进别的地方了,得快回头——“啊!”
发出惨叫的原因,是她突然感受到前方宛如若风雪袭来,阴冷恐怖的几乎将她当场冻僵,她直觉有异,连忙后退一步。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利刃突然刺穿了长廊的房门纸窗,不偏不倚的掠过她纤细颈项,笔直刺人长廊柱上,尾端还因为用力过猛而不住摇晃。
“谁在那里?”行动比问话快一步的青年,急速点了灯,大步追向门外。
心烦气躁睡不着觉、夜半至功房练武的兰启阳,忽觉房外有动静,一开门,便看见一身单薄衣裳的李婕,跌坐在地上,瞪大美眸,楚楚可怜的低泣不已。
“你你你——你——别杀我!我我我——”我招了,什么都招了!若非因为害怕过度,说不出整句话,李婕早招得一干二净,半点不留。
“你……醒了?”看见她出现的那瞬间,他眼中有惊喜、有安心,随即,发现她一脸青紫,身躯直打颤时,他不免又起了愧疚感。对她,这是第二次。
“你在这儿做什么?”他皱眉,疑惑猜测。夜半离开寝房,不是好规矩。
“我、我肚子饿了,出来……找东西吃。”过于害怕,啜泣仍未停。
看她惧如惊兔,不住退后,对李婕这么怕他的态度,他竟觉得有些不悦。
女人痴迷尖叫呀,发狂追逐呀,发狠扑倒他呀,他习以为常,就是没见过拿他当成凶神恶煞一样闪躲的。
她胆子不是应该挺大的吗?难道是他当真……太凶了?他有些懊恼。
他不要她怕他,他要她笑。就跟几日前初见面一样,开心甜美的笑。奇怪……他对这个让他坏了自制,只想动怒的狡猾女人,他还管她害不害怕?
她怕他不是正好吗?要她招认一切,趁这机会不是应该容易的多?
怎么他宁愿安抚她,也不想欺负她?
“何必这么怕我?如果没做亏心事,心里没有鬼的话,就大胆一些,别畏畏缩缩的。”看不惯她如此胆怯,他开口为她打气了。
李婕有些哭笑不得。问题就是有啊,她偏偏就是做了一堆亏大了的亏心事呀。不怕他,成吗?
“我当然怕郡王……你说要送我进宫府,现在又要杀我……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门婚事,所以我们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顺着他的意,就不会被杀吧?
“要我当成什么都没发生?”他轻轻托起她下颔,瞧她又向后方瑟缩了一下,心中不悦益发高升。
从前他总对女人如此懦弱的神态嗤之以鼻,可如今……他确实对她有了怜惜。弄不懂,为什么这个才见两次面的女人,能让他开了先例想疼惜她?
他还记得,那一日,她仅只轻轻一笑,便捉住了他的目光,刹娜,周遭一切都化为空白,他听不见嘈杂声音,看不见人群骚动,眼中独剩下她白色身影。
现在,她就在他眼前,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他点头答应娶她,立刻就能确认她是否如他所想的娇软温暖,水嫩丰腴,婀娜多姿。
他甩甩头,抹去心上忽然涌现的疑惑。别想太多,他该是讨厌她才对呀。
红颜祸水,美丽的女人是毒花,别忘了,她对他别有所图。
“你以为现在反悔,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他不解,她怎么能任性地纠缠他之后,说放手就放手?她这是在戏弄他吗?不,不对,一定有别的理由。
“你该不会是……梧鼠技穷了,才决定大方的卖个人情给我?自始至终,你的绣荷包只闻其名,不见踪影,所以我想……我们的婚约,真的存在吗?”
他追问,弯身靠向她,眼眸危险地眯起,将她的不安与逃避尽收眼底。
“你是看事情快被我拆穿了,所以改变主意,不逼婚了?嗯?”
唔,这个男人怎么这么敏锐,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怎么办?他好像不肯善罢甘休唉。还好她刚才没有当真全说出来,不然现在不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她想。
李婕方才被他掷出的武器吓到,还没注意到,一冷静些后,这才意识到,兰启阳光裸着汗水淋漓的上身,古铜色闪烁的健硕躯体,宛若凶猛而优雅的狂狮,让她怎么闪避也避不开,他所带来的强大威压感。
这一近瞧,才发现两人间明显的强弱对比。他原就比她高出足足一个头有余,她坐着,他半跪着,差异更明显。他的肩膀比她宽上一倍,胸膛肌理分明……
就算她闭上双眼,努力将他视而不见,偏偏还能听见他低沉而震撼人心的嗓音徘徊她耳边,而且呼吸间,也尽是那股揉合了麝香与男性阳刚雄浑的气息。
莫名地,胸口有些窒息,焦躁发热着。是对他拿权势威吓着她,感到恐惧吗?不,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