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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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荒-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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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六点多钟,司机高声把乘客们叫醒——到点了。

李叔把行李拿起来,拍醒安乐,两人下车先在车站旁吃了早饭,然后打电话给同安爸住在一起——也是打电话通知他们——的许伯,记清了路线后,见时间还早,便询了公车奔向火葬场。

路上,安乐忍不住又漱漱掉泪。阴阳两隔啊!连最后一面都是在这样的地方见!

李叔看着,也禁不住了阵悲伤:几十年的老朋友了……

在火葬场门口见到了蓬头垢面等候着的许伯,安乐郑重的朝他鞠了个躬:谢谢您了!

许伯慈爱的看着他,眼眶泛红,道:“你就是安乐吧,你爸床头贴着你的照片,总跟我提起你,每次打电话总说我们家安乐又怎么样怎么样了,他说要多赚点钱,安乐要考大学了,唉,哪知会……”

安乐点头,紧咬着下嘴唇不让脆弱的呜泣泄出,随着许伯进到火化间,看着冰冷的火柴盒里躺着的至亲,他怔怔的挪过去,身体无法控制的轻颤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是灰白色、僵硬扭曲的、痛苦的……残破不堪的……

“许伯,是谁撞了我爸?”痛到极点,安乐反而镇静下来了,“你把当时的情况详细的告诉我。”

许伯摇头道:“我不知道。前天晚上我因为在老乡那儿喝了点酒,早早就睡下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没见你爸,以为他已经出门了,也没在意。八点钟我踩车到拐角时,见几个晨练的老头围着小垃圾场指指点点的,便停下来看个热闹,谁知一看居然是你爸,他身上全是血,右腿压断了,衣服肚脐眼处有车轮的痕迹,脸上也伤的七七八八,当时已经……没气了,我报了案后打电话叫这里人给他净身又化了妆,弄得差不多了我才想起回去找你家电话通知你。”

安乐无法压抑心里腾起的浓烈的恨意。“他是在那儿被撞的?周围有人么?”

“不像是,那地方路窄,一般大车子不会进去。他的三轮车也不见了,应该是在其他地方被撞了之后抬到那儿的。”

“应该也离那地方不远。”安乐喃喃道。

办理了一系列手续,安乐便叫许伯带他去事发地看看。

那小垃圾场的位置是一处死角,是一条二米宽的水泥路末端凹进去一个方块地,腐烂污黑的地上还隐隐凝着血迹,而路面上却是干净的,显然尸体是被什么东西裹着弄到这里。

安乐转了一圈,又叫许伯带他去警察局询问,谁知刑事科的人一问三不知,解释说时间太短不可能调查出什么来的,要耐心等待,因为走访群众不是那么容易……末了,不无遗憾的先给他打了支预防针;别抱太大的希望,局里太多这类悬局案件了,没结果。

无奈之下,安乐只能互相留下联系电话,恳请他们查到什么务必要通知他这个家属。

因为安爸的事,安乐对这座城市厌恶至极,当火葬场的工作人员通知他提骨灰后,当晚,他便和李叔坐上回途的班车。

颠了十七八个小时,在第二天早晨近八点时,车子终于到站了,安乐抱着骨灰盒望着灰蒙蒙的天,满心悲怆:爸爸你看,这里是你的家乡,待会儿我带你去看妈妈,从此以后你们就能一直相依相伴了。

“安乐,走吧。”李叔轻扯他的衣袖。

回到家,萧香、安宁都已经起床,正蹲在水龙头前洗衣物,安宁见了便冲过来,把他手上的骨灰抱着贴过脸颊,眼泪哔啦啦流着,叫:爸爸、爸爸……

“娃娃,别哭了。”萧香把安宁抱开。

李叔把骨灰抱进大屋,放在案台上,这时张伯林叔及几个婶子也来了,端着猪头、公鸡、糯米团等祭品,摆上桌,烧了大红蜡烛烧了香,把街头艺人画的碳粉遗相摆在骨灰钱,跪拜着说些悼词后,让安乐安宁也跪拜。

安宁哭个不停,萧香便抱着他一起跪下。

婶子拿剪刀分别剪下兄弟俩的几缕头发,用白布包好,放入骨灰盒。

安乐起身郑重的朝这些叔伯婶子们道谢,要是没有他们的帮忙,他手足无措真不知道该怎么操理这些事情,他强韧的心理防线已经随着爸爸的去世瞬然崩坍了。

糙陋的行了一系列的奠礼,中午吃过饭后,一行人把安爸带到安母的墓地合葬——这是安乐要求的。

安母葬在南效的西山半山腰上,离安家不算远,走了近一个小时就到了。

祭拜了安母后,安乐开始拔土坟上的荒草,边拔边掉泪。等荒草清理干净,李叔张伯几人便拿锄头小心的扒坟,微黑的表层被扒掉,里面土黄色的新鲜泥土也一点一点的翻落地上,矮坟很快夷为平地,只需再往下刨十几公分……

“李叔,我来。”安乐接过锄头,顺着那白色河石圈起一块长方形慢慢刨,毫不迟疑的。

一角只剩下丁点红漆的棺材盖露了出来,安宁又哭喊了起来,萧香搂住他不让他再看。

刨了墓头小半边,安乐把骨灰盒并排放好,跪下拜三拜,和李叔一起把土重新盖上。

返回家时,安乐又转头往墓地望了一眼。

爸爸、妈妈,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拾荒 act 44 :展颜

安乐坐在床边清理遗物,脑子里迅速清算自己即将继承的遗产,思索之后的日子怎么办,想着想着,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这个家只剩下他一个未成年少年和一个孩子,李叔虽是监护人,但他家境并不宽裕且也有三个人,不可能有余钱资助他,一切还得靠自己,这些存款勉强可以让他撑到大三,但安宁怎么办?

萧香走进来,搂着他的肩沉默。

“放心,我没事了。”安乐淡淡道,“娃娃这几天怎么样?”

“初见他睁眼说梦话时我吓着了,不过还好,我抱着他睡他比较安静。”顿了顿又道:“陆晓贺小六放学的时候都会过来,带他出去玩,玩累了回来会睡得比较稳。”

“萧香,谢谢你。”安乐由衷感激。

萧香笑言:“谢我什么?我还没谢你呢。”

安乐旋过身一把抱住萧香,语调里些微的脆弱泄出:“失去的时候才真正知道,有个人给你依靠是多么幸福的事,以前总觉得自己有那个能力把握自己有的、能掌控周身小范围内的环境,可其实不是,真发生动荡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东西消失,掌心空空什么都抓不住,连悲伤都无法向人宣泄。”

“安乐,你还有很多,有安宁、陆晓、小六、李叔、张伯、老师、还有我,”萧香抚摸着他脑后被剪成一截的发茬,轻言道,“我们还在你身边。”

安乐轻点了点头,松开他。

下午,陆晓和小六过来了,无言的拍拍他。

“我明天去上课,多多指教了陆兄小六兄。”安乐朝两人弯身行礼。

“客气什么!笔记给你弄好了,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只稍一眼就能把落下的课拿下。”小六搭着他肩膀刻意拍马屁。

隔天一早到学校,同学们都兔死狐悲的用悲天悯人的目光看安乐,欲说还休。安乐暗叹一气,勉强漏了个笑脸,回到座位上打开笔记,集中精力开始补习,不明白的地方便问小六或陆晓,彻底杜绝了那些让他不舒服的目光。

遇上您,我何其有幸。

中午放学,安乐回到家时见萧香已经做好饭等他了,不禁微笑。萧香这么个娇贵的少爷,屈尊住这清贫的小家也就罢了,现在还甘愿为了他们洗手做羹汤,要是让他的家人朋友们知道了,不知要怎么笑话他。

“安乐,快吃饭吧。”萧香动作优雅的摆下碗筷,而安宁已经端坐桌旁了。

安乐走近,捉起萧香的手,指尖在他手心抚了抚,似怜惜道:“萧香,你的手有薄茧了,以前是没有的吧。”

“不是,一直都有的。”

“你以前常坐家务么?”桌上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跟昨天两天的不同,萧香常换菜色做。

“不常。我跟外婆住的时候,她吃得比较讲究,喜欢精致的食物,我做的东西他不爱吃。”萧香斯文的嚼着饭菜,回答。

“唔,我觉得你做的很好吃,我没时间学这些,对食物也囫囵吞枣只要饱腹。”顿了一下,转问:“萧香,你之前做过什么工作么?还是毕业后一直随处游走?”

“毕业前曾联系好一家企业,本来商定八月份开始上班的,可他们临前突然又打电话叫我不用去了,也没说明什么原因,之后就没再找了。”

“是那人指使的吧。”安乐微叹,想起牡丹说过的权势,那时候听着虽觉得有理但其实心里是颇不以为然的,以为世间自有公理,这个国家最高的权利机构白纸黑字颁布的一条条律法怎可能任人胡来?可现在,他怀疑了,是否他们这些还只懂纸上谈兵的浅薄书生们被书本、被老师传授的美好净化过度了,以为有理便可以走遍天下?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萧香淡然道,“我工不工作都生活无忧,所以不想去牵扯那些灰暗的东西。”

“萧香,你是怎样的人呢?”安乐非常困惑。他分明是骄傲矜贵着,可又如一颗棋子被人捏在手中任意摆布着,自己却无怨无恨,风轻云淡。

“不相干的人,为什么要关注他。”

萧香说这句话时,已经是午饭过后了——中午的阳光异常明媚,院子里被照得光亮,他走到院墙的常春藤下,两指拈起一片绿油油的叶片,静默了片刻才悠然回答,微侧的面容看上去有些单纯,有些冷漠,糅合成一种矛盾又让人怦然心动的属于萧香特有的气质。

安乐在擦桌子,闻言愣了一下才恍然明白他是在解释之前的问话,遂瞟了他一眼,这一眼,又让他怔了片刻。“萧香,虽然男人说美很奇怪,但你确实应该用这个字来形容。”

“容貌么?”萧香露齿一笑,摸摸下巴摇摇头:“我长得不算好。”

“美不仅仅是表象,是容貌、气质、气度、学识这些东西的总和……”安乐说着突然笑了,悠然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跟陆晓一个德行,调戏我呢。”

“是啊,你有女朋友么?”

“没有你还能做我女朋友么?未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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