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学妹心里一紧张就会胃痛,他很早就注意到了。
“不了,我自己有药。”辛含茵笑着回答,对于傅立辰的细心十分感动,却不想轻易接受,以免让他误会。
“那要赶快吃。”心意再一次落空,傅立辰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劝道:“法院上上下下五、六个公设辩护人,就没看谁像你这么用心的,今天只是开调查庭,其实你根本可以不用来的,身体不舒服,就在家里休息,何必勉强……”
刑事诉讼的开庭程序,分为前阶段的“调查庭”和后阶段的“辩论庭”两种,“调查庭”是给法官和原告、被告双方调查证据和确定事实真相的时间,一般都要开个至少三、四次,往往要到最后一、两次的开庭,才是所谓的重头戏“辩论庭”,由两造双方在法庭上展开唇枪舌剑的激辩攻防。
在法律的规定里,公设辩护人只需要在“辩论庭”时出现就好了,因此,在一般的调查程序里,是没有多少公设辩护人会那么勤劳地来开庭的。
在这个法院里,也只有年轻的辛含茵会这么做。
“能来多帮点忙总是好的……”辛含茵叹了口气,拉了拉绿色衣服的前襟,“反正,我也只是”菜鸟小青蛙“而已。”
因为公设辩护人有着醒目的葱绿色衣襟,总是被人戏称为“青蛙”,只可惜辛含芮并不是英俊的王子。
而青蛙公主,似乎也不适合当作英雄救美故事中的主角。
谁会花工夫去解救一只小青蛙?
“别让自己太累了。”傅立辰还是有些不放心,“而且你看看,今天你能帮上什么忙?我看被告一句话也没吭,一副毫不在意地任人宰割、像是彻底放弃的样子。”
说到这里,辛含茵跟着想起刚才邵寒青在法庭里的样子。
戴着手铐的他,一点也没有其他被告颓丧或是气愤的神色,对于上法庭,也没有露出丝毫畏惧排斥的样子。
要说这是他胆子大吗?但真的是有些反常。
刚才的邵寒青,似乎是心中打定了什么主意一样,任凭傅立辰怎么问、怎么旁敲侧击,他就像是只闷葫芦,一句话、甚至连一个咳嗽的声音也没发出来,让一向好性子的傅立辰都有些受下了,差点发火。
“被告邵寒青,你为什么不开门?要分辩清白,或是要伏首认罪,你总要选择一个,这么一直不开口,就算有冤屈我也没有办法替你洗清。”但任凭傅立辰说好说歹,无奈邵寒青就是一句话也不吭,他望着站在另一侧的检察官不停地指称他的罪行,说他是如何泯灭天良,为害众多青少年,就是不为所动。
审判的进展陷入胶着状态,法官、检察宫都拿他没办法。辛含茵自然也无用武之地了。
“你看看,像他今天那副不合作的样子,我可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拒绝态度,要人相信他是无事的都很难,你今天是白胃痛了。”博立辰说到这里似乎还是怒气末消。
虽然他一向自恃公正,不会任意枉法,但是被告在法庭上的态度也是一个重要的印象因素,如果被告都像邵寒青这么的不合作,是很难给人好印象的。
“他在看守所时也是这个样子。”叹了口气,辛含茵也有些无奈。邵寒青的死硬脾气,她是从小就知道的。
“虽然工作归工作,但也只能尽力度有缘有心之人,你别让自己白受气了。”知道她心地善良,傅立辰深怕她会被态度凶恶的被告恶言相向,心疼地劝着。
“我明白。”辛含茵点点头:心虚的目光故意转向一旁的窗外。
既然没有意,就不要轻易接受别人对自己的好,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窗外阳光正炙,从二楼向下望去,法院中庭的杜鹃娇艳地开成一片氾滥的火红。
夏天了,杜鹃还开得那么娇艳吗?
“别人我也许可以当作工作,唯独他不行。”她喃喃地说。
“为什么?”虽然她说得很小声,但还是被傅立辰听到了。
“也算是有缘吧,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了……”伸了伸懒腰,她的语气装得十分轻松。
“认识?”傅立辰听到这个答案愣了愣。“那你要不要换件案子,回避一下?”心中升起一股警觉,却忍着没有发问。
为了怕私情影响审判工作,如果在工作中接触到认识的亲友,是可以请求回避的。
“不。”辛含茵摇摇头,语气十分坚决,“我们没有什么利益冲突,而且我过去欠他一份人情,现在正好可以有机会还他。”
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丰含茵轻轻地对他点了点头,就打算要离开。
“小茵,一道吃个中饭……”看她要离去,傅立辰连忙大叫。
“不了,我和别人有约了。”
她轻松地摆摆手,顺势将脑后的发髻一甩,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立即披泄而下,迷眩了傅立辰的双眼。
待他眨眨眼,回过神来的时候,辛含茵已经穿过走廊另一头的大门不见人影了。
既然她的工作是度有缘有心之人,那么她和邵寒青的相遇,应该也算是有缘分了。不过,那是一场什么样的缘分呢?
只有天知道了。
“你为什么在法庭上都不说话呢?”在看守所里,辛含茵不解的问着邵寒青。
邵寒青抬起眼看着她,回答得很平淡,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有什么好说的。”
“但总不能都不说话呀!你这样不合作,对你没有好处的,反而会给法官坏印象。”看他屡劝不听,辛含茵也有些火了。
听的人耸耸肩,还是不理睬她。
“喂!你看着我呀!”
“再看我也说不出话来。”
“那……我想到你家去看看,可以吗?”谈了半天没有结论,辛含茵转而要求道。
她早就想去了,姑且不论两人是不是辩护人与被告的关系,基于多年的朋友情谊,她也该去他家里看看。
只是没想到,阔别多年,两人重逢的地点竟是在看守所里。
“随你,反正你们这些官老爷想去哪就去哪,我被关在这里,想跑也跑不掉,能拦得住你吗?”邵寒青的口气有些讽刺。
“何必这么说呢?”辛含茵闻言皱了皱眉,她讨厌他这种愤世嫉俗的语气。“我没打算要申请搜索票,只是想以私人的身分到你家看看,就像是一般朋友那样的拜访。”
瞥了她一眼,他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怎么了?”她问。
这一次,他连嘴也不动了,只是眨了眨眼。
“你为什么连对我也什么都不说呢?这对你没有好处的!”辛含茵真的火大了。
老天!他这种闷葫芦的死硬个性还是一点也没改。
这下他连眼睛也不眨了。
“好。”没办法,辛含茵决定用软一点的语气劝他。“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记得你说过想当警察,为什么最后非但警察没当成,反而还贩起毒来了呢?”
她记得很清楚,高中时他立志要念警大,不但去报考了,还是以第一名录取的。
茵茵,我不能在那个时候好好保护你,我实在太没用了,所以,我一定要去当警察,抓到以前伤害你的那个坏人……
她记得那时的他是这么对自己立誓的呀!
“你怎么知道我没当警察?”听到她这么问,邵寒青终于有反应了。
“你当警察了?”听到这个答案,她更惊讶了。“那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警察与毒贩?这也未免差得太远了!
闻言,邵寒青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还是……你是警方派去卧底的?”灵光一现,辛含茵归结出这个结论,高兴地差点跳起来。
现在卧底的警察很多,也许邵寒青就是被派去卧底的。
那么,他仍然是个警察,没有误入歧途啰!想到这里,她整颗心雀跃起来,脸上也露了美丽的笑容。
“卧底?小姐,你是电影看太多了吗?真是天真。”邵寒青先是一愣,随即脸色转为阴沉,冷冷地问她。
“不是?”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警界给了我多少恩惠?社会给我多少好处?我为什么要为它拚死拚活?”他冷笑着问,“当年我为了抓一个越狱的逃犯,几天几夜不能回家、不能合眼的时候,为什么警察不能保护我心爱的人?”
“什么?”
听到这里,辛含茵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像是接下来会听到什么可怕的话一样。
“我在外头苦苦守了一个星期,最后逃犯是抓到了,但我的未婚妻却在那时候,被潜进家里的小偷给杀了!”说到最后,邵寒青怒吼了起来。
“我……我……”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被人砍了十几刀,倒在血泊里一直到死,都没有人发现……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早一天抓到那个人?为什么我没有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留在她身边?为什么我在保护其他人的时候,却没有人来保护我心爱的人?”邵寒青两眼发红,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激动地捶着桌子。
“阿青……不要!”深怕他伤了自己,辛含茵连忙想拉他的手。
“我恨……我恨警察、我恨这个世界,我这辈子再也不要再看到、听到警察!”他腕上的手铐被拉扯着发出刺耳的金属声响,手腕也被手铐环弄得泛红。
“阿青,你不要这个样子……”心疼的辛含茵已经紧张得哭出来了,但她只能在一边唤着,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住手!你做什么!”
警察闻声冲了进来,一边喝止着他,一边抓住邵寒青猛烈挥动的双手,由于情绪激动的邵寒青力气太大,得要三名警察一人抓着他的肩、一人抓着他的手,另一人压着他的背,才能勉强将他制服在地上。
“我恨……我恨……”被压住的邵寒青仍是不停地吼着。
“辛辩,我看今天人犯的情绪太激动了,你就先回去,改天再来吧。”看守所的管理员指挥着警察将邵寒青押起来后,转头对辛含茵说。
“我再和他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