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雷再晖替他作担保,教他申请小额融资。是雷再晖替他分析,替他选址。是雷再晖肯定他的一技之长,营销经验。
“雷先生,我今年已经四十六岁。现在转行太晚了!”
他记得雷再晖说的是:“当我到了四十六岁的时候,也可能灵光一闪,去做别的事情。这完全取决于你的兴趣和能力。与年龄无关。”
得到资助款项,席主管便开始装潢,采购,运营,扩张——原来做自己的爱好这样有劲,再苦再累,也甘之如饴。
早在他喊第一嗓子的时候,钟有初就已经听到了。她正想转身,雷再晖已经拉住她:“这边来。”
他们逆着人潮躲进了一个盲角,钟有初从雷再晖的手臂上面望过去,一一向他汇报:“席主管老了很多,不过声音很有元气;他手里拎着好多吃的。”
“雷先生,你回格陵怎么也不告诉我呢!”
席主管左突右挤,东张西望,但看不到这边角落里的雷钟二人。
“你不想见到席主管?”
雷再晖的声音有些为难:“我受不了这样热情。”
钟有初心想,以前的席主管总是很苦相,为了紧张的工作,铺张的儿子,哪里还会热情得起来?
“躲在这里会被发现的,到时候更难堪。”
雷再晖胸腔里笑了一声:“不可能。”
钟有初突发奇想:“难道你做过很多次这种事情?你经常偷偷去视察那些被你改变的人生,然后洒脱离开?”
雷再晖只笑不语,突然伸指刮了一下钟有初的鼻尖。
那一点亲昵的触感,从鼻尖蔓延开来,荡漾着,荡漾着,荡漾得人心都化掉了。
“爸!爸!别追了!”咦,是席主管的儿子。他已经痛下决心,脚踏实地,从美国退学,回格陵大旁听,准备考试,“人家稀罕你这点腊货啊!走吧!菜都下锅了!”
一次裁员,改变的是一家人的命运。面对生命中的挫折,是你的准备,你的毅力,来选择你是坏下去,还是好下去。
“他们好像回去了。”钟有初悄声道。但雷再晖仍箍着她的腰,她轻轻挣了一下,没有挣脱,便垂下头去,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气馁与羞怯。
他半玩笑半认真地追问:“你说我是不是冷血的人?嗯?”
哎呀,那玲珑的人儿,猛然自他怀中抬起头来,鹅蛋脸上一对眼睛明亮如星,深深地映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世界。
她突然轻轻拉住他的外套领子,红唇飞来他脸颊上啄了一记,亲自盖印一枚英雄奖章:“不是。”
这种荡漾的感觉是钟有初和闻柏桢在一起的时候完全没有过的。她曾绞尽脑汁,如何卖弄一点点笨拙的风情,调笑戏弄闻柏桢;可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自然而然,一气呵成的挑逗,会令人眉梢唇角都在发烧。
她发觉雷再晖的眼睛好像又变成了一对越来越深的黑色,令人又惧又爱。他箍在她腰上的手在慢慢收紧,她的视线自他的眼睛向下移,移到鼻子,移到嘴唇——她不傻,她知道他要来回吻她了。
仿佛手中的一枝烟花,明明知道它美丽,蠢蠢欲动,却点燃后就想扔掉,怕它灼人。
他凑近点,她便下意识地退后点,直至脖颈拉出个僵硬的弧度。
那双色瞳的男人轻轻笑了一声,有点宠溺,又有点轻佻。
“好呀。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哪。”他专注地看着她,突然咦一声,“你的项链……”
嗯?项链怎么了?钟有初赶紧摆正脖子去摸那颗琉璃地球。
一排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扫在她的眼皮上,随即掠开。他已经狡猾地吻住了她的嘴。
钟有初的接吻经验十分有限,也没有人曾真真正正地温温柔柔地吻过她。最可怜的是,她的初吻不是闻柏桢,而是在下颚被捏紧的时候,被人强硬地伸进来搅动,那股令人作呕的烟味她迄今都没有忘记。
雷再晖感觉得到她仍想躲闪,于是轻轻松开;钟有初甫一动,他又追上去吻住,如此反复几次,或轻或重,蝶逐蜂戏一般;钟有初浅皱眉头,嘤了一声,便轻轻地放松了身体,贴上去。
电梯里初次见面,她俏皮地反击,说要嫁就嫁一个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那么广阔的男人;再次相遇,真实的无脸人亲手将她从腐朽的生活中挖出来;第三次,一起解决“小李飞刀”事件,他主动提出半年之约;半年里,他不断从世界各地寄来不一样的空气,她在约定那晚等到凌晨;他千里奔回,侍奉病危的父亲直至送别,她陪着他淋雨,哭泣,继而发烧。这些事情一件件,一桩桩,此刻一并快速地涌上心头。
深深刻在彼此心中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反而被这浪潮卷走,只剩下真真切切的碰触和气息。
有初。不要再挣扎。
虽然她也很热,却觉得雷再晖按在自己脑后的那只手更是烫得吓人。她自己的两只手又不知道往哪里放,朝下一甩,正好擦到雷再晖结实的大腿。她想要缩回却来不及,他已经将她彻彻底底地缠住。饭后他喝了一杯普洱,现在那茶香便在钟有初的口中一点点温柔地漾开。她不由自主地去触碰那回甘的来源,却得到更缠绵的索取吮吸。
也不知道亲吻了多久。他终于松开她,抵着她的额头,轻轻的气息,吐在她的鼻尖。
“有初。”
她轻轻地迷糊地嗯了一声。
雷再晖在国外的时候,很少生病。但只要一生病便来势汹汹,和钟有初一样,十分渴望回家。
但是他一度不知道家在哪里。
他说:“你陪我演了一场戏。”
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他又将一句话送入她耳中。
“那你现在要不要我给你的一辈子?”
偕老同穴
封雅颂停下车,利永贞把膝上的一只塑料袋打开,开始清点——耳入式体温计,中成药的退烧药,西药的退烧药,消炎药,咳嗽糖浆,喉糖,退烧贴……
“咦,幼儿用?封雅颂,你怎么不提醒我啊!买错啦!”
“我刚才已经想叫你镇定,但是你像一阵风似地卷进药店,又一阵风似地卷出来。然后就叫我前进前进前进。”封雅颂做了个前进的手势,“幸亏你是不会开,不然我早被踹下来,你亲自动手了。”
利永贞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是这样风风火火:“幼儿的应该也可以用——正好,他们来了。”
她抱着药跳下车迎上去:“有初!烧得厉害吗?我买了很多药,你先吃——”她突然想起自己仿佛忘记买水了,正愁呢,封雅颂也下车了,一边拧开一瓶矿泉水,一边递给利永贞:“拿着。”
“对不起,麻烦你们了。”
“不存在。永贞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居然说这种话,我和你急啊。”利永贞也如是说,看见站在钟有初身后的雷再晖,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去开后备箱。但这款车型的后备箱机括有些巧妙,她还没掌握,只会下死力去掰。
封雅颂赶紧上前帮忙:“小心手。”
“雷先生,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利永贞得意洋洋地拖出来一具黑色仪器展示,那箱子看起来不轻,但瘦弱的她竟可以将它一手提起。
雷再晖道:“这是一种便携式直流高压发生器。输出电压在二十万至一百万伏之内。常用于变电站野外作业中的静电消除。”
利永贞本来想他一定无知,那么接着她便可以居高临下地示威,连台词她都想好了不知道多么佩服自己——我说过你要是对有初不好,我就拿高压电电死你,你现在知道我可不是说着玩的了吧?
但这洋洋洒洒的一番妙言硬是得吞回去了,噎得利永贞好难受。
封雅颂接过高压发生器,和雷再晖略说了两句,便道:“你放心。我和永贞先上车了。”
利永贞瘪着嘴缩回座位上去,就看见后上车的封雅颂嘴角漾起一丝笑意。
“你笑什么?还笑!还笑!”她轻骂,又威胁,“我电不死他,总可以电死你的。”
“好的,好的,我恳切请求利工电死我。快系好安全带。”封雅颂道,“一来一回要四个小时,你先在副驾驶位上睡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就去后面躺着休息。”
“有初怎么还不上车?”利永贞探头出去望望,立刻缩回——可是那一对身影,已经深深地印在了她眼中。
从她这个角度其实并不可能看仔细,最清楚的画面不过是钟有初踮起了脚尖,而雷再晖的手臂紧紧地箍在她的腰上——男女站成那样亲密的姿势,不接吻还能是怎样?
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雷再晖与钟有初相拥吻别的画面,那么美好,可是心底却悄悄生出了一丝失落。
头发□痒,利永贞一转头,原来是封雅颂在轻轻地抚摸,仿佛她是一只忧伤的小猫:“永贞伤心了啊。永贞的偶像长大了,要飞走了。”
不是。有初是她的朋友,不是她的偶像。这不是她的偶像钟晴在演戏,这是她的朋友钟有初在生活。利永贞在医院看见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会在一起,但是突然看见这样亲密的一幕,还是将她的眼睛撞得生痛。
但利永贞并没有发飙。她又不是没有见过因为朋友谈了个朋友从此不像朋友的:“以后我那些无聊的短信,她一定不会及时回复了;有什么事情她也不会再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今天她就打给你了。”
“不是,是我打给她的!”利永贞突然觉得眼睛发酸,“她才去我家住过一次,以后再也不会去了吧……再也不用我定好闹钟,跑出来陪她吃早餐了……”
封雅颂解开安全带,探身过来,将利永贞的脑袋揽进胸口:“我要是说我陪你吧,你又要说我想得美……”
“你说吧,我保证不说你想得美……”
利永贞把湿润的眼睛在封雅颂的皮衣上印了又印。
人说泼妇有三宝,一哭二闹三上吊。雷暖容倒是从来不会去上吊,只是哭闹,非常珍惜自己的性命。她哭闹一阵子,便睡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