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脚才刚穿进绣鞋里,房门却咿呀一声开启,当她回过神来环顾四周时,才发现到这里的一景一物,是那样陌生与疏离,
“你醒了啊,真是谢天谢地,那郎中说的没错,你这昏倒跟身体没关系,纯粹是受到惊吓所致,这大哥也真是的,怎么随便跟你开这种玩笑!”走进元梅房里的,是个相当甜美的回族姑娘。
“丝丝?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跟烈火在马行里帮忙吗?”元梅认得丝丝,这位可是杜烈火远从回疆娶回来的美娇娘呢!
“梅姐,每月十五:大哥都要求我们必须回进园来吃饭,藉此联络联络家人间的感情,他说娘云游四海到处去玩,我们要是不常回来陪他,他一人会闷出病的。”丝丝全身散发着嫁作新妇的喜悦,比起刚嫁进杜家时还丰润了些,可见得被杜烈火照顾得多好、多仔细。
“所以烈火和静海今天都回到进园来喽?”
“没错,还有索玛达娃也都回来了!”她可是静海捧在手掌心的小明珠。
“是啊,该到的都到齐了。”丝丝话中有话,语气中不免带些遗憾。“梅姐,要是你能嫁给大哥,当我们的大嫂,我相信进园将来会更热闹的。”
“不是说好别老提这事,你又忘了。”元梅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
“好……好嘛,不说就不说,大哥说要我来看看你醒了没,如果你醒了,就一起跟我们到饭厅用餐,今天还多了两位佳宾,所以你一定非去不可。”丝丝语带玄机,兴奋地拉着元梅就往外冲去。
“等等!”她顿了会,脚步滞留在房门前的高脚花几旁。“你说的佳宾是谁?”
“是你们陆氏宗亲会的两位长老,多福老太爷和多寿老太爷啊!”
轰!
她眼前一黑,像是炮弹在她耳边炸开,令她差点左右失衡。
“他们怎么会到这来?”这未免也来的太快了,
“听大哥说,他们每个月十五号都会来查帐,不过……今天看他们两人脸好臭,是不是这个月没赚到钱啊?”丝丝像个包打听,小指头在唇上点呀点的,一脸迷惑样。
瞎猫撞见死耗子,没想到丝丝的一句无心之言,还真把事情给料中。
这听在元梅耳里,更是头皮发麻,她最好现在别碰见他们,一切以先通知到苗王宗千鹤要紧。
“你偷偷跟你大哥说,我有急事先走了,但千万别告诉两位长老,说我有来这,明白吗?”匆匆地打理好仪容,元梅是一刻也不想多留,万一皮破馅露,让长老知道害他们血本无归的人,就是宗亲会里的自己人,这下她不就完蛋了。
“不行啊,梅姐,我……我已经告诉他们了,他们还想知道你没事送我大哥匾额做什么?”丝丝藏不住秘密,第一时间就把消息传播在进园的每个角落。
天啊,事情看来是越来越复杂,她脑子一片热烘烘的,不明白自己怎会把自己搞到这种死胡同的境界。
“好吧,既然长老来了,不陪他们吃个饭,也说不过去,你说是吗?”既来之,则安之,到时再见招拆招,先稳住目前的局势要紧。
“太好了,我好久都没跟梅姐你同桌吃饭了,你知道吗?今天吴大婶做了好多好多苗疆一带的料理,有虎皮青椒、糟辣鲫鱼、牛打滚还有还有……”
丝丝边走,边如数家珍的说道。
她真想叫丝丝闭嘴,此时此刻,她真不想听到“苗疆”这两个字,非常非常地不想!
进园的餐桌上,难得出现热闹欢乐的荣景、
除了该回来的杜烈火与杜静海两对夫妇,还有两位重量级的老爷子,多福翁与多寿翁,两人年纪都在九十岁以上,在宗亲会里可说是德高望重,有着相当举足轻重的地位,即使是陆不凡与楚娇娇与他们同桌吃饭,也得要请他们奉为上座。
多福翁头秃眉也秃,厚厚的双下巴将脖子都快要挤不见,两眼老是一副睡不饱的模样,圆圆的狮头鼻老挤呀挤的,神智永远保持在昏沉状态。
反观多寿翁,则是标准的仙风道骨,发浓且白,眉长及肩,说起话来慢条斯理,虽然年事已高,但脑袋瓜仍精明得很,后生晚辈想要骗他,还没那么简单呢!
“福老太爷,寿老太爷,日安。”元梅走在丝丝后头,来到圆桌边,朝两位老太爷敛裙福身。
“是小梅啊,好,好……”依旧是慢如龟速的腔调,多寿翁看到一旁低着头打盹的多福翁没反应,抬起肘来撞了撞他的身子。“福老,这……元梅跟你请安来了。”
过了一会,多福翁才眯起眼说道:“我无所谓。”
谁都知道多福翁不管是谁问他什么话,他一概皆是回答“我无所谓”。
久而久之,熟知他的人也习以为常,反正两人出场,都是由多寿翁在发言,多福翁只是亮个相,实质上给不了什么意见。
这重新坐回进园饭厅吃饭的感觉,让元梅感到既陌生又遥远,还记得三年多前,这张饭桌上,还坐着爹爹及三个妹妹,以及杜乘风的娘楚娇娇,如今,三个妹妹皆已出嫁,杜乘风两个弟弟也娶了媳妇,唯一不变的,就是她和杜乘风两人。
他好象还在等着她,即使这几年为了生意而斗得昏天暗地、你抢我夺,但在内心深处,他还是留了个空位,随时等她回来,就像这张她惯用的椅子,惯用的位置,一样没有一丁点的改变。
“你怎么突然之间就昏了过去,幸好大夫说只要躺一会就没事,你是不是心疼自个儿的妹妹损失那么多银子,才会紧张得昏了过去?”杜乘风满心焦虑地看着她,这大姐难为,连妹妹们的亏损,也看得比生命还重。
“是啊,梅姐,听说正厅前的那块匾额,还是你送来的,你是不是听到大哥在南方六省的货全被退了,所以才想恶作剧来气气大哥啊?”藏族姑娘索玛达娃,也是杜静海的心肝宝贝,甜甜地对着元梅笑问。
这两个才嫁进杜家的漂亮宝贝,就算原本不晓得杜乘风与元梅的故事,但在耳濡目染,由丈夫天天一点一滴说着故事,想不知道也难了。
“不不不,话不能这么说,这送匾的意义,明着是想气气大哥,但心里头……却是关心得很,要不然,怎么会在第一时间,就到进园来探视状况呢?”杜烈火大嗓门一分析,倒也让其它人点头连连。
“所以那匾额上『花无常红』四字的涵义,就是在砥砺大哥,要他时时刻刻,谨记在心,随时得保持着居安思危的惊觉,正所谓思则有备,有备才无患嘛!”满腹经纶的杜静海一剖析起来,更把元梅最原始的那股罪恶,消弭得无影无踪。
“所以我们大家就一起来敬梅姑娘,感谢她对咱们大哥的关心与照顾。”杜烈火举起酒杯,吆喝在场人一起向元梅敬酒。
这一呼百诺,每个人手中皆把酒杯端到额前,还以一种感激敬重的眼神,看着始终还没说上半句话的元梅。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她根本就不是如他们说的,是这样慈悲为怀的大善人,策动南方六省商家一起退货的人是她,第一个跑来看好戏,带匾额来羞辱杜乘风的人也是她,可是现在……她怎么倒成了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这根本就和她的原意相逆而行。
“梅儿,大伙的手都举酸了!”杜乘风在她耳际,慎重地提醒着。
“喔……”她端起酒杯,面对着一张张友善的脸,她还真有点良心不安。“各位快别这么说,我相信以你们大哥的聪明才智,一定可以逢凶化吉,化险为夷的。”她一饮而尽,脸上不自然的笑容让她感觉自己好僵硬。
“梅儿,瞧你,又喜欢在弟弟们面前笑话我了,说真的,这件事还得要你陪我去查,才有办法进展得顺利些。”他替她夹起了一块红糟肉,可肉还没到碗里,就听到元梅大叫了起来,
“什……什么,你……你说什么?”
所有人吃饭的动作全停了下来,有叼着一块肉在嘴边的,有鼓着饱饱腮帮子还未吞咽的,就连两位长老也吓了一跳,慢慢地将脖子转个方向,焦点全聚集在元梅身上。
“嗯……我是说……你刚说要我陪你去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必须要镇静些,平时大风大浪都见过了,怎反到这节骨眼,就忘了把“沉稳”两字带在身上呢?
“是这样的,我刚跟两位长老商量过,这件事可说是兹事体大,绝不能等闲视之,加上这其中的损失,还包括你那三位妹妹及两位长老,身为陆家的一份子,我相信你不会袖手旁观吧?”杜乘风说得满脸诚恳,话语中处处充满着要她披挂上阵的意味。
“我说……小梅啊……”
“是的,寿老太爷。”这长老一说话,她可没讲话余地。
“说起这笔钱啊……”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付诸东流,多寿翁不禁悲从中来,老泪一滴滴落了下来。“这可是我和你多福老太爷……辛辛苦苦攒下来的,本来想靠这笔钱养养老,给陆家村的子孙们好过活,哪知道……呜呜……”
“寿老太爷,您别难过,这事可以慢慢商量,总有个可以解决的办法。”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安慰起多寿翁就像拿把刀抹自己的颈子,最好来个自刎谢罪。
“你说得倒容易,这……这些钱可是要帮陆家村十三家共一百零二口人生活用的,你也晓得这几年啊……哎呀,这稻田里老冒不出半截稻穗,老天不赏饭吃,不是连着三个月不下雨,就是连着三个月猛下雨……总想着自个儿一身臭皮囊还能帮上点小忙就开心不已,可老天造化呀……老天造化呀……”说到激动处,多寿翁不免撩起袖身,轻拭泪珠。“多福啊,你说是不是啊?”
“我无所谓。”一脸惺忪的多福翁,依旧低头喝着粥,没什么意见。
“寿老太爷,您可别哭坏了身子骨,梅儿天性孝顺懂事,在商场上运筹帷幄,精明干练,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她一定会帮你把钱给拿回来,您就别再难过了。”杜乘风不停安慰着老人家受创的心灵,但所有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