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凯在院子等了快两个钟头,一看见杜绢,马上拉住她,气急败坏问:“你到底跑去哪里了?”
“去茔青姐家念书啊,早上我有跟妈说过。”
“你去莹青家里念书,书咧?”他瞪她,这丫头还不知道事情大条了。
“完蛋!”杜绢慌得扯起阿凯的衣袖,苦脸求救。“怎么办?我会被骂死。”
他没好气的看她,没胆家伙,分明没有做坏事的天分,还想逾界越线。他把厚厚的笔记本塞进她怀里。“喏,说是莹青给你的重点笔记。”
“阿凯,谢啦。”得救了,杜绢吐气。
妈妈的心脏不好,不能惹她发脾气,所以妈妈管她再严,她也不反抗,她跟爸承诺过,要当听话的乖小孩。
“小心应付。”阿凯揉揉她的头发,丢给她这句话。
“好。”杜绢鼓足勇气进屋。阿凯跟在她背后,帮她壮胆。
客厅里静悄悄,妈妈脸色铁青,她进门,阿荣婶猛给她使脸色,她点头,乖乖走到母亲身边。
“妈,我回来了。”
“你去哪里?”杜母的口气里听不出喜怒。
“去莹青姐家。”
“是吗?不是跑到陈议员的别墅,找那个暑假租房子的大学生?”
糟,是谁告状?
她硬著头皮回答,“蒋昊是茔青姐的同学,我们不是去玩,我真的待在莹青姐家里,不信你打电话问周妈。蒋昊很会念书哦,你看,他把笔记本借我。”
“你只剩下一年就要考大学,不要老往外跑。”
“我知道。”她乖巧回应。
“不要学那些乱七入糟的女生谈恋爱,你最重要的事是考大学。”
“我知道。”她合作。
“明天开始,不要出门,留在家里认真念书。”
杜绢很为难,但在阿凯和阿荣婶的眼光催促下,只得勉强点头。
“妈妈讲过很多遍,你很清楚谈恋爱没有好下场,等你大学毕业后,就回来帮舅舅的忙,到时你再和阿凯考虑结婚的事。”
她和阿凯,妈妈讲过十几年了,她都没当回事,可是现在……心情有一点点烦……
“妈妈说话,你怎么不回答?”杜母拉高声调。
“杜妈妈,阿绢知道了。”阿凯拉过她,把她护在身后,替她回话。
“你不要老是维护她,她再继续不懂事,早晚会害苦自己。”
“我没有维护她,阿绢也很懂事,杜妈妈不必操心。”阿凯道。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笔记上面的字迹是你的?”杜母叹气,对女儿说:“阿绢,有人肯这样对你,你要懂得珍惜,不要等失去了再来痛哭流涕,到时候一定会后悔莫及。”
丢下话,杜母离开沙发,在阿荣婶的搀扶下进了房间。
风波结束了?
杜绢探身出来看到妈妈的背影,再回头看阿凯,手一圈,靠进他怀里耍赖。“阿凯,你没有这个意思对不对?”
“什么意思?”
他笑笑,两手环住她小小的背,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心情差就往他怀里钻,像耍赖的小猫。
“所有的事都是我妈妈一相情愿,你拿我当妹妹看待,对不对?”她追问。
“你还有力气想这些,医学院很难考。”
她不是信誓旦旦,要考医学院、当心脏科医师,亲手把母亲的病医好?
“我考不上医学院的啦。”她摇头。
“那你还敢说大话。”
“我想哄妈妈开心,希望她的身体好一点。”
“等成绩单出来,我保证她的身体一定好到可以拿菜刀追杀你。”阿凯拉拉她的马尾,轻笑。
泪水顺著脸颊滑向枕畔,杜绢毫无所觉。
不怕的,这样的泪水她流过很多年,醒来之后,却不复记忆。她还是可以换上套装当她的女强人,还是可以冷静沉稳地经营自己的人生,顶多、顶多心底留下淡淡的、不知名的惆怅……
第三章
红红的脸,热热的身子,杜绢知道自己正在发烧。
吞退烧药,退完烧,没多久又烧起来,反反覆覆两三天了,她的体温高高低低,从那天一觉睡醒后就这样。
应该先换掉衣服再入睡的,她想。
不管如何,总算把婚礼熬过去了,坐在飞机上,她的头靠窗,进入假寐状态。
只要回到家,好好休息几天就会没事的,她对自己的健康深具信心。
蒋昊坐在她身旁的位子,同一班机回台湾的媒体很多,他们的“爱情”必须延续。
说到媒体,她从网路上看见国内的报纸,大大的标题上写著——现代灰姑娘的奇遇。
蒋昊的爱情故事被夸张美化了,所有人都为她能同时得到两位青年才俊的青睐而羡慕,更别说极奢侈豪华的婚礼了。
再加上公公婆婆把收到的几百万礼金,透过律师,全数捐给慈善团体,这个动作为公司形象加足分数。
如果真有那么一点点负面批评,大概是针对新娘的吧。
有人批评她三心二意,破坏蒋昊蒋誉的手足感情;有人批评她心急当凤凰,竟在蒋誉退让牺牲中继续完成婚礼;也有人说,她冷血无心,说就算她对蒋誉无心,也该等到风平浪静之后再去追寻幸福。
其中有张照片和标题让她印象深刻。
照片上她挂著浅浅的微笑、穿著婚纱走进礼堂,把手交给蒋昊,标题下得很辛辣——踏碎未婚夫的心,迈向幸福。
公公婆婆为了表示大力支持,告诉媒体,“杜绢是我们蒋家的媳妇,不管她嫁给谁,都会疼她爱她,给她最大的幸福。”
明明是好话,可记者们落笔,又是护骂批评。
看来婚结错了,戏也演得过头,只不过说她三心二意……未免太客气,她是个没有心的女人,哪来的三心?
对于舆论,她不在意的,她在意的是亲人,当新闻报导出现,舅舅马上打电话给她,什么话都不说,只忿忿丢下一句——
“任何人你都可以嫁,就是不能嫁给蒋昊!”
她不懂为什么舅舅对蒋昊这么不认同?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把电话挂掉。他们是仇人吗?
热热的额头靠在冰凉的窗上,她微喘著,心跳得很快,呼……她很累,疲于应付,不管是媒体或家人。
“你的家人想见我?”蒋昊开口。从误会她吞安眠药之后,他第一次开口对她说话。
这几天,他抱她、亲她、吻她,做足新婚丈夫该做的浪漫情事,谋杀掉摄影记者手里的无数记忆卡容量,但他不对她说话,他们在很多人面前演戏,关上门后,他们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这件事是她昨天晚上收拾行李时提出的,她问:“你可以拨出一点时间,见见我的家人吗?”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低头看商业杂志。
她见他没反应,就转过身,继续手边的工作,开始在心底盘算著,见到舅舅、舅妈时,要怎么对他们解释这个突发状况。
“是,如果你不忙的话。”杜绢勉强转过头回答他。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他们对我……不是太谅解。”
“明天中午吧,你约他们。”
“谢谢,我会给他们打电话。”
“在见他们之前,我想我们应该先谈谈。”
谈?她头痛得快破掉,能够的话,她宁愿睡觉,可是他才施了个“大恩惠”给她,头再痛,也得和他谈。
“好,你说。”她无声地叹口气。
“谈谈你和阿誉之间。”
蒋昊看著她眼睛底下的黑色印子,她上了浓妆还是掩盖不了。
谁都可以轻易看出,她的体力透支。自从他把她的安眠药丢掉之后,她就没办法睡觉,常常坐在饭店阳台上,看著星稀月明,直到朝暾初起。
她有药瘾,很严重的药瘾。
挑这种时机对谈很蠢,但他非谈不可,这种掌控不了的情况让他心生不安。
“我们是配合度很高的上司下属,我们都不是对爱情抱持期待态度的人,我们在很多方面雷同,结婚对我们而言,就像完成一件Case,重点是,我们的年龄都到了,结婚是个很正常的选择。”
杜绢努力扮演沟通者角色,她是懂得感恩图报的女人。
“你和阿誉没有谈恋爱?”
“我说过,我们都不对爱情抱持希望,他的爱情死了,而我……”她顿了顿,摇头接续,“我不需要爱情。”
“我以为你是爱情重于一切的女生。”
“我不是。”她莞尔,谁规定,凡是女人就得看重爱情?
她的回答让蒋昊不舒服,虽然他也不承认那段叫做爱情,可是话从她嘴里吐出来,他就是不顺心。
“是吗?那我和你之间的那段又是什么?”
“我们之间?”她认真的看他,从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再回到眼睛,轻问:“我们之间那段,不是蒋烲杜撰出来的吗?”
闷雷打过。她又演戏!这里没有记者媒体,她演戏给谁看?是岁月带坏了她?
从前的杜绢不会演戏,每句话、每个呼吸都纯真得让人心疼,就是她的那份真,才会让他的心一点一滴沉沦……
杜绢把风信子放在桌上,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蒋昊房间外面,有一棵高大的玉兰树,正值开花季节,白白的花从绿叶间钻出头,散发浓郁香氛,她趴在窗口,专心当采花贼。
半个身体伸出去,采下一朵、两朵、三朵玉兰花,厚,那朵含苞待放的更漂亮。她才挪动身子,把手臂往外更加延伸、勾住树枝,就听见他硬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在做什么?”
倏地受惊,乎松开,重心不稳,她差点掉出去。这下子,受惊吓的人变成蒋昊了,他大手迅速一勾、一捞,把她拦腰抱进屋里。
呼~~待在他胸前,杜绢猛拍胸口,她要去庙里收惊。“吓死了、吓死了。”
“你也会害怕?!”他冷冷在她头部上方二十公分处说话。
“嗯……呃……”抬眼,他的脸色铁青,表情像踩到狗粪。
她退开两步,脱离他的怀抱,讪笑三声,直到屁股贴到桌沿。
旋身,她抱起自己带来的风信子,拉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