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可以以钦差的名义上奏!上奏给皇上,上奏给朝廷!让朝廷跟内阁去拿主意,你自己万不能擅做主张!”钱宁突然眼神变得极为凌厉,他可不能让这个书呆子把自己的小命给丢在这里。这书呆子以后说不定还得撑着浙江的大局,他要是再出了什么事情,陈于壁吐血还是小事,浙江恐怕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于新武又怔住了,望着钱宁,半晌,才重重地点了点头。可又想起了一个麻烦:“那些灾民定然会到处非法上访,到处滋事。万一他们要是捅到了京师,在京里闹事,该如何是好?”
“朝廷还是了解咱们浙江的难的……再说了,你以为皇上手下的锦衣卫跟东厂,都是吃干饭的不成?随便找个扰乱社会秩序,或者干扰朝廷法度的罪名,顶多跨省追捕一下,就一切都平静了。京师是不会有什么麻烦的,麻烦只会出现在咱们浙江!”钱宁又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想的倒还挺全面。
于新武木然地点了点头。
看着他那六神无主的模样,钱宁笑了笑:“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争的!你去浙江,我得先去苏州,找江苏巡抚赵源潮借粮。十天内,我会借来粮食,让你去争田价。还有一个人你要重用,他就是新任淳安知县兼建德知县秦密,是能够帮你的!”
于新武此时心里已经是千头万绪,思绪纷杂,看着钱宁,许久才吐出了一句话:“大人,属下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说罢,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便是。”钱宁点了点头,喝了口茶。
“大人既然见了皇上,这些事为何不对皇上明言?”于新武犹豫了一下,才一字一顿地问道。
钱宁苦笑了一下,看着窗户外面半晌无言。窗外飞过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在枝头稍作停留,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是什么事情,上面都想知道;也不是什么话,上面都想听的。上面不想知道也不想听,下面的人不愿意报也不敢报,许多事情就坏在这个上面……你要记住,在官场,歌功颂德和报喜不报忧是永远的主旋律,你只有先生存下来,遵循这个规则,才能一点一滴的去跟他们争。当年海瑞是以自己的性命前途为筹码和代价,向那些他看不惯的规则挑战,可是最后改变什么了?什么都没改变……没有谁是真正的黑与白,也没有什么对与错,只有良心!”钱宁深深地望着于新武,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不管你做了什么,不要问什么黑白对错,但求问心无愧!不问值不值得,但问应不应该!现在时辰不早了,离下一个驿站还有几十里地,上路吧!”
于新武满脸凝重地望着这个浙江布政使,曾经的戒备和成见在霎那间消失不见,他恭敬地退后一步跪了下去,磕了个头:“大人……保重!”说罢站起身子,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目送着于新武出去,钱宁的眼前突然黑了一黑,有些站不稳了,一下子便坐到了地上。
“大人,大人!”门外的亲随赶紧冲进来一把扶住了他。
“不要动他!”一直在房顶守候着的朱一刀突然现身,冲亲随低声吼道,“马上去请医士”
亲随愣了一愣,应了一声赶紧狂奔了出去。
老朱慢慢地把钱宁给扶到里间的床上,让他躺下,又从水盆里把毛巾沾湿了放在他的头上,坐到一边紧张地观察着,半晌无言。民间有句俗语,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照这么个说法,那大明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官员都要回家卖红薯去,可这也证明了,还是有不少官员是真心想为老百姓办些好事,办些实事的。只是他们生存的太难了!既要在残酷的政治斗争中保全自己,又想为下面的百姓做些实事,还要违背自己的本意刻意迎逢上面,谈何容易?
钱宁的眼睛慢慢地睁开,挣扎着要坐起,老朱赶紧按着他的肩膀让他躺了下去:“都累成这样了也不歇歇!亏你还跟于新武说让他学会保存自己,你这个样子又怎么去跟那些人争?到苏州也用不了几天了,还是在这里多歇息几天吧,先把身子调养好了再走。
“不行呐!”钱宁一把抓住头上的毛巾扔出老远,“十天之内粮食运不到浙江,我今天就白见于新武了。”
“你……真以为跟于新武说这些话有用吗?”朱一刀怀疑地问道。他本来是不用再去浙江的,可是万历又突然把他召进宫,因为万历发现钱宁现在的处境很艰难很艰难,就算是张位把秦密给派过去,恐怕也起不到多大的效果。于是他又把朱一刀给悄悄的派过去,不过这次的任务很简单:务必保证钱宁的生命安全,其他的一概不问,就让他们去斗,去争!可老朱又怎么能放得下,他在屋顶把钱宁跟于新武的对话听了个明明白白,内心也感慨不已:这样的官员无论如何也要保!
钱宁深邃地望着朱一刀:“那你觉得张大人派李化龙和秦密去浙江有用吗?”
老朱一愣,继而尴尬地解释道:“钱大人,不是我有意瞒你。我不是文官,这些事情就算是我知道也不能插手的,反正您也早晚都会知道这件事。张大人已经说服了秦密,让他到淳安去当知县。这个人我比较熟悉,他还是能抗上,敢抗上的。有他在,最起码你的压力会小很多。”
“我当初就说过,那个李化龙来与不来我都要这么做,今天还是这么句话,你们瞒不瞒我都要这么做。”说着,他努力地坐起身子,“有了我今天跟于新武的这番谈话,张大人举荐的那个秦密或许能跟那些人拼杀一番了。给我找辆马车,走吧!”
秦密望着杭州那高大气派的城门,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信阳县。只是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尽可能地不让百姓发生民变。
第238章
。从高大的辕门是一根高大的旗杆,往前没有多远,就是中门了。里面透出遥遥的火光一直亮到大门外。亮到门楣上那红底金字的牌匾:浙江巡抚署。
巡抚被定制为各省最高行政长官,是在明宣德以后的事情,品级略低于总督,但一省的实权是在巡抚的手里,因此衙门的规制与总督相同。只是到了万历年间,官员缺口严重,因此很多地方的巡抚都是由布政使兼任,除了像宁夏这样的边防大省还是由内阁提名,至少一半的巡抚都由布政使兼任了。高檐,大门,八字墙,旗杆大坪,皆是封疆的气象。不过何进贤敢用这样的规制而不怕言官弹劾,还是因为钱宁被辞去了巡抚的职务,而由他兼任,这对于按察使来说是极为罕见的。因此何进贤也很紧张,从辕门到中门都布置了军士,大坪上也停满了轿子,灯笼火把一片光明。
这是他兼任巡抚以来的第一次会议,于是显得极为隆重,又接到前站的报告,新任杭州知府于新武今天将从京师赶来,何进贤立刻通知了藩,臬,司,道等各级衙门,务必参加此次会议;钱宁已经完了,失去了内阁的支持他就是只没牙的老虎,不足为提。何进贤必须在今晚连夜部署好改稻为桑的具体措施,争取一个月内把这件事情结了,不能再拖下去。这不仅仅是他政绩的重要部分,也是让钱宁浙江离了他还是照样运行!
从下午申时起,巡抚衙门前就已经戒严,闲杂人等一律赶开了,整条街都安静的透出一股肃杀的气氛,店铺全都关了门。秦密牵着马走在安静的大街上,便显得格外地显眼,只是他对这样的做法嗤之以鼻。为了官府的会议,便让所有的商业活动暂时停止,禁止百姓随意走动,这是在把他们当成土匪么?京师官府尚且不怕,地方官府却防民之心甚于防川,又岂能防的住?
边想边走,边看着夜色中的杭州,秦密有一种不真实感。这里的风格与京师的浑厚大气截然相反,处处透露出小家碧玉的慵懒,踏在青石板街面上,他怅然四顾,却找不到一间开业的小店。一路走来他已经是饥肠辘辘,带着的干粮也早就吃完了,现在只盼着能找到一家小酒楼充饥。这次来杭州,他把家人,下人全都留在了京师,他们只有在京师才会安全,从朱一刀的描述里,秦密已经猜到了这里局势的困难,还是自己一个人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更何况京师之地较起杭州来要复杂的多,又有锦衣卫东厂,还是安全的多。
“站住!”守卫辕门的队官走了上来,上下一打量秦密,张口问道:“干什么的,没看见这是巡抚衙门么?!”
秦密不慌不忙地拿出吏部的官牒递了过去。
队官尽管不识字,但还是认识那方朱红的吏部大印,态度便没有之前那么生硬了,不过还是高傲地道:“哪个衙门的?”
“淳安知县,前来参加会议。”秦密不想与他多说什么,说的再多也没用,自己又是新官上任,还是低调点好。
“淳安知县?”队官怀疑地仔细上下打量着他,又看了看他的身后,招来身后一人道,“看你这模样……似乎不是当官的吧?咱可提醒你了,伪造吏部官牒可是要掉脑袋的!”
“你把官牒拿给何大人看看不就知道了?”秦密有些好笑,又有谁会伪造吏部的官牒,伪造来有什么用?
“混账!何大人是你想见就见的?轰出去!”队官显然觉得被一个乡巴佬鄙视有些丢脸,周围一圈的军士们看向他的脸上都有些嘲讽的笑意。
“谁敢?!”秦密突然变了脸色,对着天空拱了拱手,黑着脸对队官道,“本官乃是朝廷指派的官员,又怎么会欺骗尔等?倒是诸位,好大的威风啊!朝廷养着你们就是为了作威作福的?”这番话倒把队官给说愣住了,身后的军士们也惊讶地互相望望。就算是淳安知县又怎么样?这可是省里,就算咱不能威风,也轮不到你个芝麻大的小官来教训老子!队官愣了片刻,一股煞气顿时让他的脸有些扭曲,眼瞅着就要拔刀。
“且慢!”从辕门里跑出一个书办,也是上下打量了秦密一眼道,“你可是新任淳安知县秦密?”
“正是。”秦密盎然答道。
“让他进来吧!”书办却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对着队官挥了挥手。队官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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