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分钟了。邱老四揉揉眼睛问:“大号还没回来?”
小号的表情也着急起来:“我哥,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娃子他个娘呦,不带着娃子走呦……娃子那个宝呦,别走那么早呦……”凄厉古怪的歌声又传了过来,和昨天晚上一模一样。
“出去看看。”邱老四一马当先,蹿了出去。我们也纷纷扔下手中的扑克,跟着他走出去。只有肥油输了钱不甘心,还在嘀咕:“就这么完了,啊?那回来咱们继续啊。”
就在祠堂外面,我们见到了那个疯子。衣衫褴褛,污秽不堪,乱蓬蓬的头发裹着一张黄黑的瘦脸,一双眼却是亮晶晶地,唱着那首凄厉的歌,蹦蹦跳跳随手采摘些树叶野草朝嘴里塞。
小号道:“问问他看见我哥没有?”
邱老四眉毛一竖:“问个屁,看他这样,能问出个鸟来,咱们自己找。”
疯子歪歪扭扭朝祠堂里走去,丰韵丹皱眉:“四哥,我们的行李可都在那里的呢。”
“留一个人在这里看住行李。”
肥油正懒得走动,等的就是这一句话,连忙举手:“我,我留下帮你们看东西。”
村子的人都不大愿意和我们多说话,见到我们脸上照常浮现笑容,可等到我们开口问问题时,他们就如避瘟神般地躲开去。真让人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害怕我们?
想想这件事情真的很荒唐,按照邱老四的说话,我们应该很害怕这里的村民才对。可现实却是,他们如此地害怕我们,倒仿佛我们不是人,而是鬼魅一般。
我们在祠堂的外围绕了半个圈子,小号手朝前一指说:“那就是牛屠户家。”
果然,我们闻到一股浓咧的肉香。牛屠户家的房子和别的村民的房子比起来还算好一点,但也是古旧残破,大门前悬挂的两个灯笼,在风吹雨打中只剩下一个竹头编制的框架和底端拖在空中的丝丝破布,证明着它仍然穿存在。
院子门开着,我们小心翼翼地跨进去。院子里和外面一样是泥地,杂草丛生,两根支撑着悬梁的木柱在风的问候下吱吱作响,好似垂垂老矣随时都可能告别喧繁世间的老人家。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有勇气住在这随时可能倒塌的建筑里的。
“有人吗?牛屠户在家吗?”小号大声叫。
屋子破烂的大门吱呀一声洞开,半天却没有人影出现。屋子里面黑乎乎的,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情形。洞开的门像张开的怪物的嘴,仿佛随时能扑过来将我们吞噬,丰韵丹害怕地缩到我的后面,低声颤抖:“没人,鬼……鬼屋。”
邱老四斥道:“别自己吓自己!”抬高声音问,“有人在家吗?”
“是来买猪心的?”屋子里懒洋洋地飘来一个厚重的男中音,“门不是给你们开了吗,自己进来。”
“我们不是来买猪心的,我们是来找人的。”邱老四抬脚想往门槛里跨,想了想又把脚缩了回来。
“牛老哥,你有没有看到我哥哥。”小号担心兄长的安全,没邱老四那么顾忌,“我哥哥,就是今天一大清早来找你买过猪心的,他刚才来过没?”
“不买东西就走吧,刚才没人来过。”那声音依旧懒洋洋的,有种看破世情,什么都不在乎的味道。相比这个村子里其他人的沉默,牛屠户的话是算多的了。
“啊!”小号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急退出门外,一张脸比白纸还要白。
“怎么了?”邱老四连忙扶住他。
“那……那个疯子,他坐在屋子里面!”小号显然惊吓得不轻,那么健壮的一个人,此刻无力地依在邱老四身上。
我们都是大吃一惊,疯子刚才不是去了祠堂吗?他怎么可能坐在这个地方?!
丰韵丹咬着嘴唇,死死地抓着我的衣角:“我们……快走吧。”
邱老四把靠在他肩头的小号交由书生扶着,转头招呼我:“胡子,我们进去看看。”
屋子一溜三间,两边厢房都朝正厅开了一个门,左侧房间里烟雾缭绕,熟肉的香味和生肉的血腥味随着烟雾从房门里扑向正厅,让人如坠仙镜。正厅偏后的位置摆着一张油腻腻的八仙桌,桌子旁边坐着一个人,流着垂涎自顾自嘿嘿傻笑,正是那个在祠堂出现的疯子。
望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我的脑子陷入了空白。邱老四头脑还算清醒,回头冲到左侧的房间门口,大声喝问:“牛老板,外面坐着的那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浓烟走出来一个极其高大精壮的中年汉子,一把揪住邱老四的衣领:“别在我这里大呼小叫,叫声会让我的卤汁发酸的,知道不?”
邱老四在这人的威势下哑了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连忙补充:“牛老板,刚才我们和这位在祠堂那碰过面,他怎么又会忽然出现在你的屋子里呢。”
“你问我,我问谁去,这疯子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神出鬼没,他是我们族长的儿子。去哪家也不打招呼啊,我在里面忙活,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对了,刚才你们叫门,或许就是他开的门。”牛屠户满面怒容,“还有啊,你们这些外地人,怎么可以随便闯进祠堂,不怕……”
“不怕什么?”我听牛屠户收口不说,连忙追问。
“不怕祖宗们降罪么!”牛屠户一脸不耐烦,“不买东西就出去,出去。”
八仙桌边的疯子也裂开嘴,学着牛屠户的样子,笑嘻嘻地做了个赶人的动作:“出去,出去,嘿嘿。”
邱老四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乘着牛屠户愣神的当口,猛从他腋下钻进左厢房里,烟雾里看的不是很清楚,屋角放着几口半人高的大缸,另一边砌了个土灶,房梁上倒吊着一桩血淋淋的物事,隐约看不清楚。
我的心咚咚咚急速跳动,那挂着的是大号么?
“你干什么?”牛屠户反手把我从厢房里捞了出来,“外地人是不是都像你们这么没礼貌?”
“那……那是什么?”我急急巴巴地拼命指着那悬挂着的东西。
“一片生猪肉,他妈的,你们到底想搞什么,偷老子的卤肉秘方么?”牛屠户伸手一推,重新把我甩进厢房,“没见过生猪肉吗?去看去看,看完了马上给我滚!”
我们狼狈地走出牛屠户家,那间被牛屠户改造成厨房的厢房里,的确除了猪肉、猪下脚和杀猪的器具之外,没有其他的东西。
从牛屠户家出来后,我们每个人心头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这事情太诡异,太奇怪了,太超乎我们的想象了。那个疯子,就是牛屠户嘴里的族长儿子,莫非他有着某些不为人知的超自然能力吗?
我们默默地沿着祠堂转圈,从没走过的那一边一路搜索回去。书生走着走着忽然叫道:“我们都陷入思维怪圈了,我们都认为在祠堂那里看到过疯子,就不可能在牛屠户家再见到。其实,如果他从我们现在走的地方折回去,完全能够赶在我们之前赶到牛屠户家。”
书生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是啊,假设祠堂是个大圆,我们沿着一边半圆慢慢地走,而疯子却沿着另外一边半圆小跑,他当然可能安心地坐在牛屠户家里等我们。
可问题的关键是,这是个疯子,我们见识过他走路的方式,一摇三晃,边走还边哼歌边摘树叶子,疯子的习性一般很难改变。说他一路飞奔着去牛屠户家,谁相信。
我们走回到祠堂的正门,依旧没有发现大号的人影。丰韵丹一边安慰着小号,一边跟随着我们走进祠堂大院。
“行李呢?我们的行李呢?”书生扑到祠堂正屋的台阶上,原先我们搁在那个地方的行李一个也不见了,只有那个扑克摊还留在那里,杂乱的扑克牌撒在铺垫的报纸上,沾染着点点殷红。
殷红!我刚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抬头,走到我前面的丰韵丹已经尖声惊叫起来。一滴血准确地滴在她的鼻尖上,一双染满血迹的脚垂在她的头顶。
古榕树上吊着一个人,一个让我们大家都想不到的人,他的双目圆睁着,眼珠突出眼眶外,舌头被脖子里的绳子勒得伸出来很长,胸口左侧上开了个巨大的血洞,血洞周围的肉向外翻开,胸腔里的心脏已经被摘除,空荡荡看得见肋骨。
“哥哥!”小号悲愤大叫。
我们四处找大号不着,他竟然死在了这里,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们的行李去了哪里?看守行李的肥油又去了哪里。头顶烈日,我们却如置身冰窖,从头凉到脚。
邱老四哑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这地方不能再呆了,我们必须离开。”
“不,我一定要查清谁害死了我哥哥!”小号的声音已经变得平稳,恰恰是在这种忍耐的平稳中,才压抑着更大的悲伤。
我也觉得在这个时候弃大号死亡事件不顾有点太残忍,盯着邱老四的眼睛。邱老四和我对视了片刻,叹气说:“好吧,好吧,我们先找到肥油,唉,善心会把我们都拖进去的。”
“拖进哪里去?难道我们现在还没有被拖进去么。”书生靠在墙角喘气,情形比丰韵丹好不了多少,说话却依然尖刻。
“你们不觉得肥油也……”邱老四欲言又止。
“不可能,一定是肥油见财起意,杀了我哥哥,拿走了我们的行李。”小号的神色越来越冷静。
“见财起意?”邱老四不解。
“对,我们的包袱里包着二千万。”
“二千万!”书生惊叫,“你们抢银行了么?”
“是价值两千万。”小号低头,“我们抢了一家珠宝店,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偷渡。”
“不是肥油杀了你哥哥。”邱老四爬上树,将大号的尸体放下来,指着死者的舌头,“你看,你哥哥不是被吊死的,舌头也是被硬拉出来的,如果是被吊死,牙齿一定咬着舌头,舌头也不是现在这样的暗红色,而应该发紫。”
“这说明什么?”小号跪在哥哥的尸体前,替大号抹上了睁着的双眼。
“这说明有人杀了他,把他转移到了这里,伪造了一个吊死的现场,你注意到没有,你哥哥是光的脚的,一定是在拖动尸体的时候把鞋子弄丢了。”
“呕!”丰韵丹再也忍受不住,伏在墙壁上呕吐起来。
“牛屠户,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