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是从外面买来。这开封府里,卖水也是一项生计,养活了不少人。清晨,他们会从城外汲取来甘甜的泉水,按照之前的约定,挨家送到门口。有些像后世卖纯净水的,买家把空桶放在门口,卖家按照空桶的数量换取。每到月底,则挨家结账,收益倒也不差。
丈夫不在家,杨金莲用水倒是不多。
每天需六桶水,除了生活饮用之外,还能洗漱一番。
她在门口拎起一个装满泉水的木桶,正准备往屋里走,却见隔壁一个熟悉的妇人,正出门准备离去。
虽然不是太熟悉,可还是要招呼一下。
远亲不如近邻,特别是丈夫不在家时,这些个妇人可是帮衬她不少。
那妇人拎着个小包,听到杨金莲招呼,便停下脚步,“金莲,怎地你家大郎还没有回来?”
杨金莲苦笑一声道:“是啊,这次出去忒久了些。”
“你说他一个太学生不好好读书,却跑出去作甚?
留你一个弱女子在家,实在是有些不妥……来来来,我帮你!看你细皮嫩肉的,怎能拎这许多水来?”
说着,六嫂便跑过来,拎起一桶水进了屋。
杨金莲心里也是万分感激,也一同进了屋,便笑道:“六嫂平日里可少出门,今天怎地这么早?”
六嫂把手里的小包扬了扬,“嘿嘿,不过是去交牙刷。”
“牙刷?”
“是啊,就是这物件。”
六嫂帮着杨金莲把水拎到了屋子里,然后把小包摊在桌上,解开来平铺。里面一支一支牙刷摆放的非常整齐,大约有一二百的样子。她笑嘻嘻道:“也不知这东西拿来如何用,反正有人让自家做,还给工钱,便接了这活计。你可别小看这东西,五支便是一文钱。自家一天能做两百支,便是四十文的工钱,却也划算。”
杨金莲不禁好奇的拿起一支牙刷,左看看,右看看,却看不出个头绪。
“六嫂,这东西做甚用?”
六嫂呵呵笑了,“这谁又晓得?
不过这东西据说是玉大官人鼓捣出来,具体用处,想来也只有他知道。而今玉大官人把这活计拿出来让我们来做,着实帮了不少忙……今日这两百支若都满意了,便是四十文钱。嘿嘿,正好可以买些肉回来,让我家那个大小子好生解馋。”
“玉大官人?”
杨金莲一怔。
六嫂道:“便是马行街的玉蛟龙,玉尹玉大官人。
金莲你方来开封,可能不晓得玉大官人的名号。他在马行街有肉铺,还开了屠场和熟肉作坊。能使得一手好琴,当初更斗败了开封第一嵇琴的冯超,端的是个才子。
对了,前段时间他还有过一篇解词,也是极好。
可惜自家听不太明白,说不定你家大郎也知他名字……对了,十天前他还踢了御拳馆,据说连那小关索李宝也非他对手。”
六嫂说完,却犹豫了一下。
她环视了一眼房子,轻声道:“金莲,六嫂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啊,还请六嫂明言。”
“自家知道,大郎是个有本事的,金莲你嫁了大郎,倒也不同担心吃穿。
可这女人呢,总是要留些贴己钱才好,免得将来真个有事发生,却又身无分文……”
这巷子里的人,大都知道杨金莲一家不缺钱。
那李大郎似乎有使不尽的钱两,当初买这房子的时候,更是豪气得紧,一口便应了五百贯的叫价。这也让街坊邻居们对李大郎充满了好奇和尊敬。看杨金莲的穿戴,虽然简朴,但做工精细,价格不菲。更不要说每天六桶水,便是六十文的花销。
普通人家,如何有这等手笔?
但六嫂这番话,却也没有什么恶意。
杨金莲乍听玉尹的名字,心里一动,脸顿时赧红。
玉尹,不就是那个被奴泼了洗澡水的男人吗?原来他在开封,竟有偌大的名气?
一颗心,顿时砰砰直跳。
杨金莲搬来开封之后,很少抛头露面。
甚至便是大郎的朋友前来,她大多数时候也是呆在楼上。
除了邻里之外,也没什么朋友,更很少走出这条巷子。也正是因为此,杨金莲还真不太清楚玉尹的名头。不过听六嫂这话语的意思,似乎那个玉尹,也非常人。
耳边,突然回响起当日玉尹那颇为关心的叮嘱。
脑海中更浮现出了当日羞人的场景……
杨金莲的脑袋瓜子,顿时变得混论起来。
“金莲,金莲……”
“啊,六嫂,我听着呢。”
“刚才那些话,你可别和大郎说,免得大郎说自家的不是。”
“当然不会,六嫂也是好意,金莲感激还来不及,怎可能与大郎说呢?
对了,那玉大官人的活计,又如何做工?”
“呃,很简单,便报了名,然后签好契约,领得材料,回家做便是。
玉大官人也不催促,反正你做好了,便过去交货,然后拿钱;若还想做下去,便找他们领材料回来再做便是。上次拿的材料少了,这次过去,定要多领一些才是。”
“六嫂,奴也可以做吗?”
这话一出口,杨金莲的脸腾地有些发烧。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语,可是却鬼使神差般的说出了口。
六嫂之前也只是随口劝说,却不想杨金莲竟真的动了心。于是也一怔,但旋即便笑道:“怎做不得?只需到那边签约画押便是……不过金莲,你真个要做这活计?”
杨金莲这时候也回过神来,稳稳心思,轻声道:“奴在家里也是无事,大郎整日不着家,若有个活计,也能解了这烦闷。不过到时候,还要六嫂你多多指点才是。”
“好说,好说!”
六嫂说着话,朝外面看了看天色。
“我便要过去,好早些换了钱回来……金莲若有意,便与自家同去?”
“嗯,如此正好。”
杨金莲也说不清楚,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
反正是应了六嫂的话,又加了一件衣服,便同六嫂一起出门,朝便桥屠场方向行去。
“六嫂,那玉大官人是怎生样人?”
“呃,小乙哥……却真说不好。”六嫂一边走,一边和杨金莲说话,“他住在观音巷,倒没什么交集,很多事情也都是道听途说而来。据说他本是马行街的泼皮,以前好勇斗狠,倒也是一号人物。今年初,遭了人算计,险些被李宝给摔死……
不过后来也不知怎地,突然改邪归正,做起了正经营生。
三月时,他曾在大相国寺使琴,使得真个叫好。当时我也去看了,虽听不太懂,但感觉着很厉害。后来他便越发不可收拾,不但还了债,还打赢了杀猪巷的吕之士。
前些时候听人说他护送一个长辈去了太原,却不知怎地被卷入了一场是非里,消失了两个月才回来。这不刚一回来,便置办了屠场,还在御拳馆里,打赢了李宝。
嗯,玉大官人确是可惜了!”
杨金莲一旁听着,只觉心怦怦跳。
她脱口而出道:“怎地可惜了?”
“屠户出身,又没进过学堂。便是玉大官人真个是生而知之,也只能呆在这市井中。”
第227章 衙内有请
十年寒窗苦读书,一朝成名天下知。
有宋以来,重文轻武。士农工商,唯有成为‘士’,才能算作是真正的出人头地。
玉尹没进过学堂,想进入仕途便困难重重。
杨金莲虽不太与外界接触,可毕竟也是太学生的妻子,焉能不懂得这其中的奥妙?
“如此说来,的确可惜!”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不知不觉便到了便桥屠场。
远远看去,见便桥屠场外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大门口有一排小屋,聚集了不少妇人,正在询问这加工牙刷的事情。还有一些妇人,则拿着已经加工好的牙刷,前来结算工钱。这是个新兴的产业,很多人都不太熟悉。所以虽然对此感兴趣的有不少,却大多是驻足观望。有那签下契约的妇人,也是每天都要过来结算。
她们也害怕会出现差池,万一燕奴停了此事,那岂不是白做出这么堆莫名其妙的东西?
即便是六嫂,也抱着这想法。
哪怕她嘴上对玉尹是赞不绝口,但内心里,始终还有些嘀咕。
不过来到屠场门口结算,却发现小屋中已专门安排了人负责接待。三名断碑沟的妇人在那里清点检查,剩下还有两人,则负责清算工钱,人虽多,却是有条不紊。
六嫂兴致勃勃上前,把牙刷交出去。
而后又与那管事的妇人介绍了杨金莲,便很快签下契约。
杨金莲不缺钱,所以也不打算每天过来结算。她做这活计,更多是为了打发时光,同时内心里,也有一种她自己都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期盼……
拿了契约,杨金莲在六嫂的带领下,领了材料。
她挎着包裹和六嫂正要离去,却见迎面一骑行来,马上端坐的,赫然正是玉尹。
玉尹今日出城,去找牛皋交流。
他发现这牛皋,并非说岳小说里,那个五大三粗,有点傻乎乎的黑大个。相反,牛皋非常机灵,有些事情,他看得也很清楚。玉尹不好太过明显的去讨好牛皋,于是便隔三差五,找牛皋唠唠家常,有的时候甚至会拉着牛皋,比试下武艺。
这感情是慢慢处的!
时间久了,自然就能变成朋友。
更何况玉尹和牛皋本来就是朋友,两人这段时间的接触,也令这交情更加深许多。
玉尹远远便看到了杨金莲,不由得一怔。
他翻身下马,微微一笑道:“杨家娘子,怎地会来这里?”
不知为何,没有见到玉尹的时候,想着能见到他;可真个见到玉尹的时候,杨金莲这心里,却是砰砰直跳,期期艾艾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张粉靥顿时通红……
六嫂一怔,旋即看出了端倪。
“金莲和玉大官人认识?”
“啊……”
杨金莲刚要开口,却听玉尹道:“呃,前次路过杨家娘子门口,适逢大雨,湿了身子。杨家娘子见我可怜,便把我带到家中,还换了件衣服。本打算过两日便还回去,不想进来事情繁多,根本脱不得身。若非见到杨家娘子,某险些忘记。”
玉尹说的是铿锵有力,仿佛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可越是如此,六嫂就越不会怀疑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