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晓峰道:「送死!」
慕容秋荻道:「他若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死在燕十三剑下的,当然要去复仇,付十三的敌手亍不是去送死是什么?」.谢晓峰沉默。他不能不承认她说的话有道理,他当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去送死。
慕容秋荻又笑了笑,柔声道:「可是我相信你当然不会败的,你自己也应该很有把握。」
谢晓峰沉默著,过了很久,才慢慢的说道:「这一次我没有。」
慕容秋荻彷佛很惊讶:「难道连你都破不了他的夺命十三剑!」
谢境峰道:「夺命十三剑并不可怕亍可怕的是第十四剑。」
慕容秋荻道:「那里还有第十四剑!」
谢晓峰道:「有。」
慕容秋荻道:「你是说他的夺命十三剑,还有第十四种变化!」
谢晓峰道:「不错。」
慕容秋荻道:「就算真的有,只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谢晓峰道:「就算他以前不知道,现在也一定知道了。」
慕容秋荻道:「可是我相信这第十四剑,也末必能胜你。」
她对他好像永远都充满信心。
谢晓峰沉默著,过了很久才回答:「不错,他也末必能胜我。」
慕容秋荻又高兴了起来:「我想你说不定已有了破他这一剑的方法。」
谢晓峰没有回答。他又想起了那闪电一击。
燕十三的第十四剑,本来的确是无坚不摧,无懈可击的,可是被这闪电一击,立刻就变了,变得很可笑。这是那天他对铁开诚说的话,他并没有吹嘘,也没有夸大。
一个人在临死前的那一瞬间,想的是什么事亍.是不是会想起他这一生中所有的亲人和朋友,所有的欢乐和痛苦?他想到的不是这些。
他在临死前的那一瞬间,还在想著燕十三的第十四剑。
他的这一生都已为剑而牺牲,临死前又怎么会去想别的事?
就在那一瞬间,他心里好像忽然有道闪电击过!那就是灵机。
诗人们在吟出一首千古不朽的名句时,心里也一定有这一道闪电击过。
只不过这种灵机并不是侥幸得来,你一定要先将毕生的心血全都奉献出来,心里才会有这一道闪电般的灵机出现!
看到谢晓峰脸上的神色,慕容秋荻显得很愉快:「我想你现在就已有了破他这十四剑的方法。」
她看著他,微笑道:「你用不著瞒我,你瞒不过我的。」
谢晓峰道:「不错,我可以破他这一剑,只可惜……」慕容秋荻道:「还可惜什么!」
谢晓峰道:「可惜这一剑还不是他剑法中真正的精粹。」
他的表情严肃而沈重,慕容秋荻也不禁动容:「这一剑还不是!」
谢晓峰道:「绝不是。」
慕容秋荻道:「那么他剑法中真正的精粹是什么!」
谢晓峰道:「是第十五剑!」
慕容秋荻道:「明明是夺命十三剑,怎么会又有第十五剑!」
谢晓峰道:「他这套剑法精深微妙,绝对还应该有第十五种变化,那就像是.…:像是……」慕容秋荻道:「像是什么!」
谢晓峰道:「就像是一株花。」
他的眼睛里发著光,因为他终于已想出了恰当的比喻来。
他很快的接著道:「前面的十三剑,只不过是花的根而已,第十四剑,也只不过是些枝叶,一定要等到有了第十五种变化时,鲜花才会开放,他的第十五剑,才是真正的花朵。」
好花固然要有绿叶扶持,要有根才能生长,可是花朵不开放,这株花根本就不能算是花。
谢晓峰道:「夺命十三剑也一样,若没有第十五剑,这套剑法根本就全无价值。」
慕容秋荻道:「如果有了第十五剑又怎么样。」
谢晓峰道:「那时非但我不是他的对手,天下也绝没有任何人会是他的对手。」
慕容秋荻道:「那时你就必将死在他的剑下?」
谢晓峰道:「只要能看到世上有那样的剑法出现,我纵然死在他的剑下,死亦无憾!」
他的脸也已因兴奋而发光。只有剑,才是他生命中真正的目标,才是他真正的生命!只要剑还能够永存,他自己的生命是否能存在都已变得毫不重要。慕容秋荻了解他,却永远无法了解这一点。
她也并不想了解。
要了解这种事,实在太痛苦,太吃力了。
她只关心一件事:「现在燕十三是不是已创出了这一剑!」
谢晓峰没有回答。这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也没有人知道。
夜已渐深,月已将圆。
虽然是不同的地方,却是同样的明月,虽然是不同的人,有时也会是同样的心情。
月下有河水流动,河上有一叶扁舟。
舟头有一炉火。一壶茶。一个寂寞的老人。
老人手里有一根木棍。一把刀──四尺长的木棍。七寸长的刀。
老人正在用这把刀,慢慢的削著这根木棍。
他想把这根木棍削成什么,是不是想削成一柄剑?
刀锋极快,他的刀极稳定。无论谁都看不出像这么样一个衰老的人,会有这么样一双稳定的手。
木棍渐渐被削成形了,果然是剑的形状。
四尺长的木棍,被削成了一柄三尺七寸长的剑,有剑锷,也有剑锋。
老人轻抚著剑锋,炉火闪动在他脸上,他脸上带著种奇怪的表情。
谁也看不出那是兴奋?是悲伤?还是感慨?可是如果你看到他的眼睛,你就会看出他只不过是在怀念。
怀念以往那一段充满了欢乐舆奋,也充满了痛苦悲伤的岁月。他握住剑柄,慢慢的站起来。
剑尖垂落著,他佝偻的身子,却突然挺直。他已完全站了起来,就在这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变了。
这种变化,就像是一柄被装在破旧皮鞘中的利剑,名然被拔了出来,闪出了光芒。
他的人也一样。就在这一瞬间,他的人好像也发出了光。这种光芒便得他忽然变得有了生气,使他看来至少年轻了二十岁。
一个人怎么会因为手里有了柄木剑就完全改变?
这是不是因为他本来就是闪闪发光的人。
河水流动,轻舟在水上漂汤。
他的人却像是钉子般钉在船头上,凝视著手里的剑锋,轻瓢瓢一剑刺了出去。
剑是用桃木削成的,黯淡而笨拙。可是这一剑刺出,这柄剑也彷佛变了,变得有了光芒,有了生命。
他已将他生命的力量,注入了这柄木剑里。
一剑轻飘飘刺出,本来毫无变化。可是变化忽然间就来了,来得就像是流水那么自然。
一这柄剑在他手里,就像鲁班手里的斧,羲之手中的笔,不但有了生命,也有了灵气。
他轻描淡写,挥尘如意,一瞬间就已刺出了十三剑。剑法本是轻灵流动的,就像是河水一样,可是这十三剑刺出后,河水上却彷佛忽然有了杀气,天地间里彷佛有了杀气。
第十三剑刺出后,所有的变化都似已穷尽,又像是流水已到尽头。
他的剑势也慢了,很慢。
虽然慢,却还是在变,忽然一剑挥出,不著边际,不成章法。但是这一剑却像是道子昼龙点的晴,虽然空,却是所有转变的枢纽。
然后他就刺出了他的第十四剑。
珂上的剑气和杀气都很重,宛如满天岛云密布。这一剑刺出,忽然间就将满天乌云都拨开了,现出了阳光。
并不是那种温暖和煦的阳光,而是流金铄石的列日,其红如血的夕阳。这一剑刺出,所有的变化才真的已到了穷尽,本已到了尽头的流水,现在就像是已完全枯竭。他的力也已将竭了。
可是就在这时候,剑尖忽然又起了奇异的震动。剑尖本来是斜斜指向炉火的,震动一起,炉火忽然熄灭!剑锋虽然在震动,本来在动的,却忽然全都静止。绝对静止。就连一直在小河上不停摇汤的轻舟,也已完全静止。就连船下的流水,都彷佛也已停顿。
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字,一个很简单的字──死!
没有变化,没有生机!这一剑带来的,只有死!只有「死」,才是所有一切的终结,才是真正的终结!流水乾枯,变化穷尽,生命终结,万物灭亡!这才是「夺命十三剑」真正的精粹!这才是真正夺命的一剑!这一剑赫然已经是第十五剑!
「啪」的一声,木剑断了!
第四十五章 相逢对手
河水又复流动,轻舟又复漂汤。他却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满身大汗如雨,已湿透了衣裳。
他脸上带著奇怪之极的表情,也不如是惊?是喜?还是恐惧!一种人类对自己无法预知,也无法控制的力量,所生出的恐惧!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剑并不是他创出来的。
根本没有人能创出这一剑,没有人能了解这一剑的变化的出现,就好像「死亡」本身一样,没有人能了解,没有人能预测。这种变化的力量,也没有人能控制。
大地一片黑暗。他木立在黑暗中,整个人都好像在发抖,怕得发抖。
他为什么害怕?是不是他知道就连自己都已无法控制这一剑?
河水上忽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一个人叹息著道:「鬼为什么还没有哭亍神为什么还没有流泪!」
河水上又出现了一条船,看来就像是烟雨湖上的昼舫。船上灯火明亮,有一局棋。一壶酒。一张琴。一卷书,灯下远有块乌石。
磨剑石!。
一个人站在船头,看著这老人,看著这老人手里的断剑。他眼睛里也带躇种说不出的悲伤和恐惧。老人慢慢的抬起头,看著他。「你还认不认得我?」
「我当然认得你。」
……翠云峰,绿水湖上的昼舫,昼舫上有去无归的渡人。
这些都是老人永远忘不了的。就在这条昼舫上,他沉下了他的名剑,也沉下了他的英雄岁月。就是这个人,曾经叹息过他的愚蠢,也曾经佩服他的智慧。他那么样做,究竟是聪明?还是愚蠢?
「谢掌柜。」
「燕十三。」
他们互相凝视,黯然叹息:「想不到我们居然还有再见的一日。」
谢掌柜的叹息声更重:「仓颉造字,鬼神夜泣,你创出了这一剑,鬼神也同样应该哭泣流泪。」,老人明白他的意思。这一剑的确已泄了天机,却失了天心。天心唯仁。这一剑既已创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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