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吧?”
峻脸慢吞吞侧了过来,也不晓得他语气在得意些什么,说:“如果我没记错,那应该是你的杰作。”
那片倒三角形的男性裸背,在靠近右肩的地方果然有瘀伤,是她今晚拿不锈钢大托盘发狠乱挥,重击他右后肩所留下的证据。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要打你……”心窝直窜出热气,烘得她整个人热晕热晕的。袁静菱模糊想着,这个夏夜似乎比任何一个夜晚都要燥热啊!
如果她没恍神,应该会注意到他瞳底过分湛亮的光。
周遭静了静,公寓外夏蝉的夜鸣一阵阵、或远或近的,不曾歇止。
“衣服脱都脱了,背上的瘀伤顺便也推一推吧。”陆克鹏挺挺胸膛,把脸庞转正,像是没打算再追究下去。
“啊?呃……嗯。”
袁静菱回过神,左胸闷闷涨涨的,空气似乎只在鼻腔里虚转一圈就呼出,根本没能补足心肺所需的氧气量。她咬咬牙,努力平复这种不寻常的状况,重新在手掌里倒了点药酒。
把药酒搓温,两只软绵绵的小手贴熨在他背部肌肤的同时,她仿佛听到男人的沉息,然后他突然出声,语调像在跟她闲聊,极不经意地说——
“还有,既然都认识了,我跟你妈妈聊过天,跟你也说过话,那就……顺便交往吧。你觉得如何?”
她觉得,前所未有的混乱。
她还觉得,这种几近“死缠烂打”的招式,实在逊毙了!
“拜托,不要再顺便接我放学了,我不喜欢你的顺便!”“顺便”两个字尽管试图要说得咬牙切齿,仍改变不了天生的软嗓。
基本上,在袁静菱身上很难出现“难看”、“暴怒”、“抓狂”等等负面形容词。打从读幼稚园起,她就是师长和同学眼中的乖乖牌,功课向来不差,富有责任感,凡是师长交代或答应过同学的事情,一定努力达成。虽然不是长袖善舞、活泼热情的性子,但秀气的外表不负众望地配上温雅的好好脾气,使得人缘指数开高走高,从没下滑过。
但,此时此刻,藏在袁静菱内心的小火山猛爆了,爆得她顾不得脸红,也懒得再躲躲藏藏。
刚踏出学校大门,一见到跨坐在重型机车上吞云吐雾的男人,她便扬首笔直走去,冲着他喷火。
这阵子学校有暑假辅导课程,虽然仍是暑假期间,高二升高三的学生们还是要乖乖到校上课,提升竞争力好应付渐渐逼近的学测。
已经连续两个礼拜,重型机车天天出现在女校大门口,超屌的乌拉尔巡航车系车种,铝合玫瑰金的轮框和把手、引擎喷黑处理,复古流线型的外表抢尽风头,更没良心的是跨坐在上面的年轻骑士,长得性格又性感,脸庞明明就破相了,离“俊美”两字狠差三万九千英尺,但就是帅,帅到昏天黑地、毫无道理,孤僻的眼神连连电茫了高校中不少情窦初开的美眉。
袁静菱很想骂他不入流,但看他叼着烟慵懒地眨眼,斜睨她淡淡勾唇的模样,害她心脏猛震,什么话也骂不出口,还很没用地想倒退一步。
幸好,她只是想而已。
她咬牙,打死不退,总之今天不跟他“乔”清楚,她就等着进训导处挨刮,还得持续失眠下去。
“路过,顺便等你下课。上车吧,我载你回家。”陆克鹏毫不理会她的反弹,把一顶女用安全帽递给她。
她今天绝对不再受“小人”胁迫!
她不上车,她要坚持到底,不再让他耍得团团转、任他牵着鼻子走!
“不要抽烟。”她讨厌烟味。
沉着秀脸,她也没打算理会那顶安全帽,反而抢下他叼在唇间的香烟,丢在地上使劲踩熄。这是两个人开始有交集以来,她第二十次踩熄他的烟,刚好踩掉他一整包的“大卫杜夫”。
陆克鹏瞥了眼横尸在地上的香烟残骸,再瞥了眼她的白袜黑皮鞋,那尺寸真秀气,他的脚八成有她的两倍大,让他觉得自己很强壮,他是大男人、她是小女人,他越想心越痒,变得很病态。
他真的有病。真糟糕。更惨的是,他挺喜欢这么病下去。
他把安全帽直接罩在她那头清汤挂面又轻软软的秀发上。
“你!”袁静菱很不淑女地拍开他的魔掌,往旁边跳开,安全帽的扣环没被扣住,却成功达阵到她头顶上。
他冲着她慵懒咧嘴,目光暗湛,跟着发动引擎。
“小菱,『木兰飞弹』杀出来啦,在六点钟方向!哇啊啊!危险危险!进入红色警戒区了!”
“木兰飞弹”是学生们封给资深训导主任的绰号,在校中各个年级已行之有年,一届传一届,究竟是哪一届学姐的创举,一切已不可考。
跟着袁静菱一起走出校门的两名死党自动帮忙把风,虽然对帅哥的好奇早累积到能把猫杀掉九遍的地步,恨不得街上前自我介绍再探探对方虚实,但仍旧奋力把持住,用力相挺到底。要知道,女人之间也是讲义气的!
“小菱,快走啊,趁教官不在。哇啊啊~~警卫北北跑去跟『木兰飞弹』打小报告了!快跑快跑,被逮到就难看喽!”
袁静菱吓了一跳,顾不得头上还顶着安全帽,掉头就走。
蓦地,她一只细瘦臂膀猛地被牢牢握住,这下好了,跑也跑不掉。
她发亮的杏眼瞪住他。
“上来。”陆克鹏低声说,平淡两个字有着不容轻忽的重量。
无形却庞大的力量压迫过来,袁静菱很气、很火大,一张嫩白小脸刷成薄红,唇瓣轻颤着,不晓得怎会惹到他这号人物?
“上来。”他又说,把她拉得更近,单手俐落地帮她扣好扣环。
他强迫她戴安全帽,自己却嚣张得很,一头乱发任风吹,视交通规则于无物。
他的眼很深,碰触她下巴的指粗糙而温暖,她一定是瞬间被蛊惑了,明明气得想踩他的大脚,却还是又一次认命地跨上他的机车后座,把他递来的薄风衣绑在腰间、压住裙子,一如之前几次那样。
“抱好。”带着命令意味的沉嗓再次响起。
袁静菱没有动作,下一秒,两只手已被扯去圈住男人的腰际。
她整个人撞上那片宽背,安全帽还和他后脑勺挺结实地“亲吻”了一记,听他发出闷哼。
活该!
她暗骂,脸蛋绯红,心头胡乱烧腾,勉强想挪正、想撑起上半身,重型机车却选在这时候展现出它该有的风范,油门一催,呼啸地飙离校门口。她重心整个往前,柔软的胸部只好又避无可避地撞上他的背。
可恶!
她十分确定,男人正得意笑着。
机车如识途老马般钻进巷弄中,过了转角,速度才放慢,后座的人儿已经按捺不住。
“我要下车。放我下来。”再过去就到她住的公寓大门了,袁静菱怕被母亲瞄到。
陆克鹏不得不紧急煞住,因为她竟把系在腰间的薄风衣解下来,直接挂在他单边肩膀上,还把安全帽脱下、扣在他头上,一副即使他不停车,她已有准备跳车的打算。
心一惊,他反射性地压住手煞车器,长腿往地上一撑,稳住。
没让他回过神来咆哮她危险的举动,袁静菱抓紧书包跳下后座,头也不回地快步走。
“站住!”陆克鹏硬声硬气地命令。巷弄这儿有不少水泥矮墙,老旧房子居多,与前段连接林森北路的六条通比起来,宁静得像是另一个时空。此时他扬声咆哮,小巷里安静的空气顿时不平衡,而他丝毫不介意破坏那样的平衡。
“我说站住!”还动?
可惜了,他错估情势,以为大声就镇得住人家,结果那抹黄衣黑裙的娇小身影从快走变快跑,放他在后头乱吠。
有狂风从身后扑来,袁静菱才感觉到那股“杀气”,一双强劲的臂膀已从后头伸探出来。
她忍不住惊呼,整个人被牢牢捆抱,几乎要足不沾尘。
他一手横过她胸前、一手紧搂她的腰,低垂的头过分亲密地贴靠在她的耳朵和腮边。
她刚刚扣在他头顶上的那顶安全帽被挥掉了,乱糟糟的头发很故意地蹭着她的水润乌丝,她的鼻腔被属于他的纯男性气味完全占领。
空气仿佛凝结,时间之河像是沉静不前了,夕阳的橘光斜斜而落,那样的光不知为何闪得好刺眼,害她眼睛酸涩了起来。
“你不要跑,也别再躲我……我喜欢你。很喜欢。”
男人强而有力的心跳声,穿过骨与肉,透出肌肤和棉衫,以一种古怪却动人的节奏,一次次渗进她的背,传递到她的心。
袁静菱喉咙堵堵的,胸口鼓动,热烘烘的脑袋瓜厘不出思绪,只能被动地听他低低又说——
“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你们学校的英语话剧表演会上,那天压轴的戏码是『仲夏夜之梦』,你是胡闹又爱恶搞的精灵帕克。我很喜欢你在台上又叫又跳的模样,很可爱,很有活力,我眼睛没办法移开……”竟然……竟然脸红了!原来,他还有纯情的时候,到底该悲还是该喜?
他其实没把实情说全,那一天,在压轴大戏还没开场之前,他躲在安全门边抽烟,通往后台的门没有掩实,他所站的位置刚好可以觑到门后动静。
他看见精灵装扮的她,头上戴着花冠,背后是一对可爱的蜜蜂翅膀,还没上台演出,她就好忙碌,一下子帮“仙王”调整戏服肩宽,一下子帮“仙后”修改裙摆,还得帮“驴子”固定长耳朵、把毛梳得蓬蓬的。整个后台,就听见女生们不断唤着她——
“小菱,这样可以吗?我妆会不会很怪?”
“小菱,你看你看,人家腰身好像不明显耶!你帮人家弄一下啦!”
“小菱,快来救我啊!”
小菱这个、小菱那个,好像有了小菱,凡事搞定,没有小菱,一切都将崩盘。
她语调软软的,略带童音,即便周遭混乱得很,她巧手动个没停,眼睛也得帮其他同学确认造型,嘴角却始终翘翘的,笑得温驯愉悦。
后台那一幕,让他注意起她。
整场戏下来,他就极自然地把她记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