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的生命中还是出现了安莲与帝师呢?”瑶涓看着她,眼中是无能为力的悲恸与心痛。
明泉楞楞地坐着,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名字,好似脱缰野马,随时要破口而出。她突然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明泉?”瑶涓震惊地看着她失常的举动。
明泉慢慢站起身,揉着脸笑道:“皇姐好不容易来一次,朕却说些扫兴的话,这一巴掌当朕自罚好了。”她不等她开口,接着道,“不知御膳房晚膳准备得如何?朕这就去看看。”
瑶涓看着她决然而去的背影,一时讷讷不成语。她逼得她太紧了么?还是,明泉早已自己将自己逼进了一个绝地?从小到大,明泉的冷静让她理所当然的以为她足以克制一切情绪,足以成为一代为江山而奉献的女帝,足以完成所有人的期望……可如今看来,这样的理所当然本身就是一种盲目。
这样小心翼翼地守着心事,究竟是为了那个人,还是为了身为女子的最后尊严?可正是这样的明泉才让她心疼怜惜又忍不住感佩,若真有一天,女子的觉悟在她身上远去,成为一个如先皇一般的皇帝,那她将……
瑶涓坐在轮椅上,突然感受到了明泉遗留下来的寒冷。
借粮
瑶涓宫在身后越来越远,但瑶涓那番话却像在心里扎了根,阳光一晒,枝桠便长了一寸,暖风一吹,树叶又茂密一片。
她掀开帘子,“去金玉宫。”
凤章宫在承德宫的这一边,金玉宫就在承德宫的另一边,除了规模大小不对称外,反倒像左臂右膀。先皇曾经将高绰君安排于此宫,想来是因为它的地势。
明泉下辇缓缓走进这座荒废已久的宫殿。上次来这里,陪伴的有一个高绰君,回宫的时候,等候的有一个斐旭。而如今,跟随的只有地上与她一般孤独的影子。
她站了一会,发现影子慢慢拉长,与另一个影子交叠。心好似被柳叶拨了一下,她回过头,却见一个身穿深红莽袍的太监站在三步远处,背脊微偻,垂目而立。
“皇上,要不要奴才让人端把椅子过来?”严实看到地上影子转头,上前一步道。
她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失落一惊,“不必,朕这就回去了。”留恋地回头看了眼这座孤寂的宫殿,正方的青石板铺成一张规矩的大网,与苍穹对峙,将灰色的宫殿夹于当中。
也许有一天,等它拥有了新的主人,这座宫殿也将重新洗出绚丽的色彩。
一封密折,被朱笔勾出了两个触目惊心地大字,看得堂下众人一阵惊心。
--屯粮。
“众卿有什么看法。”明泉十指交握坐在案后,笑容殷殷,眼神凌厉。
众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
屯粮本不是大事,很多粮行为了拉高粮食价格,都会减少市面粮食流通,只要粮商做得不过,朝廷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这些粮商背后的人是高阳王就另当别论了。
只怕其心昭然若揭,天下周知。
连镌久暗暗盘算,皇上如此问想必是问应对之策了。那么当前除了兵权外,最着紧的也是粮草。
明泉目光扫过他平静的面孔,“连相以为呢?”
“黄水之害伤痕未褪,天下人心正是惶惑。无论其目的为何,如此屯粮,势必与天下人逆行!”连镌久道。
“好个与天下人逆行。”不愧是连镌久,就算知道高阳王存有异心,说出来的话还是滴水不漏,“那朕该如何应对呢?”
“臣以为当以屯制屯。”高阳王只是屯粮,还没有高举反旗,若朝廷先传出他有异心的风声,等同逼其造反。到时高阳王自然有借口说是朝廷不容于他,被迫自卫。
“孙卿看朝廷可有屯制之道?”
孙化吉面露苦色。虽然这已是他常作的表情,但此刻格外真实。“为收容救济黄水灾民,各州的屯粮已经所剩无几,都眼巴巴地盼着秋收,臣就算榨干他们,也只能榨出些没油的汤水。”
独孤凉冷哼道:“区区一个雍州就能屯出几十万担粮食,堂堂大宣却只能榨些汤水,孙尚书果真是敛财有道。”孙化吉平日只进不出,除了工部外,最有怨言的便是兵部了。
“雍州所聚之粮不止一州。光是樊州就几乎倾尽全州之粮,缅州狄族亦是鼎立襄助,几十万担不过号称,究竟多少,仍是未知。”独孤凉见安莲开口解围,冷冷地瞪了孙化吉一眼,不再数落。
“既然雍州能借粮,为何大宣不能?”明泉笑吟吟地问。
孙化吉与连镌久眼中同时恍然。
刘珏疑惑道:“莫非吾等也向缅州狄族借粮?”
孙化吉点点头,“此事关系重大,非刘尚书不能完成。”
刘珏大惊,“孙大人何出此言?”
“刘大人天赋异禀,竟能想出如此妙策,可不是只有你能完成么?”孙化吉既然知道明泉已经想出办法,心情放松,不禁调侃道。
刘珏知道自己猜错,只得恨恨不语。
连镌久道:“只是北夷以畜牧为主,恐怕粮草不足。”
“如此正好。”明泉接口道,“我们也正好改善伙食,省得日日吃素,嘴巴淡出鸟来!”
众人听皇上突然冒出如此大俗之句,先是愕然,然后齐齐忍俊不禁。
“臣请愿,愿走这一趟。”孙化吉出列道。
明泉想了想,“也好。正巧沁耳伦采华回北夷省亲,就由你护送吧。”
沁耳伦虽然出身小部落,但到底是北夷人,又是沁克萨名义上的儿子,有他在,自然事半功倍。孙化吉喜道:“皇上英明!”
“多带些路费,朕可不喜欢你敛财之名四海远播。”
孙化吉明白她是让他用银子打动各族,“臣怕北夷王……”
“放心。拿朕的银子给他做臣下忠心的炼金石,他高兴还不及呢。”
“皇上英明绝顶!”
“……”
沁耳伦跪在地上,不可置信地听着圣旨。
一个月前他还因为触犯圣颜,被打得下不了床,以为这辈子都将在这座死气沉沉的宫殿里度日,没想到一个月后的今天自己竟然毫无预兆得被封为四品采华。
这可是除了安莲与当年跋羽煌外,后宫最高封赏了。
“臣谢主隆恩。”他在旁人的搀扶下颤抖地接过圣旨。
“主子,你可熬出头了。”身边恭喜声络绎不绝。
自沈郎伴自尽,薛郎伴出家后,这个后宫除了四大太妃与皇上皇夫的宫还稍有人气外,其他各处都是噤若寒蝉,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轮到自己。
沁耳伦的遭遇与安凤坡相似,储秀宫几乎成了第二冷宫。没想到惊喜来得如此之快。
正当沁耳伦咬着手指,一遍一遍地印证这不是梦境时,明泉正好抬脚进来。
“皇上……呵!”他收起被咬出一道血痕的手指,羞赧地跪在地上,“臣沁耳伦参见皇上。”
“平身。”明泉俯身扶他起来,“手指怎么样?让朕瞧瞧。”
他伸出手指。
明泉微微皱眉,对范佳若道:“请御医过来看看。”
“不用御医了。”沁耳伦慌忙摇手,“不是什么大伤。”
“万一伤口感染就不得了了,御医反正领着供奉,跑几趟也是应当的。”她朝范佳若使了个眼色,范佳若领命而去。
“储秀宫还住得惯么?要不要朕换座宫殿与你?”她边说边拿了条手绢将他的伤口裹住。
“不必不必,这里很好。”他伸着手指,双颊不可自抑制地发红。
明泉将手绢打了个结,“也好,一切等你从北夷回来再说吧。”
“皇上真的让我,让臣回北夷?”他张大眼睛。
“自然是。”她别开头,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不过除了让你省亲外,朕还想请你帮个忙。”
“无论什么,臣一定办好。”他急切地举起手。
明泉笑笑,把他的手放下,“不是什么难事,你到时候听孙大人吩咐便是了。”说着,她往外走了几步。
“皇上要走了么?”他眼中闪过浓浓的失望。
明泉顿住脚步。
天边飘来一朵白云,挡住了烈烈的日头,在院里落下一片阴影。
“……不是,朕今天在这里用膳。”
来客(上)
孙化吉和沁耳伦虽然业已打着省亲的旗号上路,明泉依然心神不宁。高阳王既然敢明目张胆地屯粮拥兵,显然反意已决。或许几月,或许几年,双方兵戎之争势不可免。不知父皇若在天有灵,看到这样的结果会不会感到痛心后悔?
曲桥下,河水潺潺而流,一个玉冠少女托腮凝思,倩影被碧水荡漾得起起伏伏。
“既然来我这里,就不要去想那些烦扰之事了。”瑶涓托着一盘水果什锦在她身后。
明泉反手拿了一颗葡萄放到嘴里,“咦,想朕亲爱的小外甥叫什么名字也算烦扰之事么?”
“那皇上想到没有?”
“恩,若是小王爷呢,就叫尚青天。如若小郡主呢,就叫尚蓝天。”她说完,却没听到预期中的笑声,不禁纳闷地回过头,却发现瑶涓定定得看着他,眼中伤感漫溢。
“皇……姐?”她一急,葡萄核顺着喉咙滑了下去,“咳咳,朕开玩笑的。看皇姐夫母鸟护雏的模样就知道,他宁可把自己的名字拿来给朕糟践,奇……書∧網也不会把给孩子取名字的权利让出来的。”
瑶涓收拾情绪,“其实青天蓝天也很好听。我只是想起以前你曾经向父皇撒娇,非要他给你一对和鸽子一样的翅膀,好飞去江南看烟雨画景。”
明泉皱了皱鼻子,“那是朕几岁的事?鸽子的翅膀恐怕连朕的脑袋都飞不起来吧?”
“你呀,”瑶涓娇嗔道,“皇上的脑袋能乱拿来开玩笑么?”
“偶尔自娱,无伤大雅。”
瑶涓摇摇头,“其实你若想去,倒可以在那里建个行宫,冬天去那里避寒,也是桩美事。”
“朕可不敢想。”明泉苦笑道,“且不说损耗多少百姓血汗,单是孙化吉天天哭丧着一张脸阴魂不散地跟在后头……朕想想就受不了。”
瑶涓好奇道:“孙大人真有如此本事?”
“适才言语不足以形容其万分之一的风采。”
瑶涓抿嘴一笑,“耳闻已让人心生敬畏。”
明泉见她的目光移到自己身后,不禁转头望去,却见范佳若正款步而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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