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见她脸色阴郁,吓了一跳,站在一边,讷讷不敢言。
明泉哼了一声,自他身边掠过。也不坐车辇,一路走着回承德宫,偶在路上有宫人向她行礼,也只得冷冷回应。
进了承德宫,严实早候在一边,“奴才伺候不周,给皇上请罪。”
她抬头,见太监宫女跪满一地,知道宫里消息传得快,她心情不好的事情恐怕已传遍后宫上下,等明早满朝文武也该耳闻了。
“罢了,平身吧。”明泉吹熄荷花灯里奄奄一息的蜡烛,交给严实,“收起来。”
严实见明泉跑了一路也不扔掉,知道是心爱之物,因此不敢小觑,令人特意找了个箱子封存。
明泉沐浴更衣后,精神已是不同,言谈举止间看不出一丝不悦,只是拿起未批完的奏折又细细看了起来。
严实蹑手蹑脚地站在一边,久了才发现,皇上一本折子似乎看了近一个时辰。
册封
封妃大典不似封后,无须告天祭礼。妃子只须由皇上牵引,入宗庙祭祖告慰列祖列宗便可。
明泉站在台阶上,望着远处两个身披大红金丝绣凤袍,头戴六翅玉凤金莽底盘冠的男子在礼官的搀引下,昂首徐徐走来。
清晨雾霭绵薄,萦绕两人,犹如仙袂飘飘。
“祭祖——”
司礼太监喊完,先行跪下,嘴里开始叨念告文。
明泉转身,叩了下去。
地上,自己的影子慢慢被另两个影子交叠,黑抹抹的一片,分不清彼此轮廓。
约半个时辰后,司礼太监捋袖起身,扯开嗓门道:“起身!奉玉牒——”
玉牒乃是皇室宗谱,按理只有贵妃以上或育有子女的妃嫔才能载入。安莲和跋羽煌都被封为一品侍臣,等同贵妃品级,因此获此资格。
明泉直起身,转过来,将奉上的玉牒轻轻翻开,然后亲笔写上他们的名字。
这本玉牒仅供行礼使用,收藏入库的另有专人抄写。
“赐玉印——”
玉印大约拳头大小,篆刻被册封者的品级与姓名,是身份的象征。
明泉端起托盘,轻轻交到安莲伸出的手上,“出淤泥而不染,濯青莲而不妖,便赐封号……洁!”
安莲抬起头,幽深的黑眸中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愤怒。
她装作没看见,又将另一个托盘递到跋羽煌手上,“鹰翅疾如风,鹰爪利如锥。北夷苍鹰愿为和平栖息大宣,实乃两国幸事。特赐封号为英,住信合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洁侍臣千岁千岁千千岁!”
“英侍臣千岁千岁千千岁!”
“礼成——”
司礼太监的声音越过众人,直上云霄!
大典过后,安莲与跋羽煌各自回宫候驾。除皇后外,皇帝不能在任何妃嫔处过夜,因此明泉则在司礼太监的引领下,需将前半夜分为两个时段。
戌时宿于信合宫,亥时寝于长庆宫。
明泉踏进房门前,不放心地回头对阮汉宸道:“不准打瞌睡。”
阮汉宸面无表情道:“遵旨。”
明泉吁出口气,迈了进去,顺手将门关上。
跋羽煌坐在桌旁,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夹着小菜,仿佛满室的喜红都与他无关。
“王子好兴致。”这几天,她似乎一直在说这句话,不过是换个地方换个称谓换个对象罢了。
“皇上,我已经是一品侍臣大人了。”他夹起一个粉蒸珍珠丸子扔到嘴里,淡淡道。
“那你该学着用‘臣’。”
跋羽煌筷子顿了下,漫声道,“遵旨。”
明泉坐到他对面,自斟自饮了一杯道:“为何每次朕见到王子的时候,你都在喝酒?”
“宣朝的东西精致,好吃。”他拿起酒壶对着嘴干完,才抹了抹下巴道,“就是酒淡得和水一样。”
“这是月下酌,兑了不少珍贵药材,喝了能延年益寿。”
“你信?”
明泉笑笑。月下酌若真这么有效,父皇也不会正当盛年之际殇逝了。
跋羽煌突然站起身,靠近她,“我们还要扯下去吗?”月下酌淡雅的酒气喷在她脸上,锐利的双眸凝视着她的时候隐约有些迷茫。
她身体一绷,不着痕迹地向后仰了仰,“难得闲扯,扯扯何妨?”手悄悄地把杯子移到桌沿,准备随时扔杯叫人了。
跋羽煌嘴角微弯,退了开去,“皇上不必紧张,我可不想惊动你的侍卫冲进来喊打喊杀。”
明泉俏脸一红,打了个哈哈,“朕手无缚鸡之力,难免需要几个侍卫。”
跋羽煌坏笑一声,“皇上,应该还是处子之身吧?”
明泉耳根一热,“英侍臣似乎逾越了。”
“哈哈,”他大笑,“皇上的反应真是可爱,就像被踩到尾巴的刺猬。”
“英、侍、臣!”她有点恼羞成怒了。斐旭辈分比她大,交情深厚,取笑取笑她倒也罢了,跋羽煌未免太放肆了。
他立即收敛了笑容,一言不发地吃着菜。
气氛一下子凝固下来。
明泉有些反应不过来。
许久,她才淡淡道:“听闻英侍臣入宫前足不出户,是否身体不适?”实在受不了一屋子的红和静谧,唯一会动的就是眼前这双夹个不听的筷子。
“皇上真想知道?”他戏谑抬眸。
“你若不想说……”
“我在北夷有十几房妾室,在我之前有两个还有了孩子。”
明泉举杯的动作顿时一僵。
“男人一旦有了第一次,就很难忍得住。”他笑容里邪气盎然,“皇上还想问我那几天在干什么么?”
明泉放下杯子,手指无意识地在杯口摩挲,“那你的妾室和孩子……”
“都被赐死了。”他说得极为平静,嘴巴里甚至还咀嚼着菜。
明泉食指滑进酒杯里,清凉的酒微微地刺激着她的感官。
她目光轻轻掠过眼前男人坚毅的下颚。北夷之鹰不会困锁于深宫。他等的,是一朝展翅高飞的契机!
所以他不在乎她是否宠幸他,不在乎皇夫之位,他真正在乎的东西,还在北夷!
若她早点发现,也许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与他达成同盟,在危难中助他一臂之力,让两国关系更加稳固,都是上好的办法。
但这个男人并没有向她寻求援助,甚至没有推迟婚期。这样绝对的自傲和相对的自信,都让她想起一个人。
白老二。
同样为达目的不服输的人。
同样不屑于借助别人力量的人。
而这样的人,她却错过了成为朋友的机会。甚至在将来的某一天,将彼此对立。
因为大宣是绝对不容许入了宫的侍臣正大光明跑回北夷称王称霸的!
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该如何……折去他的翅膀?!
戌时一过,司礼太监便在门口扯着嗓子喊,“送驾——”
跋羽煌放下筷子,拍了拍衣服,叹气道:“皇上辛苦了。”
明泉当下尴尬地起身,临近门,又回头道:“你为何要告诉朕这些?”这样坦白,只会增加她的戒心,让他的未来困难重重。
跋羽煌自嘲地笑道:“大概……月下酌也能醉人吧。”
明泉沉默地打开房门。阮汉宸挺拔的身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在一干卑躬屈膝的宫人中间,鹤立鸡群。
“皇上,到时辰摆驾长庆宫了。”司礼太监小声道。
明泉瞳孔微微收缩,点了点头。
“摆驾长庆宫——”
未免误了时辰和缩短皇帝‘尽兴’的时间,帝辇几乎是冲着到长庆宫的。
比起信合宫的简单,长庆宫准备得更为繁冗。
铺陈在地的猩红丝绸长毯,悬挂在檐口天沟下的大红灯笼,洒在屋前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门是半敞的,明泉进去第一眼便看到了桌上两支又高又大的龙凤蜡烛。
按理说,只有帝后缔婚才能摆这个蜡烛,想必是内廷执礼司猜度她有立安莲为皇夫之意,特地准备的。
“安莲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清泠的声音顿时驱散了屋里的些许暖意。
明泉刚走近他,却见躺椅上已放了一床被褥。
“臣伺候皇上就寝。”他半跪在塌前,长长的青丝几乎逶迤于地。
明泉看了看床,又看了看躺椅,“安侍臣此举何意?”
“臣既受封为洁侍臣,自当洁身自爱,为后宫表率。”他淡然地说,清冷的眉宇看不出喜忧。
“朕……”明泉一腔辩解之辞在对上安莲洞若观火的明澈眼眸后,尽数咽了回去,“那朕问你,安凤坡为何放着好好的一州总督不做,进宫当区区一个蓄子?”
安莲抬眸看着她,床帏上玉珠的影子映在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明明暗暗。
“皇上亲笔御封的。”他幽幽道。
明泉呼吸一窒,半晌才道,“因此,你也恨朕将你关进了宫墙,是不是?”
安莲垂下眸子,眼中充满困惑。
恨么?若真恨,他不会乖乖地任人摆布。以安家的势力,他想安静地呆在皇宫一隅不受侵扰,也非难事。
若不恨……为何每次见到明泉,心中总会有淡淡地怨怼无法诉说。
明泉见他久久未回话,还以为是默认,心中一阵悲凉。
“安……你也睡吧。”她径自脱了鞋,爬到床上,将头朝里,动也不动。
安莲默默地站起身,轻轻将帷幔放下。
明泉既恼恨自己太过冲动将话语点破,又恼恨他无动于衷,左右厌恶一番,便闻着被褥上新熏的檀香沉沉睡了过去。
到了子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明泉又被叫起来,架上帝辇一路颠着回承德宫。
册封大典这才算完成。
婚变
除帝后成婚可休朝三天外,皇帝在册封隔天还是须上早朝议政。
等下了朝,明泉赶去清惠宫请安时,安莲和跋羽煌已先行回去了。
常太妃坐在软椅上,端庄慈蔼。
明泉站在百花争春毛绒毯上,恭顺谦礼。
两人俱是若无其事般,仿佛金伯雨从未存在。
“母妃擦得是哪种胭脂,这般好看。”明泉搭着常太妃伸出来的手,顺势坐到她身边。
“本宫这把年纪,哪里还涂胭脂。”
明泉感叹道:“怪不得这么自然,母妃天生丽质,倒是这些脂脂粉粉的太俗气了。”
常太妃双眼笑眯成缝,心下受用无穷,“才一阵子不见,你这张嘴比以前更讨人喜欢了。”
“只是不知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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