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学浅见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不禁有些尴尬,想要离开,却又不舍。毕竟这是难得单独见到皇上的机会。
“薛蓄子也是来见安爱卿的?”明泉等如意跑远了,转过脸问。
薛学浅急忙恭身道:“正是。”
明泉笑道:“不如陪朕在这里等一等,若安爱卿起身了,也让你沾个光。”
“谢谢皇上。”真是求之不得。多少人想探明白明泉与安莲两人真正相处的进展而不可得,想不到他竟拣到了这个机会。心里不禁感谢自己因不愿与冯颖同行而故意多坐一会,不然恐怕也无如此运道了。
如意腿脚麻利,不一会儿便匆匆跑回来,身子无巧不巧地凑在明泉与薛学浅中间,道:“请皇上先在喜容殿小憩片刻,主子稍后便到。”见明泉点头,便领路去了。
喜容殿与主殿只隔了座园子,从道上经过时可闻到里头传出来的阵阵梅香。
明泉脚步顿了顿,“朕来了几回都不曾见到梅花,原来在这园子里。”
如意机灵地跟在她右后,闻言回道:“这园子主子喜欢得紧,时不时过来坐坐,有时候连用膳都舍不得回屋子。”
明泉恩了一声。
如意偷偷抬眼,却见她的嘴角微微上弯了个角度。
喜容殿恢弘大气,红木橱柜对门横列,仰头而望,约两人半高。左右两面通风,连窗户都比别的宫苑宽大。大殿中间只放了一张八仙桌和四把椅子,色泽稍淡,与四周格格不入,显是刚添上去的。
如意用衣袖拂了拂椅子,请明泉坐下后道:“皇上不如尝尝新腌的梅子?”
明泉想起安莲曾托人送过一坛,鲜甜中带着微酸,很是可口,便点了点头,转对薛学浅道,“你也尝尝。”
“谢皇上。”适才一直插不上话,薛学浅正觉尴尬,闻言连忙应声道。
梅子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如意只转了个身,就端了一坛进来,用两个精致小碟分装了些,放在明泉和薛学浅面前。
明泉用小竹签挑了一颗放到嘴里,微微的凉意让舌头一缩,酸甜随即和着唾液流散开来,仿佛融化般。
“是薄荷叶?”薛学浅惊奇道。
如意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道:“这第三道工序,正是由薄荷叶浸泡。”
明泉吐了核,又吃了一颗,“唔,有心思。”
“主子从小爱吃梅子,因此奴才才下了些工夫。”眉角眼梢,神采飞扬。
明泉挑梅子的手顿了下,“这梅子是你腌制的?”
“正是。”
“哦。”她放下竹签。
却听严实通报,“洁侍臣求见。”
“宣。”
薛学浅每次见到安莲都有种挫折感,仿佛眼前这个男子是从天上落下的晨星,即使身在红尘,沾染凡俗,也无法遮掩璀璨四射、高洁天华的光芒。
从明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这是他这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奢望。
“参见皇上。”安莲清泠的嗓音让他自思绪中翻醒过来。
“平身。”见着这张俊美绝世的脸,明泉满脑子的话反倒一句也迸不出来的,只轻轻道:“这几日可是累着了?”后宫云诡月异,连冷宫里的蟑螂都不是省油的东西。这阵子,他与跋羽煌的矛盾更趋于激烈,恐怕里里外外,有心的无心的,算计的讨好的,都一股脑儿闹得不安生。否则,他也无须以就寝为借口打发那些人了。
“只是贪睡,无碍。”安莲双眸柔和地回望她。略显纤瘦的身体仿佛蕴藏无数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安心。
明泉咬着下唇道:“朕过几日便要出发去胜州,这座皇城朕便托付于你了。”
薛学浅身子一震,脸上虽是力持平静,但眼底的震惊却瞒不了人。
皇城乃是皇朝最高象征。以皇城相托表面上看,交付的只是后宫,但往深里一想,这兴许就是立皇夫的预兆!
虽然安莲将成皇夫这个传言在宫里一直沸沸扬扬,叫嚣直上。但他毕竟是心照不宣的罪臣,明泉就算找再多的理由来杜绝天下悠悠之口,但太子汤还在戚州,蔺郡王和连镌久也在朝中,真相总是掩埋不掉的。
跋羽煌以北夷第一王子之尊屈尊后宫,其中野心昭然若揭。如果真要立安莲为皇夫,恐怕这天下也要乱上一乱!
他心思百转,嘴上却未停,“皇上只管放心,臣一定竭尽所能,帮衬洁侍臣。”
明泉笑笑,又对安莲道:“朕一去两月,你若有空,可写些书信。”她从严实手上接过一个白玉匣子,交到他手上,“任路途遥远,不过数日。”
安莲将匣子拿在手心,目光幽幽,不知想到什么,“臣遵旨。”
她起身走到他身前,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低头柔声道,“两月不过眨眼,你要多保重。”手下的皮肤细腻如玉,几乎不忍放手。
安莲敛目望着她顺滑如锦的青丝,从怀中掏出一个系着红绳的翠玉小佛,挂在她的颈上,“皇上也要珍重。”
玉佛上仿佛还带着他的体温,以及若有似无的芙蓉香。
安莲身上从来只有梅香,这还是她第一次懂得惟洩芙蓉香的含义。
芙蓉香,便是他的体香么?
想到此处,她双颊滚烫如火,几欲燃烧。明明是想作场戏让后宫知道安莲圣眷正浓,不敢轻触其锋,怎么反倒有种成真的感觉。
薛学浅站在桌前,离两人一臂的距离,中间却似乎有千万条鸿沟,将三人隔绝成两个世界。
这便是皇上与洁侍臣的感情么?
说是如胶似漆,又有点距离。说是逢场作戏,又太过自然。
他拳头悄然握紧,这个舞台他暂时还跃不上,只是这个赌注究竟该下在哪边?跋羽煌?斐旭?亦或……继续隔山观虎?
心底的算盘乒乓作响。
晓雅
铺锦十里,仪仗六万。新皇初次春祭之行浩浩荡荡自京城出发,北上胜州。
胜州紧挨帝州北部,左接戚州,下临缅州,与北夷相交,同戚州一般因常年战乱而一蹶不振,先皇曾连换四任总督,但经济始终不见起色。如今这任总督只能勉强不拖不欠,带着百姓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而已。
仪仗行了三日,离帝、胜两州交界约三百里处,明泉偷偷下了帝辇,带孙化吉等人上了南下的马车,一路狂奔而去。
严实则跟着队伍继续北上。内廷特别有一队司职春祭的太监,各个是知晓内情的,专门负责皇帝祭祀期间的衣食住行,因此对皇上中途失踪的事件不但处之坦然,奇书网而且遮掩再三,这才糊弄了过去。
七七四十九日听着虽多,其实大半时间是浪费在路途上的。
明泉不指望能查个水落石出,但至少亲眼去看看黄水肆虐后的灾况。看看是否真的饿殍遍野,朱门铜臭。
皇帝出巡,虽是微服,阵仗却也不小。五百帝轻骑在暗处轮班跟梢,大内侍卫副统领黄正武带着十个大内高手扮作仆人杂役在明里保护,五分热血堂更是先发一步,沿路打点。
再加上斐旭、慕流星、孙化吉、沈雁鸣、跋羽煌及其另一个女侍,足足坐了四辆马车。另外,又派了两辆马车专门装载行李,虽是精简,也处处流露出大家气派。
六辆马车在官道上行驶数日,即使未出帝州,已引起旁人侧目。
“你确定我们不会打草惊蛇?”该不会人还没到樊州童契,半路就被当地的百官拦下口呼万岁了吧?
“越是光明正大,越不会惹人疑窦。”斐旭又染了黑发,此刻一派悠闲地回道。
跋羽煌自南下来,就板着脸,冷冷的目光仿佛能结河成冰。明泉本就不愿见他,现在更乐意把他丢去与侍卫做伴,美其名曰:保护。
车里还有一个孙化吉。她本来更愿意与慕流星同车,不过斐旭摆出随时逃跑的姿势,让她不得不作罢。
“帝师高见,果然深得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的真髓啊。”孙化吉赞道。
斐旭双眼笑眯成一条缝,“孙大人也深通此道啊。”
两人互视一眼,会心一笑。
明泉无力地支着脑袋。和他们坐一起唯一的问题就是必须忍受两只狐狸的臭味相投。
“看脚程,大约明日方能出帝州,皇上看我们是否先找个地方落脚?”孙化吉问道。
明泉皱了皱眉,“不是说好要改名换姓么。”
既是微服,便拟了个假身份。
他们自称是一行自京城迁徙的玉石商人家眷。明泉是小姐,孙化吉是帐房,斐旭依旧是西席,沈雁鸣是琴师,慕流星是明泉的远房表弟,跋羽煌是慕流星的授武师父,跋羽煌的侍女珐夏成了明泉的丫头,黄正武是护院……虽然繁琐,但好在大多富贵人家的排场比这还大十倍,倒也不至于太惹眼。
孙化吉老练成精,哪会不记得,只是这第一声却不好主动叫出来,“老夫糊涂了,小姐莫怪。”
斐旭别有意味地轻笑。
孙化吉咳嗽数声。和聪明人相处就这点不好。
“坐了这么久,朕……正是疲乏的时候,就休息一下吧。”她把话硬是拗回来。
仰龙镇坐落在帝州最南两城之间,来往商客络绎,十分热闹。
明泉一行驾着马车在镇上最大的朋来客栈落脚。
掀起帘子,一阵米酒的清香迎面扑鼻而来,令人垂涎欲滴。
一个伙计满脸堆笑地蹿上来,“客倌打哪来啊?”
孙化吉见他瘦得跟猴似的,有心打趣道:“刚从猴山看完猴子下来。”
伙计仰头大笑,“可不是巧了,本家啊。”
孙化吉一窒。
明泉等人掩嘴而笑。难得看到说遍天下无敌手的孙化吉吃鳖……心情真好!
伙计弯着腰迎着他们进去。
只见大堂里几个大汉脱了上衣挥胳膊,几个女子撩起裙摆,露出大腿耍横子。真是纵笑无忌男女别,划拳哪管老幼龄。
明泉眉头微皱。
伙计伶俐道:“楼上有雅座,各位不如去楼上歇息。”
“十二间上房。”孙化吉这个帐房当的窝囊,论官位他不比黄正武、慕流星低,偏偏这两个是武官。论资历他更远超侍女珐夏,偏偏她是个北夷人。所以一路打点的差事便毫无疑问地落在他肩上。他曾不止一次的怀疑明泉钦点他伴驾与荣宠无关,只是看中了这一点。
伙计笑得更灿烂,“客倌大约第一次来,本客栈上房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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