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也许该问问雍州总督或是……西南军总兵慕流星。”他笑嘻嘻地为自己倒上第二杯酒。
“这样就完了?”她不悦。两个人都远在千里,她找谁问去?
斐旭把杯子凑近嘴巴,“臣在等皇上的第二个问题呢。”
她仰头饮下杯中酒,“跋羽煌的来意。”
不是北夷,而是跋羽煌。
他在桌上缓缓划了两个字。
明泉闭了闭眼睛,心中想道:果然。
“夜深了,斐帝师请回。”
斐旭将酒壶纳入怀中,笑道:“皇上下次要召见臣明说即可,今天幸好是逆风,不然闻不到酒香我罪过可大了。”
“斐帝师也喜欢那个位置?”她不阴不阳地戳着桌面上曾被划过的痕迹。
他朗笑一声,身影已掠出房间。
突如其来的静谧让她有一瞬间的不适,“严实。”
“奴才在。”他从门内转进来,头低得很下,整个背弓得像只虾。
明泉觉得这才是宫里头标准的姿势,而崔成似乎很久都没有做到了。
“朕想出去走走,一个人。”
“遵旨。”严实垂着头倒退出门去,连一秒钟的迟疑都没有。
等她走出来,他手里已经多了件紫貂领缕金百蝶穿花鹤氅,是比桑进贡的那件,她嫌太过华丽而一直不曾穿,想不到会被翻出来。
将大氅披在肩上,她接过一个宫女手中的灯笼,踏着漫悠的步子延路走去。
天上稀星,地上淡火,与周遭无尽的黑烘托出一个孤寂的氛围,让明泉的步子越来越缓。
偏离主道,她顺着曲径走,沿途是连呼吸都无的寂静。
走着走着,脚步在一座园子前停了下来。
劲拔的翠竹自拱门内斜出小半个身子,探头晃脑得似是邀请。她瞧着有趣,认出是徐太妃以前最爱的碧园,便走了进去。
天黑,她看不出园子的败落,但脚下不时踩到石子的感觉总不会假。
想不到自己即位后忙于国事,逛园子的时间少了,奴才们给自己分派的活也少了。
一脚踢开刚踩到的石头,她向左边那条小径走去,没记错的话,这园子的管事应该住在那里。
心中有气,脚下走得更急了些。两旁的竹子一下子刮到她的大氅,挣扎两下没挣脱,她干脆把它解下来,任由它挂在那儿。
没了碍事的大氅,她走得更快,三两下钻出林子,走到一排平房前,刚要踹门,却被里面的动静震得面色发白!
这声声女子的娇喘和男子的低吼分明是两人苟合时的淫音!
心中怒火高炽,她表面反而平静下来了。
“来人。”她沉声道。
身为皇帝,就算她想一个人转转,身边也会跟着人的。
一个侍卫自暗处跳了出来,跪在地上。
房子里面也听到了声音,喘息声立刻低了下去,只是交替的粗重呼吸还冷却不了。
“把里面的狗男女给朕拖出来!”她眼中酝酿起风暴。
如果本来还没猜出外面的人是谁,现在也知道了。
不等侍卫抓人,一个矮小的太监身后跟着个宫女衣衫不整地爬了出来。
“皇、皇上饶命!”
两人浑身发颤地趴在地上,小腿扯着脚踝直哆嗦。
明泉连瞟都懒得瞟他们,“拖到园子外头打,打死算数!”
“皇上!”宫女尖叫一声,翻着白眼昏死过去。
太监又好些,强撑着意志求饶,“皇、皇上,饶了奴……奴才吧,奴才是第一次啊……”
侍卫没让他把话说完,就一手拎着一个往外走。
明泉不想再听他们鬼哭的声音,朝另一条路慢慢走了回去。
前朝曾有太监和宫女对食的规矩,有的甚至连后妃都参与其中,朝里朝外被他们弄得乌烟瘴气。所以在今朝是明令禁止的。先皇在位时,上行下效,从未有这等事情发生。没想到后宫到了自己手上就全变了样,园子荒废了,奴才长胆了,规矩打破了。
看来真的要好好整顿整顿后宫了,只是这人选……
她想到几位太妃,都是有岁数的人了,也不好意思让她们再为这些小事操心。而自己的妃子嘛……只有那位前右相了。让他去管太监和宫女?
她是不敢想的。只怕被他调教得全起来造反了。
叹息一声,刚生出的念头又被强压了下去。
还得再合计合计啊。
宵小(下)
心里挂着事,明泉辗转了两个时辰,到凌晨才勉强眯了会又被拉起上早朝。
朝上念经般的上奏她楞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脑袋嗡嗡作响,恨不得立刻躺下去。好不容易挨到下朝,她被簇拥着进乾坤殿,正想找个借口睡一会,左右两尊门神就开口了。
“皇上,接见北夷跋羽王子的事宜已经安排在两天后正午的御花园里。”杨焕之道。
“准。”明泉接过严实递的茶,头也不抬道。
“皇上是否将选秀的事情也一并办了?”杨焕之趁热打铁。
站在一旁的连镌久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去。
她一口茶含在嘴里,咽了一半又觉得难受,呛了出来,顺了会气道,“再议。”
杨焕之跪下道,“不可再议啊,皇上!”
明泉皱了下眉头。最近很多人动不动就喜欢跪着上柬,难道怕站着她听不进去还是想倚老卖老让她不好开口拒绝?
杨焕之自然不知道她此刻心中的想法,道:“按惯例,若两国皇族联姻,其品级从未下过妃。若皇上后宫空虚,恐为有心之人所趁。”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皇夫之位。她一手支住额头,好让自己坐得舒服些,“朕不是册了安莲。”
杨焕之欲出口的话顿时一窒。安莲任右相时可算他的顶头上司,年纪虽小,他却一直钦佩有嘉。知道他在造反之列时也曾扼腕不已,后来听说他脱罪进宫让他松气之余不免有些叹息,一代俊才恐怕从此陨落。不过在他心里,安莲罪臣的身份早就定下,所以压根没想到他在后宫的影响。
“皇上不如早定皇夫人选。”他没直接评论安莲,“以稳定朝纲。”
连镌久眉眼一跳。这话重了。
果然,明泉支着的手缓缓放下,眼角已是明显的讥讽,“没想到在杨尚书的心里,朕的朝纲需要后宫来稳定啊。”
杨焕之虽为刚才的话有些懊悔,却也未觉说错,因此低头不语。
明泉见他不答话,心中怒气更甚,拍案道:“喜欢跪就到外面跪个够!”
杨焕之头也不抬地磕头谢恩出去了。
他们俩这是闹上脾气了,连镌久夹在中间劝与不劝都不好,心中有些懊悔跟到乾坤殿来,琢磨着开口道:“皇上息怒,杨大人他……”
明泉愤然起身,一甩手想斥退他,谁知眼前事物一下子天旋地转起来,手挥到半空还没落下,屁股就先咚得一声倒到椅子上,人事不知了。
迷糊中周围好象闹腾了一阵,最后渐渐安静下来。
她也安心睡了过去,再醒来,窗外已是全暗,只留了两盏小火。她动了下身子,浑身的疼,“崔成。”
严实小跑着进来,“皇上有什么吩咐?”
明泉看着他,才想起来崔成被拨到清惠宫去了,“朕躺得乏,要出去走走。”
他犹豫了下,才应声出去了。
再进来,手上多了件紫色大氅,却不是昨天那件了。
“昨天那件可是坏了?”她边起来由他穿着衣服,边问道。
严实系衣带的手顿了顿,“奴才打发去找的人都说没见到。”
“怎么可能会没有?不就在……”她脸色阴沉下来,“里里外外找仔细了?真是没有?”
“下面报的时候奴才不信,亲自去找了,确是没见着。”他手法纯熟地理好衣服,退在一旁。
一件衣服怎么可能凭空说没有就没有了?她气得浑身发抖,没想到昨天刚打死一对通奸的,今天就遇到偷东西的,还是明目张胆偷皇帝的东西!
她撑着昏沉的脑袋,心中的不甘与无奈混淆一处。常太妃虽名义上管着后宫,但毕竟隔着一层,也是象征性地打点事务,哪里真的会动刀动枪大干一场。看来,后宫还非要安置个人不可了!
“查,昨天今天谁进过园子!哪怕把皇宫翻过来也要查出来!”
严实赶紧应下。其实从没找到大氅开始他就下令去查了,只是他初来乍到又没有背景,说出去的话没分量,也没什么进展,现在有了皇帝亲下的旨意,他就好办多了。
平了平气,她披上大氅,问道:“杨尚书呢?”
“还在乾坤殿外头。”
明泉一怔,向外冲了两步,又转过头道:“找御医去乾坤殿,马上!”
从天亮到天黑少说也有六个时辰,想到杨焕之的年纪,她心生愧疚,“你,”指着远处一个侍卫,“去乾坤殿传旨,让杨大人进殿里歇息!”
六部尚书中礼部是个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职务,原本皇帝婚事该由内廷执礼司负责的,但毕竟都是内监,不能出宫,所以外面的责任只好放在礼部上头。
杨焕之这个尚书也太负责了点,天天跟在她后面逼婚。苦口婆心、锲而不舍得连堂堂二品大臣的形象都不管了,让她不知道该感叹还是赞赏。
到了乾坤殿,杨焕之已经坐在椅子上吃点心了,满脸的疲惫哪里还有今早的精神。
他见了明泉刚要站起来,就唉呦一声又跌了回去。
“免礼。”她挥挥手,坐上上座,接过茶啜了一口道,“熬了这么多时辰,你可想清楚了?”
“微臣卤莽顶撞皇上,还请皇上恕罪。”他侧过身子,口气沉重。
明泉笑了笑,“恩,知道是卤莽了,有进步。”
“不过臣还是恳请皇上考虑选秀之事。”他不卑不亢道。
她搁茶盏的动作顿了顿,挑眉道:“若朕还是不考虑呢?”
杨焕之颤抖着站起来,肃容道:“臣这把老骨头还能再跪几个时辰。”
还这把老骨头呢!一个个都吃定她是外强中干的软柿子。明泉一边腹诽,一边笑道:“罢了,朕算是怕你这个直言不讳的大诤臣了。选秀就选秀吧,反正迟早要讨几个放在家里的,不过最多六个,再多朕可要烦死了。”
这样的结果对杨焕之来说已是意外之喜了,反正选秀三年一次,第一次少些也无妨。
“臣谢主隆恩!”说着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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