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执掌热血五分堂后,欧阳成器也曾对墨莲社也明里暗里几次查探,都是无果,没想到明泉竟抢先一步。他一怔后恭敬道:“鸷鸟累百,不如一鹗。皇上材茂行絜,虚怀若谷,不战屈人,收为己用,实在令臣佩服佩服。”
明泉冷冷道:“拍完了?”
欧阳成器嘿嘿赔笑,“肺腑之言,肺腑之言。”
明泉摇摇头,“朕身边怎么净是……”话欲吐又止,她看着杯子上的粗糙花纹沉思不语。
欧阳成器蹑手蹑脚出门,招来一人将令牌与他,这般这般地支使一番,又那般那般地威胁一番,才放心让他去了。想了想,又招来一人,让他一有动静便来禀告,自己则霸占那人的厢房埋头睡觉。
明泉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夏淳淳,一日重遇三个故人,让她有种旧日重现的错觉。
“草民参见皇上。”他虽然下拜,但口气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久未有动静。夏淳淳半抬头,见她依旧看着手上的杯子不动,一如进门时候的姿势。“皇上?”他忍不住出口提醒道。
明泉抬眸与他视线一交,却仍未说话。
夏淳淳就算再笨也知道她摆明是干晾他,因此也站在那里不动。
两人一坐一站,竟像是两个雕像,互不干涉。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时间,严实在门口小声提醒,“皇上,已是酉时。”
明泉如梦方醒地哦了一声,站起身,对夏淳淳道:“你明日巳时来重景门候旨。”
“草民明日有约。”
“约了谁?”
夏淳淳微笑道:“随波先生。”他说的是实话,倒也不怕她去查。
“沐随波么?”她淡然道,“朕明日宣他一同进宫便是。”她不等他说话,又道,“朕的皇宫不小,你若愿将整个墨莲社搬来也无妨。”
夏淳淳恨恨道:“草民只约了随波先生一人。”
“是么?”她口气颇为遗憾,转身打开门,严实阮汉宸等人都恭敬地站在门口。欧阳成器左脸还有红红的睡印。沈雁鸣伏在阮汉宸背后,显然被点了穴。
“你们先回家吧。沈郎伴朕自会带回宫照料。”明泉知他们是因沈雁鸣才落脚客栈。
“皇上圣明。”欧阳成器轻声叫道。
明泉看着他叹了口气,“莫睡昏了头,明日记得进宫。”
欧阳成器见她没说具体什么时候进宫,知道是真的让他睡饱睡足,因此一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立刻冲回刚才房间,继续未完的周公梦。
夏淳淳则是在空无一人的廊上站了半天,才轻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重逢(下)
安置沈雁鸣的确是件难事。首先要找个妥帖的御医,只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谁能保证他们私下没有收受过沈家贿赂?明泉思来想去,还是找来安莲商量。
安莲看了看仍在沉睡中的沈雁鸣,沉吟道:“御医署有个父亲故交,医术高明。”
医术高明是其次,能进当御医的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关键在于故交二字。明泉一边吩咐严实将他传来,一边感叹安家果然相识遍天下,无论罗老郡王还是宫廷内院,几乎无所不在。
那个御医来得很快,诊脉摸骨半天后道:“多是皮外伤,腿骨断了一根,虽然接好,但多次移位,恐怕以后行走……唉。其他倒也无妨,养个几日,便能痊愈,只是……”他为难地看着他肩膀的烙印,“这个烙得太深,时日又拖得太长,实在恕臣无能为力。”
“他现在心绪不稳,可有药石能医?”明泉怕他一起来又要尖叫。
御医摇摇头,“心病还须心药医,臣只能开几副宁神静气的方子,希望有所助益。”
明泉知道自己是病急乱投医,因此长叹一声。
安莲等御医开完方子,又嘱咐了两句才转过来道:“沈郎伴离宫前与冯郎伴相交甚笃,若有他陪伴,有助病情。”
明泉一怔,“朕记得与他交好的是薛学浅啊?”
安莲但笑不语。
她相信以安莲的见识必不会错,其中定然另有乾坤,只是她如今烦心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自顾不暇,哪有功夫再寻是非,因此径自道:“那朕一会派人送他去熹微宫。”
“沈郎伴虽为人谦和,但气骨铮铮,恐怕也不愿一身狼狈地出现在昔日好友面前。”安莲轻轻按住她刚要举起的手臂,“先让他来长庆宫住几日,待伤势养好再回熹微宫。”
“皇夫所虑甚是。”明泉暗骂自己一声昏头。熹微宫三方势力错杂,送沈雁鸣过去无异向世人宣告他所遭遇之不堪。“沈卿那里可要先招呼一声?”
安莲沉吟道:“等沈郎伴醒了再做定夺。也许……他并不愿让亲人担心。”
明泉想了想,点点头。若是这样,再好不过。虽然有些自私,但沈家的态度间接决定朝堂的局面,变故自然是越少越好。不过这个仇,她是一定会替他报的。
“皇上还未用晚膳吧。”他拉过她的手,转身向外走。
这个动作他做的再自然不过,明泉也不好多猜。低头看着交握的手,不如第一次那般大惊小怪,只是心中那点异样依旧挥之不去。
晚膳早已备下。
安莲见明泉只用了一点点,知她心事重重,命人将几盘她平日用得最多的点心放于面前,“不如用些点心。”
明泉看着眼前一盘盘熟识的糕点,笑道:“朕不爱吃这些的。”
安莲握筷子的手缓缓放下,“以前见御厨房常常赶着做,才以为……”
“哦,那是留给……”明泉顺口说了半句,才惊觉说了什么,急忙咬住舌头。
空气一下凝固于一处。
只偶太监进进出出端盘端盏的脚步声。
明泉几次张口欲言,都冻结于他漠然的眸光中。
须臾后,她终于找到声音,“皇夫……”
安莲起身温声道:“恕臣困倦,先行告退。”
明泉楞住,似乎有什么正从脑海中灵台一闪而过。难道……薛学浅也是因此才故意做点心给她?她看着安莲越来越小的白色背影,头疼地抚住脑袋。
次日早朝,几日未逢的冷凝气氛再度上演。
好几个官员被当众呵斥。
孙化吉连镌久等道行高深的老狐狸早在看到上头两位脸色不悦时,便眼观鼻,鼻观心,乖乖地当根不听不言的柱子。
本想熬到下朝,谁知明泉偏偏要点到他们。
“连卿兴致勃勃的三样不可从简,繁复的如何了?”
连镌久一本正经地出列,“已送交钦天府择日。”
明泉的目光立刻追了过去。
钦天府尹每日上朝的目的便是在一边发呆,哪知今天的火居然会引烧到他身上,连忙出列道:“臣臣马上……弄好。”
不少大臣因他‘弄好’两个字忍俊不禁。
明泉皱眉。想来是他太久没在朝上开口,难免失态。“那你弄的快点。”她故意加重弄字读音,说得钦天府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孙卿。”她转而点到刚才笑声最清晰的孙化吉,“该办的事要抓紧。”
“臣遵旨。”孙化吉正等着她接下来的狂风暴雨,谁知道竟轻飘飘过了,“若无事便退朝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夫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南风忍不住抬眸看了眼上面。
却见明泉起身甩袖而去,留下安莲依旧面无表情地坐在凤座上。
阮汉宸真的将沐随波带至宫外。
明泉见他站立姿势怪异,忍不住道:“既然挨了板子,朕准你休班一天。”
“臣撑得住。”
明泉几乎要冷笑出声。这两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是个人都非要和她顶上两句不可。
“朕说休班便休班。”她语气斩钉截铁,“宣沐随波进来。”
阮汉宸抿紧双唇,吃力地跪下道:“臣、遵旨。”他原本无须行此大礼,如此做作,倒像是无声抗议。
“你……”明泉见他一瘸一拐地往后退,也不忍再说什么,“好好修养,若明日……”
“臣明日当值。”
他的话一样的斩钉截铁。
明泉苦笑,“汉宸,朕并非有意责罚你。”
阮汉宸神色未改,气势却温和下来,“臣身为侍卫统领,未得调令,擅自出京,实该责罚。”
明泉见他脸色越来越苍白,怕他吃不住,急忙道:“你先下去吧。”
“臣告退。”他只觉得脑袋渐沉,身上的疼几乎炸裂开来,若非意志坚定,几乎扑倒在地。
“阮……”明泉似乎在身后说了什么,他却一字未听清。脚自发得在重重宫殿长郎里穿梭,无数面孔迎面闪来,又慢慢远去,身子轻飘若飞九天,直到手被一阵清凉拉住,“师兄?”
府里唯一一辆马车停在近前,他慢慢瞳孔涣散,“我,明日……当值。”说罢闭眼昏了过去,因此没听到耳边似真还幻的幽幽叹息。
沐随波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能再见到皇上,而且还是在这座禁卫森森的皇宫里。
“沐先生周车劳顿,一路辛苦。”明泉亲自将他跪在地上的他扶起。
沐随波连道不敢,不着痕迹地退开半步。
“沐先生与朕乃算私交,无须拘谨。”
他想起被强行进贡的心爱梅花,不禁苦笑两声。
明泉看出他心中所想,笑道:“沐先生若得闲,可以常来宫里走走,顺便照料梅花。”
“草民心如野鹤,散漫惯了,宫廷森严实是不适合。”他见明泉还待再劝,又道,“而且草民进几日便打算南下赏花,归期无定。”
“哦?沐先生要去赏什么花?”
沐随波看到她眼中陡然而起的兴致,连忙道:“江南琼花,以洁白无瑕名扬天下,草民准备南下看看。”
明泉见他眼中警戒万分,知他怕琼花重蹈梅花覆辙,抿嘴笑道:“朕随口问问罢了。”随即不再提花之事,只漫谈山水景色。沐随波乃当世名士,平生大志遍是看遍山川美景,见闻广博不在斐旭之下,倒让明泉大开眼界。
沐随波胸藏万壑,明泉有心应和,一来二去,倒也相谈甚欢。
严实在一个时辰内来来回回使了好几次眼色,想必是夏淳淳等得不耐烦了。
明泉待沐随波歇口气的时候,浅笑道:“时辰不早,沐先生随朕一同用膳如何?”
皇上赐膳如何能推,他自是应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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