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妃自然知道这是多大一份人情,立刻道:“玉流顽劣,从今天起,哀家会亲自管家,直到出阁那天。”
明泉点点头起身。
玉流还待说什么,被徐太妃喝了一声,“怀敏都快没气了,还不去叫御医!”
她这才醒悟过来,想叫人,才发现奴才都被她刚刚轰出去了。
“严实!”明泉略略提高嗓音道。
严实立刻带着一个御医走了进来。
“替怀敏姑姑看看。”
御医不敢怠慢,俯身把脉。
“那朕先告退了。”明泉不等她说什么,又带着严实匆匆向外走去。因此没看到徐太妃更加青白的脸色。原来刚才还是有其他人听到玉流那句话的,这意味着除非明泉死了,不然玉流这辈子都会被她捏着把柄!
出了延福宫,明泉的脸色立马拉了下来。她甚至没做御辇,直接走到最近的碧园凉亭里坐下。
“把那两个混帐奴才给朕带上来!”
话音刚落,就见侍卫拖着两个太监走到驾前。
“奴才、周阿富(林循)参见皇上。”虽是跪着,顶冠却不停颤抖,显是怕极。
明泉捏了捏眉心,挥手道:“费海英,你自己来问!”
费海英应了一声,垂手站在一边,厉声道:“你们可知错!”
“知!”
“不知!”
两人嘴里吐出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周阿富抖得几乎要昏死过去,突然趴在地上猛磕头,连声道:“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
林循冷汗湿襟,咬牙默不作声。
明泉哼了一声。
“周阿富!你为何诬陷怀敏姑姑!”费海英站到他面前,当头一喝!
明泉在心里叫了声好。费海英在刑讯上果然有些手段,不问缘由,先下手为强,让对方在心理上溃败!
“奴奴奴才……”他头磕在地上,衣服稀索得相互摩擦。
“皇上午膳时辰已过,不如先用点点心。”严实小心地端上几盘精致点心,夹了几块她喜欢吃的到碗里。
明泉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对费海英道:“执法司的刑具呢,朕只瞧见了怀敏的伤,还没瞧见那些伤怎么来的呢。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一会儿身上就找不出好的地儿了?”
“皇上英明!”林循突然开口叫道,“奴才只是听说前天晚上怀敏姑姑去了碧园,回来时手上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所以奴才怀疑是她偷了皇上的大氅……这才……”
费海英见明泉没搭理,只好问道:“你听谁说的?”
“是周阿富说的。”他小腿踢了下旁边。
周阿富哆嗦着道:“……是,是,不是……”
“把林循拖到审讯室去!”费海英看出周阿富才是缺口。
林循脸色一白,猛然挣脱上来要抓他的人,一下子朝明泉冲去。
由于两人距离隔得并不远,当下吓坏了一干人等。
只见费海英和严实同时用身体往明泉身上挡去。林循发了狠劲,根本不管前面是谁,只一个劲儿地撞去!
叮!
恍然中是剑出鞘的轻微响声!
明泉眼睁睁看着林循的脸从费海英和严实两人身体中间慢慢放大,然后一下子空白!来不及看清楚,一个身影已挡在面前。
“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是侍卫统领阮汉宸。
明泉定了定神,身旁的人忽碌碌跪了一地。
“平身。”她听出自己话里的虚弱,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她急忙扔下筷子,换了口气道,“贼子呢?”
“伏诛了。”阮汉宸移开挡住的位置。
一具身首异处的尸体当下露了出来。
明泉脸色愈加发白,胃翻江倒海地闹腾着。
费海英立刻引开她的注意力,“周阿富呢?”
一个小太监强撑着胆子上前动了动他软趴趴的身体,然后小声道:“吓……吓死了!”
费海英说不出自己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
严实趁着当口立刻叫人把两具尸体拖了出去。
明泉喝了口茶,强自把反胃的感觉压下去,歇了会气道,“审怀敏的人呢?”
费海英暗道声不好,嘴上却道:“服毒自尽了。”这是在延福宫得到的消息,一直没机会说,而现在这个时机无疑是最糟糕的。
果然,明泉一下子把桌上的东西扫了出去!
“费海英!朕要你有什么用!”
费海英跪在地上,也不说话。皇上正在气头上,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
“皇上息怒,今天费公公正好不当值。”默不吭声的阮汉宸突然道。
明泉下意识朝他看去,见他面无表情地站着,容貌英武,挺拔如松,但她偏偏想起那具尸体,脸又硬生生拉了回来,“哦,那内廷执法司其他当值的人呢?!”刚才危机时刻费海英到底以身救驾,她也不愿横加罪名。
费海英松了口气,马上想下去叫人,却又被她制止,“算了,看了更碍眼,统统领二十杖责。”
她突然很疲倦,一种从心底里冒出的深深的疲倦。朝廷的、后宫的,每桩事都令她头疼欲裂。真想就此甩手,一走了之。突然很后悔,为何当初平安郡王逼宫的时候,她不顺水推舟卸了这身责任?以她和子耘哥哥的交情,最多被贬为庶人,流放出宫罢了。那此刻的自己,也许正漫步西子湖畔,陶醉于江南烟雨。又或引马交河,沉迷于北国风情。
“奴才谢主隆恩。”费海英磕头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看着满地糕点残屑和碗碟碎片,她针扎般难受。身边虽然战战兢兢地跟了一堆人,可明泉突然有种天地只剩下自己的孤独感。
这就是皇帝的感觉吗?
终究是寡人?
“皇上,清惠宫崔成求见。”小太监跪在地上。
后宫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人多半是常太妃派来的。明泉沉声道:“宣。”
且说崔成一路懊恼不已。严实所料不差,这一幕的确是由他一手导演的。昨天见了严实后,他越想越不对劲,这个昔日唯唯诺诺的同乡显然已超脱了掌控,他必须在他还没站稳脚跟之前将他先一步扼杀。说来也巧,因心中有事,他昨晚特意绕了个圈,好让自己冷静想想,却不料撞见了周阿富、林循和两个宫女的好事。
皇上最恨淫乱宫闱。若将四人抓到皇上面前也算功劳一件。
周阿富和林循对那两个宫女倒有真情,竟愿意牺牲自己来保住她们。于是一个借刀杀人的计划在崔成脑中成型。
照他的想法,周阿富他们随便指认个无关紧要的宫女偷大氅,让严实处理。执法司里有不少他的人,严实处理的结果自然不会如人意。自己则找机会向皇上进言,让严实当面栽个跟头,好让皇上知道谁才是真正可用可靠之人。
如果一切进行顺利,这件事最后无论是周林二人被捅穿,还是那个倒霉的宫女被处罚,于他都有百利而无一害。
却不想事情发展大大出乎意料。
周阿富和林循不知道是瞎了狗眼还是得了失心疯,居然把怀敏直接扯进了执法司。而他安排在那里的人也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棍子挥了下去。
他一得到消息就知道事情要糟。果然皇帝、徐太妃、玉流公主三个人相继被扯了进来。
周阿富和林循他有七成把握不会出卖他,唯一顾虑的就是安排在执法司的棋子。于是他当机立断去执法司为那个老朋友送了杯毒酒。
事成之后,他又绕回这边看事情进展。正巧周林二人尸体被抬出来时,他瞧见清惠宫派了人过来请皇上,他正好借此探个口风。
“奴才崔成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跪在地上,心如鼓捶。虽说是七成把握,但看周林尸体惨状,他也不敢存太多侥幸。
“唔。”明泉心情烦乱,随便打发道,“朕近日实在不得闲暇,你代朕向母妃报个平安吧。”
“奴才遵旨。”崔成的心跌回胸口。
她挥了挥手,“回乾坤殿,传斐旭。”
众人一边应声一边同时舒出口长长的气。
阴谋(下)
前脚刚跨进天罡宫,就有太监通报高公公已等候多时。
明泉当下两步并一步地朝里走去。
两日未见,高绰君的气色好了很多,眼睛里也有了神采。
“高叔叔免礼。”她一把扶起他欲下跪的身子,带到椅子上坐下。
“请皇上切莫如此称呼奴才。”
明泉心里一痛。奴才,这样卑贱的字又怎么能冠到他身上,正当盛年的他,原该遨游诗会,受万人瞩目,风光无限。如今却埋身宫里,形容枯朽。
“‘公公’二字原是父皇避忌旁人嫉妒才不得不如此。但朕不同,朕无此顾虑。若不然,朕便以先生称之。”她收敛心情,想了个折中的方法。
高绰君见她语气坚定,知道多说无益,反显矫情,因此不再拒绝。
“高先生急着找朕所为何事?”明泉暗打主意,高绰君一直兼着大内总管的位置,若他肯帮她,也就没刚才那闹剧般的一幕了。
“奴才……”
“只先生与朕二人,称我便可。”她也知道高绰君身份再特殊,还是宫里内监。所以有些事情也不能做的太过。
高绰君谢恩后道,“我想回家省亲。”
省亲?明泉的面容顿时一僵。
自古太监进宫后,除非跟着皇帝去祈福祭祖,不然鲜少能再跨出宫门的。
“皇上若是为难……”高绰君自然知道规矩,如果不是母亲病危,他也不会提这种要求。想到从小对自己疼宠有嘉的母亲,他不禁泪眼潸然。当年他一意孤行,以状元身做了奴才命,不但气得父亲与他断绝关系,连姓名也开除出祖谱。惟独母亲,还暗自书信往来,一如既往。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啊。
“不必多言。”明泉挥手。
他心下一凉。
“朕准了。”她浑然未觉对座的人因她的话心情大起大落,“不过得按个好理由才是。”
高绰君默然地等在一边。理由他早已想过,不过还是由皇上自己提出来比较好。
“春祭将近,”她沉吟了下,“听闻频州有一处先祖父的衣冠冢,你去打点打点,朕今年顺道去祭拜吧。”高绰君老家正在频州。
“奴……谢皇上恩典!”
“过了春祭你可一定回来啊。”她苦笑不已,“朕这几日愁也愁死了,烦也烦死了。”
高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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