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羽煌奉陪了一杯,再转头,明泉连同她的近侍都已经进屋子里去了。
帝色
明泉只觉得有七八只手同时抓着自己,身子在软软向后倒,想要僵直,终抵不过那股力去。后脑被什么托了一下,又慢慢放倒在极软的棉絮上。四肢被摆弄半天,总算消停了,胸口又一沉,似乎什么东西盖在上面,整个人立刻闷热起来。想要掀开,奈何双手不听使唤,只得由着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便听严实在耳边轻声道:“皇上,醒酒汤来了。”
头晕晕的,正是不耐之极,她撇过脸。一只手伸到她脑后,想将她托起。明泉蓦地睁开眼,凌厉的目光吓得范佳若心头一跳,急忙把手缩了回来。
明泉又定定看了她一会,才慢慢将闭上眼睛。
范佳若与严实互看一眼,正想再劝,却见阮汉宸突然转身对着窗外,冷肃的表情令两人心头一紧。
“阮统领?”严实惊道。
范佳若看看门外红彤彤的灯火,又看看另一边窗户上婆娑的树影,心好象被一只无形的手纠了起来。外头笑闹喧哗,屋子里落针可闻,极端的反差被一道木门隔阻,显得分外诡异。
“唔。”床上传来细微的动静。
严实与范佳若慌忙回头,却见明泉皱着眉头,一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瞬息没在散落的青丝中。
捧着汤碗的手突然一轻,严实愕然抬头,见阮汉宸将醒酒汤轻轻搁在桌上,“出去吧。”
“可是皇上……”范佳若突然无语。
阮汉宸打开门,迎面的喧闹如海浪般涌来。她看着他挺直的背影,在温暖的橘黄灯火中,隐隐散发悲怆的落寞。
“出去吧。”严实清锐的嗓子如一把剪子,瞬间撕裂她的怔楞。
阮汉宸和严实都是明泉贴身心腹,他们既然都如此说,她自然没有再坚持之理。而且……万一他们真的想害明泉,恐怕也由不得她来阻止。想到这里,她的脚已经走到门外,手正慢慢地掩上门。门缝合上的刹那,刚好看到那碗醒酒汤孤零零地放在桌子上,好似等别人来取。
醒酒汤被忽略很久,才有一只修长的手慢慢将它端了起来。
床幔里,明泉突然睁开眼,喃喃道:“是你吗?”
一只手慢慢将她托起,碗沿碰着嘴唇,她却依旧固执地问,“是你吗?”
来人轻叹一声,“皇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不你喝完汤后我们再研究研究?”
明泉楞了一会,似乎再慢慢消化他的话,然后张开嘴巴,汤一口一口,喂得很慢。大约足足耗了半盏茶才算喝完了。
来人刚一侧身,明泉反手抓住他的衣摆。
“我只是想把碗放好。”
抓住衣摆的手紧了紧。
来人无奈,只好将碗放在地上。
“斐、旭。”她闭着眼睛,每个字都吐得清晰而坚定,仿佛两枚钉子将这个夜钉得一片静谧。
一个转身,披散的银发在射入的月光下扬起一片星泽,来人站在床前沉默了半晌,才看着被抓皱成一团的衣摆,叹气道:“皇上,这好歹也是银子买的。”
明泉皱起眉峰慢慢松开,惟独手指的力道半分不让。
“皇上……其实臣宁可去打扫茅房,也不想罚站一宿。”
明泉躺在床上睁开眼,看了他半会,才略略往里让了让。
斐旭怔了下,随即苦笑着脱下鞋子坐到床上,帮她把被子掖好,轻声道:“睡吧。”
明泉似是不习惯身边有人,张开眼睛定定看了他一会,才又慢慢闭上。
他听着身边呼吸慢慢平稳,忍不住伸手拨开她额头的碎发。平日里镇定自若的面容此刻却稚嫩如幼儿,双颊泛红,嘴巴微微嘟起,像一颗红艳艳的樱桃,带着酒的甜气,在夜里静静散发诱惑。
在斐旭意识过来前,他已经俯下身子。唇轻轻碰在樱桃上,呼吸间,香甜侵鼻,令人食髓知味。脑中警钟立时大作,如雷贯耳。他倏地退开身子,深吸了口气,将衣摆自她手里一寸一寸地拽了出来。
门被轻击了两下。
待他穿好鞋站起,阮汉宸已经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斐旭伸了个懒腰,“夜深人乏,我回去睡觉了。”
“就这么走了?”
斐旭佯作迟疑道:“如果你坚持要把皇上弄醒,让她亲口恩准我告退也可以,不过任何后果由你承担。”
阮汉宸看了他一眼,默默侧开身。
宴会已散,守在门口的侍卫也被他调至别处,真正空无一人。
斐旭挑眉,“不拦我?”
“帝师若要留下,无人能赶。帝师若要走,自然也无人能留。”他刚说完,便见范佳若端着脸盆走近。
“阮统领?”她疑惑地看着他。
他应了一声转头,屋里一扇半开的窗子在风中摇曳。
跋羽煌将两只杯子都斟满酒,“有朋自远方来,水酒相迎,不亦乐乎?”身旁的酒足足有三十几坛。
“有酒无肉,遗憾遗憾。”斐旭撩起衣摆,从窗户跳进来。
“本王两次见帝师,都是在窗户上。”
“难道王爷下次想看到我躺在你床上。”
“咳,”跋羽煌用袖子擦擦了嘴边的酒渍,“帝师果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斐旭坐在他对面,将酒一饮而尽。“王爷招我前来,不是为了讨论窗户上还是窗户下吧?”
“帝师一把火烧了客栈,也不会是只为了本王的床……或女帝的床吧?”
“当然不是,我烧了客栈只因为客栈的掌柜实在讨厌。”
“哦?如何讨厌?”
“他姓屠,叫屠飞勖,难道这样还不够讨厌?”
跋羽煌执酒的手一顿,“的确很讨厌。”
“可惜我烧客栈的时候不知道王爷也在客栈里。”
“如果你知道会如何?”
“我会在烧之前再放点迷香。”
“帝师果然坦诚。”
斐旭别有深意道:“受人点滴,当涌泉相报。王爷水酒相待,我自然坦诚以对。”
跋羽煌眼中精光一闪,“当日帝师相救之恩,本王亦铭记于心。”
“记得就好。”
他不料斐旭答得如此直白,不禁怔了下才道:“听闻慕流星乃你至友,本王并无心杀他。”
斐旭眸色一沉,慢慢开口道:“生死富贵,早有天定。他能多活十几年,已是赚的了。”
跋羽煌虽然不解,但看他神色,也没有再问下去。
两人你一来我一往,相对无言,惟有酒千杯。
月自东移西,东方渐露鱼肚白。
斐旭与跋羽煌越喝越精神,以内力驱酒,两人便是三天三夜也难分轩轾,因此并不恋战。斐旭站起身,看着窗外道:“又是新的一天。”
“女帝曾与本王合诗一首,不知帝师有没有兴趣听?”
“愿闻其详。”
“天上一轮月,学美人婉约。清纱飘似雪……”
“脸蛋白又洁。”
跋羽煌若有所悟地笑道:“原来是旧作。本王听此诗的时候,还以为女帝想的是皇夫呢。”
“王爷身在北夷,心系大宣,实在令人佩服。”
“本王只是疑惑以帝师这般人品怎么会屈居于女子之下?后来听到种种传闻,地上神仙的安莲,惊才绝艳的斐旭,还有那藏于后宫等待宠幸的蓄子郎伴……才明白大宣女帝与其说万寿无疆,倒不如说是帝色无疆!”
斐旭笑道:“王爷以为这样的挑拨招数能奏效?”
“帝师何妨拭目以待?”
斐旭打了个哈欠道:“也罢,希望王爷能尽兴。”
礼物(上)
大概是喝了醒酒汤的缘故,明泉起来的时候头并不太痛,只是肩颈两处酸痛,浑身使不太上劲。
严实与范佳若侍侯她洗漱完正欲出去,却听她轻声问道:“昨夜可有什么事发生?”
范佳若楞了下,“几位大人也醉了,不过已服用醒酒汤,并无大碍。”
明泉点了点头,目光扫至床前,微微一黯。
“启禀皇上,车驾已准备妥当,是否即刻起程?”阮汉宸站在门外,圆领石青长衫,英姿勃发。
她边整理袖子边往外走,“见过摄政王便起程。”离京已有一个多月,虽然书信奏折从未中断,但到底比不上亲自坐镇来得安心。走到屋檐下,正见跋羽煌自对门出来,朝她拱手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今日一别,从此天高路遥,恐怕再见渺茫。可惜昨夜本王喝多几杯,不能与皇上把酒言欢,实在遗憾。”
明泉见他为她掩饰昨日醉酒,笑道:“摄政王海量,是朕不胜酒力,扫兴了。”
“那皇上昨夜可有什么不适之处?”
这句话问得奇怪,要问也该问她现在有何不适之处才是。明泉脑中灵光一闪,“摄政王该不会给朕下了什么套吧?”
“本王顾惜皇上尚且不及,又怎么会下套呢?”他别有深意地一笑道,“只怕是皇上故人太多,记错了吧?”
明泉对范佳若沉声道:“朕的九龙佩好象落在房里,你替朕找找。”
范佳若一怔,这一个月来,她从未见过明泉带什么九龙佩,但她既然这么说必有缘故,因此诺了一声,返身进屋。
跋羽煌微微一笑,“皇上不但故人多,连信物也不少。”
明泉顿时想起挂在脖子上的翠玉小佛和锦囊,“可惜独独缺了摄政王的信物。”
“这有何难,本王正有一样信物要送给皇上,就怕东西简陋,入不得皇上法眼。”
明泉知道自己进了他的套,但好歹是收不是送,倒也不怎么担心,“摄政王送出的东西必然是好的,恐怕还比这夏家镇值钱。”
“这就见仁见智了。”他拍拍手。
“皇上。”范佳若走到她身边小声道,“我找不到。”
明泉向跋羽煌一抱拳,转身进房,“你先在门外候着。”
范佳若疑惑地应了一声。似乎自昨天夜里开始,这间房子就变得怪怪的,每个人好象都在这里藏了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明泉站在床前,拳头紧了紧,慢慢爬到床上,小心地翻动起来。
范佳若在门口刚好可以瞥见她的动作,心下诧异,刚想进去告诉她这里已经找过了,却被严实拉住。总是低垂的头平静地朝她摇了摇。
她立刻联想到昨夜阮汉宸奇怪的表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必然与明泉有关。而且知情人还不少,至少明泉心腹都是心知肚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