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这支掐丝金凤发簪打造得真是精细,举目在阳光中凝视,可见光线穿过万千金丝渗透过来,充满剔透晶莹之感,戴在发间,华丽尊贵却毫不累赘,仿佛没有份量一般玲珑轻巧,凤喙出缀着一颗碧绿翡翠,摇曳可爱。
“爹,这是给我的?”甄小诗诧异地问。
“下个月你过生日,十八岁了,爹总该送你一件好东西才对。”甄国安笑道。
“对对对,甄小姐过生日,是何等喜庆隆重之事,理应有件配得上的首饰。”
金饰店的掌柜立在一旁,毕恭毕敬地附和。
“太奢华了!”她摇头拒绝,“我看只有宫里的娘娘才戴这样的。爹,不必如此破费。”
“你打小就像男孩子一般,漂亮衣服没一件,好看的首饰更别说了。入了宫,与王公贵胄在一起,总该有几件像样的首饰,遇到什么节日庆典才不致丢脸。”甄国安坚持道。
“我都穿官服,用不着这些。”她仍是笑着拒绝。
“总之爹一定要替你买下,就算日后当嫁妆也可以。”他转头吩咐,“掌柜的,替我包起来。”
“是,大人,小的马上替您包装好。稍等一下,请先喝茶。”掌柜的欢天喜地地收了银两,转到柜台后面去了。
店员奉上茶水,父女俩坐在特为贵宾而设的雅座中休息。
“爹,你刚才说什么呢!”甄小诗嗔道,“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当着外人的面,让女儿难为情。”
“呵,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甄国安大笑。
“连个影子都没的事——”
“谁说的?眼下正有人来提亲呢。”他截断女儿的话,透露出口风。
“什么?”甄小诗一愣。
“别急,爹知道你现下一心为官,无暇顾及这事。”他拍拍女儿的手,“爹正想着要找个借口回拒对方呢,得罪了他家也不好。”
“谁家啊?还怕得罪?”
“是韦妃娘娘的表弟。”
“啊?”她顿时瞪大眼睛,“他?怎么会?”
“那小子说是在宫里见过你,一见倾心。哼,爹知道,要不是如今你在书记院也算半个红人,否则他也不会来提亲。”
“韦妃娘娘的表弟……见过我?”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甭管了,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仗着韦妃的势力到处惹是生非。爹怎么会把你嫁给这样的人?”甄国安摇头。
甄小诗听完,一颗悬着的心稍稍安定。然而,提到婚事,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抹忧郁,她知道,那是武承羲给她留下的阴影……
正在凝思中,忽然一位华贵女子长裙曳地,头戴金步摇,款款步入店内,张嘴便高声道:“掌柜的,那日我看中的掐丝金凤还在吗?”
“哟——”掌柜从柜台后连忙迎上前,“纪小姐,是您来了!真不好意思,那掐丝金凤刚刚卖出去。”
“卖给谁了?”
“就是这位甄大人……”掌柜的顺势一指,指向雅座所在。
华贵女子眉一挑,转身往甄小诗的方向张望,四目相对后,双方都啊了一声,万分愕然。
“春娥……是你?”甄小诗难以置信地叫道。
真可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楚楚可怜的乡下除役宫女为何忽然摇身变成了千金小姐?看那身气派行头,就炼她也自惭形秽,难道见鬼了?
春娥此刻神情有些难堪,连忙低下头,匆匆奔向门外,像在逃命似的。
“等等!”甄小诗觉得事有蹊跷,连忙追了出去,决意一问究竟。
门外有车马奴婢等待着,一见春娥出来,立刻打起纱帘,欲将她搀扶上车。
“春娥姐姐,请暂且留步!”甄小诗大喊出声,“我知道,没认错人。”
万般无奈的春娥自知理亏,被迫答道:“没错,是我。甄小姐……你放心,那日你借我的二百两银子,我会还的。”
那日春娥等在宫门外,被武承羲拒绝,凄楚极了,自己出于怜悯,曾经解囊相助,却没料到,她其实并不需要那二百两,今日这身打扮恐怕都不只这个价。
“春娥姐姐,我真弄不明白,你这是……”甄小诗还是忍不住问:“到底怎么回事?”
“武承羲大人赠与我黄金万两,所以我才得以过上这样的生活。”春娥老实回答。
“他?”她不禁惊喜,“他悔过了?”
“悔什么过,他本来就无过之有!”春娥叹一口气,“既然被你撞见,我也不打算再隐瞒……那天,我是骗你的。”
甄小诗一怔,更加满头雾水。
“春娥姐姐,你在说什么啊?”为何她听不懂?
“我根本没有怀孕,我跟武大人之间也全无瓜葛。”索性坦白到底。
“可是……他承认了啊!”甄小诗呆呆地跳脱不出迷雾。
“他骗你的!我们联合起来骗你的!”春娥不由得跺足强调。
“为何?”她实在不明白。
“唉,甄小姐……”春娥抚了抚额,“话都说得这么白了,傻子都该懂了吧?”
甄小诗觉得自己脑子转不过来。难道她比傻子更笨?或者,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只是她不敢面对而已?
“武大人喜欢你!可是碍于与上官小姐的婚事,却不得不让你死心。”春娥一把抓住她的肩,扬声说出一切,“他也知道你的心事,怕你钟情于他,误了一生,所以就请我配合他演了那出戏,让你以为他是十恶不赦的花花公子,断了你的念头。”
她耳朵有问题吗?为何一字一句皆听见了,却连缀不成她能理解的话语。
武承羲……喜欢她?那个冷漠面对她真情流露的人,居然……也是喜欢她的?
不,她不敢相信,世上有哪个男子能如此沉着,用这样的方式扼杀心底爱的火种,不惜毁掉自己的名声,也不愿意泄露半点真情……
他是正常人吗?是比魔头还冷酷的行尸走肉吧?
可……为何此刻她开心得不能自己,多日的抑郁仿佛顷刻之间被燃烧融化,变成泪水,盈凝于睫,为这个冷酷的男子悸动着?
“甄小姐,你没事吧?”春娥担忧地望着她。
此刻的她,笑中带泪,有种说不出的异常。
“没事……我没事……”甄小诗喃喃地答。
武承羲,你骗我,很好,我会投桃报李,也把你骗得团团转!如此想着,她心境豁然开朗,有种直冲云霄的快乐。
“春娥姐姐,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他。”打定主意,她叮嘱道。
“武大人?”春娥犹豫了,“这样……可以吗?”
“难不成你希望他把钱拿回去?”已眨去泪花的甄小诗笑着问她。
“不,我都花了一半了,怎么还啊?”春娥担忧地回应。
“那就是了,所以还是保密好了。”淘气调皮的神情在古灵精怪的大眼睛里若隐若现。
哼,武承羲,我要让你好看!
“承羲,你来得正好,朕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
步入宫内,正瞧见韦妃对着武皇耳语些什么,边说边捂嘴轻笑,引得武皇频频赞许点头,两人似乎在商量一桩快乐的事。
武承羲心中隐约有些不详的预感,因为,凡是能让韦妃欢笑的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恭敬地站着,屏息聆听。
“韦妃的表弟张富金,你可还记得?”武则天问他。
“有点印象。”如此俗气的名字,他怎么会忘记?据说,还是个令人头疼的纨绔子弟。
“那日富金进宫来探望我,正好瞧见你们书记院的甄执事。”韦妃笑道:“说来奇怪,富金向来不把任何姑娘放在心上,却对甄执事一见钟情,所以托我作媒呢!”
“什么?”武承羲心尖一颤,“作媒?”
难怪他一踏入这宫中便忐忑不安,原来,他的预感如此准确,准到让他害怕的地步。
“承羲,你以为如何呢?”武则天意味深长地瞧着他,打探似的问:“觉得他们两人般配吗?”
“不配。”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完全不怕得罪眼前小心眼的韦妃。
“哪里不配?”她果真尖着嗓子叫起来,“我表弟一表人才,出生名门,还配不上甄国安的女儿?”
“娘娘息怒。”武承羲态度强硬地道:“只是臣以为,张公子应该找一个温柔主内的女子,而非像甄执事这样强势的女宫。”
“相反!”韦妃浅笑反驳,“本宫倒认为我表弟就缺一个能管得住他的女子,免得他成天花天酒地的。”
“朕也觉得两人性格若能够互补,也是美事一桩。”武则天蹙了蹙眉问:“承羲,你如此强烈反对,不会存有什么私心吧?”
似是无意,又似在提醒,武承羲听在耳里,如坐针毡。
“怎么,武大人有私心吗?”韦妃眉一挑,似乎嗅出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
“说实话,臣的确不愿意甄执事过早成亲,毕竟书记院正缺帮手。”他避开武皇审视的目光,尽量面不改色的道。
“放心,朕会再派得力女官协助你,”武则天笑着暗示,“又不是非甄执事不可。”
“说实话,”他胸中似有一股气闷直逼喉间,思维历经一阵动荡,再也顾不得理智的克抑,激愤冲口而出,“张公子声名狼藉,绝非良人,甄执事聪慧婧美,理应有更好的匹配,臣不忍心明珠暗投。”
“你说什么?”韦妃霎时气得跳脚,“你……再说一遍!”
“恕臣直言,娘娘,令弟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嗜赌好嫖之人,常常夜不归宿,以青楼赌坊为家,臣以为如此品性不宜成家,以免祸害他人。”他凝眸肃然道。
“你你你……”韦妃指着他的鼻子,气得浑身颤抖不已,“好大胆子,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转而对武皇嚎啕大哭,“皇上,您瞧瞧,武大人他奚落臣媳,这叫我怎么活啊……”
武则天目睹这场唇枪舌战,暗笑在心,徐徐劝慰道:“韦妃,你也不必如此,承羲说的也是实话。”
“可是,他也不能当着我的面,让我下不了台啊……”她掩面啜泣,“再说,人家的亲事,与他何干?甄家都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