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正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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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正春风-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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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获全胜,抓了许多虾兵蟹将回来!姬姑姑你待会儿查看查看,里面有一只花脚蟹长得很像你呢!”
  姬姑姑笑骂道:“你这小鬼学得油嘴滑舌的,和安小子越来越像了!”
  “大哥,你快把我放下!”这时,一个娇柔的女声低低响起,让谢幽娘的心突地一跳,“若被姬姑姑看到,又要笑话了。”
  “我可不怕。”另一个轻松、慵懒、含着笑意的男声紧接着传来。
  姬姑姑笑道:“说我什么坏话呐?我可是全听到了。”
  “我们都说姬姑姑是世上最好的姑姑呢!”声未落,安戏蝶已经走了进来。只见他足踏蒲鞋,裤脚高挽,腰带上插着一只粉红色的绣花鞋,背上还背了个粉嫩娇娃。皇甫翩翩挣扎着,作势要掐他的脖子;到了院子中间后,便老实起来,将脸藏在他的脑后,更偷偷地将一双雪白、圆润的赤足向后勾去。
  安戏蝶低声威胁道:“别乱动!小心我……”目光所及处,忽然看到谢幽娘,不由又惊又喜;笑道:“聚贤庄真是神通广大,到哪儿都能被找到。”
  谢幽娘早已呆了。这样甜蜜的情景并不是她想见到的,这样平常的问候也不是她想听到的。预期中应该有的激动、欣喜、痛哭、忆苦思甜,全都被一个意外的浪花儿卷走了。勉强一笑,施个礼,叫道:“师兄。”
  皇甫翩翩一惊,猛地从安戏蝶背后探出头来,见是谢幽娘,不由呆了一呆,一张容光焕发的小脸顿时黯淡下来。拉开与安戏蝶的距离,她压低声音道:“快把我放下!让我给二娘施个礼。”
  安戏蝶微微扭头,悄声道:“你还叫她二娘吗?只怕日后她还得叫你一声嫂子呢。”
  皇甫翩翩脸一红,在他肩头使劲掐了一下;他这才脱下蒲鞋,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蒲鞋上,柔声道:“莫硌着脚。”
  姬姑姑笑道:“还有一只鞋呢?莫不是被虾兵们抢了去?”
  “这您就说错了。”小顺子神气地抬抬一字眉,道,“大哥说翩翩姐的脚太好看了,穿鞋简直是浪费,就让我,”说到这,他神气地拍拍胸口,“把它扔到河里去啦!”
  姬姑姑大笑起来,谢幽娘却欲笑还颦,一双眼定在那对踏着蒲鞋的金莲上,连皇甫翩翩向她施礼,都没有看见。好在众人都十分欢喜,也没有将她的失态放在心上。
  礼毕之后,安戏蝶笑道:“姬姑姑,去为咱们头次回娘家的姑娘安排一间舒适的住房和一顿丰盛的午餐;跟着再从您的旧衣物堆里捡一双鞋出来给我的这位姑娘。”说罢,暂辞谢幽娘,当着众人的面,不顾皇甫翩翩的反对,大大方方地将她拦腰抱起,送回房间。
  而姬姑姑果然去客厅拿了谢幽娘的行囊,将她当做回门的姑娘看待,安排在一间客房里。谢幽娘纵然满怀心事、郁郁寡欢,也只得暂时在小洲上住下来。
  这一住,便是半月有余。
  安戏蝶与皇甫翩翩尽管对谢幽娘此次的到来充满好奇之心,但碍于与聚贤庄的关系复杂、暧昧,都不太方便开口询问她孤身前来的原因以及聚贤庄的情况。姬姑姑倒是问了几次,却被谢幽娘支吾其词、虚应几声了事。而谢幽娘自身亦觉名不正言不顺的,渐生幽怨,再加上不适应小洲上的生活,时日一久,竟憋出病来。
  这日中午,皇甫翩翩特意为她炖了一碗鱼头豆腐汤,托姬姑姑送过去,自己则在厨房门口殷殷守候。不多时,只见谢幽娘捂着嘴跑出门,扶着墙角大吐特吐起来。皇甫翩翩大吃一惊,慌忙跑上前,搀住道:“二娘,你怎么了?”
  谢幽娘也不答话,只柔柔弱弱地靠着她的肩,涩涩一笑。
  姬姑姑端着一杯清茶,匆匆跑出来,嚷道:“慢点来!慢点来!小心身子!”
  待谢幽娘漱完口,回到房躺下,皇甫翩翩才有机会与姬姑姑搭上话:“姬姑姑,二娘这是怎么了?”
  “还不都是你那碗汤惹的祸!”
  皇甫翩翩顿时脸色发青,委屈得说不出话来。她本就是个敏感的人,与谢幽娘的关系又十分微妙,随随便便一句话都能惹出千般猜疑来。现在姬姑姑说出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好像在疑心她会加害谢幽娘似的,怎不叫她心寒?几步跑到桌前,端起碗,不歇气地喝了几大口。又将碗重重放下,挑衅地望向姬姑姑。
  “你在想什么呀!”姬姑姑啼笑皆非,亲昵地捏捏她的脸颊,道,“还不快去装点酱瓜、糟萝卜、酸豆角过来!对了,你们不是还晒了些干梅子吗?也顺便装一碟子来!”
  皇甫翩翩不甚情愿地到厨房装了一碗酸菜,又从青砂罐儿里掏了一把干梅子装在围裙口袋里,正往外走,安戏蝶喜气洋洋地跑进来,与她撞了个满怀。
  “拿了梅子吗?”他问道。
  “拿——了!”她拖长了声音,慢吞吞地回答。
  “怎么?还在怪姬姑姑吗?”安戏蝶笑道,“为了向你赔罪,她老人家刚才一口气将那碗鱼头豆腐汤吃个干净,害得我想吃都吃不到!”
  皇甫翩翩这才高兴起来,同时又为自己的小气感到不好意思,将碗递到安戏蝶手里,回转身,又从青砂罐儿里掏了几把干梅子,装满一口袋,才和安戏蝶一块儿出去。问道:“大哥,二娘得了什么病?”
  安戏蝶笑得有些邪气,凑近她耳边道:“待我们成亲后,你就知道了。”
  “为什么?”皇甫翩翩正欲打破砂锅问到底,忽然瞥见姬姑姑正站在谢幽娘门前张望,生怕她笑话,忙住了口。三人一起进屋探望了谢幽娘一回,见她睡得正香,便轻轻悄悄地将酸菜与干梅子放到桌上,然后带上门,走了出去。
  谢幽娘一动不动地躺着,双目紧闭,自眼角溢出些许泪水来。真想不到呀,仅仅春风一度,居然珠胎暗结!那天她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呢?只因为他答应了放她走,她便感恩戴德得失去了理智,主动投怀送抱,与他缠绵一宿……谁知竟种下这般恶果!摸摸深藏在袖中的休书,她的泪水越发汹涌。足足哭了一个时辰,方才勉强止住。这一停,才觉得肚中有些饥了,爬起来,略略梳妆,就站在桌旁随便吃了点酸菜和干梅子。不觉有些口渴,房中却无开水供应,也没有丫环使唤,只好自己拿了一个茶钟,打开房门,到厨房去盛水。
  到处都静悄悄的。姬姑姑不在,小顺子也不在,想是结伴去了永州城内置办中秋的瓜果食饼,这些天,他们俩一直念叨的便是这个话题;老夫人房内没有动静,想是正在睡午觉,她一向有这样的习惯;而安戏蝶和皇甫翩翩呢?她抬起头,往书房望去,果然看到了那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正坐在一起合看一本书。不知看到了什么有趣之处,两人十分有灵犀地相视一笑,那纠缠的眼神温柔而热情,那会心的笑容甜蜜而愉快,让人觉得两个人都是那样美。美得炫目、耀眼,美得惊心、动魄。这种美是恋爱中人所独有的,任何旁人都无法分享!
  谢幽娘受不了这种美,闭上眼,靠着一棵广玉兰树蹲下去。茶钟内的水汩汩地流了一地。
  八月十五日,黄昏。
  八角亭内人头攒攒、笑声连连。闹嚷一阵后,众人按大小入座:老夫人坐了上席,姬姑姑与谢幽娘陪坐右首,安戏蝶与皇甫翩翩陪坐左首,惟小顺子年小,被安排在末座。他颇不服气地皱皱瘪鼻子,道:“你们都是成双成对地坐,惟独我和老夫人形单影只、相顾无言!”
  姬姑姑忍俊不禁道:“你这小子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话?文绉绉的,酸得死人!”
  小顺子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天天都听到大哥对着翩翩姐说这些话,能学会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皇甫翩翩担心他口无遮拦,说出些贻人口实的话,忙道:“我与你换个座位吧!”
  小顺子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若与你换了,大哥不一脚把我踢开才怪!”
  安戏蝶笑道:“算你小子识相。趁早儿乖乖坐了,赏个月饼给你吃;若不然,就送你两个爆栗!”
  小顺子忙挤到姬姑姑身边,嘴挨近她的耳朵悄言低语,眼睛却溜溜地在安戏蝶与皇甫翩翩身上打转。姬姑姑笑道:“你吹的什么气!吹得我耳根发痒哩!大声点说出来吧,我不让安小子欺负你就是了!”
  小顺子有了靠山,马上挺直了腰杆,清清嗓子,学着女声道:“大哥,你看我这眉妆还合适吗?没有镜子,我也不知道深浅,胡乱画了几画。”惟妙惟肖,正是皇甫翩翩的声音。
  皇甫翩翩一急,起身要去拦阻他,却踏在裙裾上,绊了一跤,恰巧跌坐在安戏蝶怀里。
  这边惹得人笑,那边小顺子又学着男声道:“我来做你的镜子,好吗?”像模像样,却又是安戏蝶的声音。
  姬姑姑笑倒在桌上;小顺子自个儿也笑得打跌;老夫人虽不懂得什么意思,但见众人笑,便也跟着笑;谢幽娘也想笑一笑应个景儿,却忍不住内心的酸苦,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众人止了笑声,面面相觑。安戏蝶柔声问道:“小师妹,你怎么了?是不是想家了?”
  谢幽娘不敢抬头,只自袖中摸出那封书札放上桌面,哭哭啼啼道:“我被休了!”
  皇甫翩翩忐忑不安地向安戏蝶望去,只见他也正向她望来。她避开他的眼神,望向桌面。那封雪白的书札像个烫手的火钳一样静静地躺着,谁也不敢摸一摸。姬姑姑犹豫良久,伸出手,将它拿过去,终究还是不敢打开看,又把它压在了一只红漆木碗下。她揽住谢幽娘的肩,柔声道:“他知道你的事吗?”
  谢幽娘使劲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众人不解其意,更不知如何劝慰。安戏蝶探询地望向皇甫翩翩,见她低头不语,便拉起她的手,对着谢幽娘柔声道:“小师妹,莫要难过。聚贤庄不要你,对我们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我和翩翩自会把你当亲生妹子一样养一辈子,若遇到合适的人家……”
  谢幽娘的哭声更大了,唬得安戏蝶再也说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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