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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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有幸-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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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头顶出来的血肉已经变成了红褐色,沾满草叶和泥土。
明珠尽量轻的把箭头折断,但还是牵动了他的肌肉,他嘴角忍不住咧开。
她抓一把稻草递给他:“咬着,就不疼了。”
他将信将疑,还是接过来横放在嘴里,刚刚咬住,突然的一阵剧痛从左腿上传来,他脖子与脸在一瞬间涨成紫红!
血水喷到她的脸上,她扔掉拔出的半支箭,压住伤口。
白色的布一层层浸透,白色的手也在血泊中泡成红色。
止住血,明珠已经是满头大汗。
他坐在那里看,仿佛事不关己,只有头上的汗水和急促的喘气告诉别人那条腿是他的。
她不得不敬佩他的毅力,这样的剧痛之下还能保持清醒。
明珠从外面捡回干柴的时候,他已经因为伤口发炎而烧起来,沉沉的睡过去了。
正午的光从头顶上洒下来,石洞里的一切都清晰可见。
角落里的水滴,滴滴答答的响个没完,明珠拿起箭来详看,不是!不是汉军的箭!这些白布,是上好的江南棉绸,三分棉七分丝,最难得的料子。
明珠悄悄的从怀里掏出金线刀。去泰山前霍去病执意要她带着的,那是他作为军人的习惯。线刀精美绝伦,且轻巧携带,即使她用不上也不防带着作装饰。
他总是对的。
现在,明珠轻轻的拔出刀身,靠近面前这个熟睡的男人。他呼吸平稳,胸口有节奏的起伏。
杀不杀他?
他多疑而且绝情,与他共处一室并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情;追杀他的那些人与霍去病又是敌是友?
他手里紧握的剑柄上的一个“梁”字映入她的眼。
他醒来的时候明珠正在烤一只山鸡。
焦黄肉在火焰里嗞嗞作响,让他垂啖三尺。明珠把一罐酒扔给他。
“在石柜里找到的,本来还有一些干粮,可是时间太久已经不能吃了。只有酒还能喝一喝。”明珠把一只烤熟的山鸡递到他的面前,他还有一些讶异。
她咬一口又递给他:“没有毒!”
“你打的?”
“你以为呢?难不成你还掳了别人来?”她回到火堆旁举起弓箭,“刚才出去的时候在死了的士兵身上扒下来的。”
他笑了,眼角的细纹透出一点平易近人,洁白的牙齿在火光下反射出一点温暖。他其实很英俊——五官分开看没有什么出奇,组合在一起却颇有味道。两条淡淡的法令纹在他笑得时候变得轻松。
三四十岁的样子,一贯波澜不惊的眼睛里,却像是隐藏了三四百年的往事。
他轻轻咳嗽。
明珠上前摸他的额头,很烫。“你烧得很厉害。吃完就躺下吧。”
她在角落里放上布条,接住哗啦啦下滴的水,准备给他降温。
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纷纷扰扰的,也有百人。
两人屏息静听。
那些人来来往往十几趟,折腾了一夜。
天微亮的时候,搜捕停止了,他们刚刚要松一口气,却又听见渐渐起来的呼呼风声。
声音越来越大,除了风一样的声音,还有“嗞嗞”的柴木点燃的声音。“烧山?”两个人均是一惊。
不一会儿,头上方的岩壁开始有些微微的温热。明珠知道这时候外面怕已是熊熊的大火了,出去是不可能了,他们只能呆在里面。这石洞是外面的巨石掏空,里面的温度渐渐上升,地湿,水汽开始从地里向上蒸发,石洞里越来越闷热,竟像是桑拿一般。
火势越来越旺,明珠憋得喘不过气来,汗水出了一层又一层。他也是,汗渍渍的出了一身。明珠怕伤口会被汗水感染了,急忙一遍遍的用清水擦拭他的伤口。
她慢慢虚脱……
恍惚间,有人勾画她的五官,她睁开眼睛:“去病?”
石洞,滴水,篝火,还有熟睡的男人,什么都没变。
身上粘唧唧的全是汗水,闷热的水汽还没有散去。
趁着他还没有醒,她把火堆生旺,脱了深衣架在上面烤。角落的水已经集成满满的一方,她撩起来扑在脸上。
低头看见长发——许久没有洗,发丝上沾满尘土和血渍。
黑发浸入清水,缓缓涤荡。
身后的男人呻吟了一声。
明珠站起来去试他的体温。她双手往后拢住湿发,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两个人鼻尖相碰,他睁开眼睛,睫毛扫过她的脸。
明珠猛地起身!他的睫毛轻扫,竟然那么像霍去病呵出的气……
“不热了。敢情是刚才出了场汗,把你的温度给降了。”她脸红心跳。
他面无表情,回过头,闭上眼,“他们走了吗?”
“应该是走了。”她把湿了的头发挽在脑后,撩起他盖住伤口的衣裳,顺手拿起旁边的酒,哗啦——
他的面部急速抽搐,剑身出鞘直逼明珠要害!
“出汗会让伤口化脓,若是不消毒,这条腿会溃烂也不一定。”她放下酒坛,若无其事的回到火堆旁烤衣服。
她变得心神不宁,水红色的深衣甩来甩去,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里还是泰山吗?”她问。
“是,泰山东麓。”
心稍稍安下来。她还在汉朝,还在泰山!她没有走远!毕竟她没有带着玉坠,她只是跌落下来而已!
是啊,只是跌落,没有被时空带走!她回去就可以见到她的丈夫和儿子。
她笑,笑得安心。
“不高兴什么?又高兴什么?”他坐起来。
“我想我的家人。”
“你的父母?”
明珠披上深衣,黢黑的石洞里面,火光的橘黄和衣服的红给她染了一层幸福的颜色。
“想我的丈夫和儿子。”她笑得甜美。
背后的人沉默。
接着,他才问:“你丈夫,他,是个武将?”
“你怎么知道?”她靠近他,“他是一个将军。”
“你脸上写着呢。”他牵动嘴唇。
“我脸上写着‘我丈夫是将军’?”她摸摸脸,续而又明白过来,他是何等心机的人——她即会射猎,自然是熏陶过的。
“你丈夫是一把胡子挺着肚子粗话连篇的老将军……”他叹气。
“不!他很年轻!他从不留胡子从不说脏话!而且没有大肚子!”
“噢?我还以为将军都是周亚夫那个德行呢,你丈夫怎么会年纪轻轻就做了将军?”
明珠不再说了。
他的一切都在告诉她:他出身皇族,剑柄上刻着“梁”字——他如果是梁王,那么她若是多说,他就很容易就能猜出来她丈夫是霍去病。元狩元年,霍去病送她的玉就是来自梁王。她最了解霍去病了,虽然口口声声说是梁王送的,谁知道是不是抢的?玉是宝玉,若真是抢的人家的,那么梁王一定是对他恨之入骨。她不说也罢。
见她不说话,只是傻傻的笑,他又问:“你很爱他?”
“自然。”明珠奇怪的打量他,他靠在高台上直勾勾的看着火堆。
“今日你的话很多啊。”她说。
他没说话,闭上眼睛。
坐在高台上,通天的石壁上面,天空的颜色是最纯浓的普兰色,普兰底子上稀稀拉拉的缀着几颗星星,像是黛玉上嵌的宝石,更像是像霍嬗的眼睛……
“嘿,你看,星星!”她拉他,“很像我的孩子的眼睛!”
他睁开眼,看着天空,一贯的不咸不淡。
“别这么没精神,都睡了一天了!我给你画我儿子的样子?”不等他答应,明珠雀跃,跑到滴水的角落里,用干净的布条沾满了水,在他对面的石壁上勾画起来。
夜风从上空灌下来,打个弧旋又跑上去。带着她水红色的深衣打着转,半干的头发吹散了她也不理,任凭它们和风缠绕。她的脸上满是慈爱,幸福,陶醉,……她像陷进花朵的蝴蝶,汲取回忆的甜蜜,还试图散播给别人……
石壁上的水渍随着她一边画,一边自顾自的干了。惹得她团团转,顾得了下边顾不了上边,顾得了左边顾不了右边……
看着她一阵乱忙,他不禁笑起来。
最后,她画了一个小小的,星子一样的眼睛,挺拔的鼻子,浓眉,嘴唇上翘。
很像霍去病,很像很像。
“我再画我丈夫?”她回头说,他仿佛没有在听。
她自得其乐,开始描绘霍去病的样子——长脸颊;下巴有一条很英挺的曲线;额头光滑,他眉毛到发迹线的距离刚好是她一个手掌的距离……她亲手量过……
她画的细致速度就慢了下来——眉毛还没画好,脸颊的线条已经干了,她又回过头来画……
他把火弄得旺旺的,火苗撕啦撕啦向上窜。
“火小点!都烤干了!!”
他不理,故意的不让她画成,继续拨拉火堆。
折腾来折腾去,总也画不成,明珠恼羞成怒,挥手把手里的湿布条扔过去。
布条带着水,湿嗒嗒的落在他的身上。他眼睛威怒,剑在手里拔出了一半又收了回去。
明珠哭着,撩起角落里的水扑火!用湿布打!用脚踩!
“叫你烤干,叫你烤!!”她骂着喊着。
……
火堆熄灭。
黑了。
只有微弱的星光。
全都黑了怎么画他?明珠蹲在地上,假想着画——他的眉,他的眼,他嘴唇上灼烫的温度……
她想他了,你在哪里?怎么没有来接她?
她抱着膝盖呜咽。
“你来休息一会儿。”他把干草堆腾出一点地方。
明珠想了想,走过去,钻进草堆。男人在另一边躺下,不再说话。

第 38 章

一阵嘚嘚的马蹄声近了,不一会儿,“吱呀”的掀开石板的声音。明珠警惕的坐起来。一只手轻轻把她压下,示意不要出声。明珠点头。他轻轻的捞起旁边的剑,拔剑出鞘。
一个身穿青步衫人轻手轻脚的从石梯上下来。见到石洞里的两个人后,他脸涨得通红,一下扑倒在他们脚下,不住的磕头:“大王,末将来晚了,大王受累!”
身后的男人真的是梁王!
梁王吁一口气,把剑收回剑鞘。“内史大人在哪?”
青衫人看看明珠,干张了一下嘴。
“直说无妨!”
“禀大王,韩大人已回睢阳城调动军马等候,属下先行一步来接驾,一路隐秘回梁国。属下已经在山的东南角打开一个缺口,大王趁他们没有补上之前尽快离开,一路沿海绕回我国。长安来了消息,皇上业已划泰山于我梁国。来使已经在路上,这几天即到!”说罢,“嘣”的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属下无能,竟叫吴国余孽放火烧了山头,连累吾王,罪该万死!”
“罢了!起来吧。”他把明珠的深衣给她披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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