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杏眼瞠大,眼神涣散了,兰青抖着双手解开她嘴上的麻绳。
“兰哥哥……我恐怕来不及……当你娘子……”恋叶只来得及吐出这么一句,后便在他怀中晕了过去。
“不……不……”兰青热泪纵横,屈身抱起恋叶便往前奔。“我这就带你去见大夫,小叶,你不可以死……你一定要撑住……”
点点红血有如玫瑰花瓣,自兰青离去的地方,红艳艳地开了满地。
“兰爷,您已经在这不眠不休守了两夜,这样下去您会累垮的……”
“别劝我了陈嫂。”兰青疲倦地笑了笑。“在恋叶未醒之前,我不可能睡得着。”
“那您至少也吃点东西……”陈嫂眼一望桌上的饭菜,昨日不吃,今天也一样不吃,铁打的身子也捱不住这么折腾。“您有没有想过,万一夫人醒来,结果换您病倒……”
兰青知道,他怎么不知道他应该吃饭、应该睡觉,应该为了恋叶好好保重自己——但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没有胃口。真的,不是我不肯吃,而是真的吃不下。”
大夫一日来三趟,每次看诊过后,说的都是同样那三宇——不乐观。被集峭那么锐利的剑身一刺,别说是恋叶,恐怕就连兰青捱了,也同样会倒地不起。尤其加上她在中剑当日,她先前一直担心的初潮,竟然来了。
但兰青不肯放弃,他一直紧握恋叶冰凉的手心,在她耳边说着鼓励的话语。
“你要撑下去,你答应我的,要成为我的娘子,所有婚礼该准备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就连你的凤冠霞帔,我的喜袍,也都已经重新备制一套……就等你醒来,恋叶,就等你醒来……”
其款款温柔的语句,每每令候在一旁的佣人为之鼻酸。
可两个日夜过去,恋叶始终未醒。
“兰爷。”帐房突然过来敲门。“厅上来了位老先生,指名说要找您,他说只要告诉您他叫‘扶摇子’,您便知道了。”
这还是兰青头一回松开恋叶双手,步出她房间大门。
“师父。”兰青见其师,连忙恭敬一拜。
年纪超过七十的扶摇子穿着一身黑袍,配上他白发白胡,感觉犹若仙人下凡。一见兰青,忙将他扶起。
“该是为师向你道歉才是。”扶摇子双手一拍,两名青袍小徒搀上黄鹰。那日他被兰青一掌击中,差点毙命,扶摇子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强将他救活。
“为师今日来,除了带这孽徒跟你道歉之外,还有一件要紧事。”扶摇子自怀中掏出两件物。“这药外敷,另外这药内用,事不宜迟,你赶紧拿去帮你妻子敷上。”
扶摇子两日后才来,便是为了他手上的这两味奇药。他救醒黄鹰之后逼问出缘由,忙飞鸽传书要徒儿自华山送下。
兰青手中这两味奇药,传说是扶摇子在华山上见一仙人开药所炼制,其药力之神妙,据说濒死之人也能被它们给救活。
兰青帮恋叶上完药后,将她交由桂枝照顾。
这时扶摇子已经领着黄鹰候在门外。
“你用不着担心,那两味药一当用下,你妻子性命一定能保全。”
“我很生气。”兰青眼望着一脸愧意的黄鹰。
与他对打之后,黄鹰才知当年师父为何会说兰青深不可测。
两年时间,黄鹰本以为柴米油盐等等日常琐碎之事将会折损兰青的天分,但完全没有,当时兰青击出的那一掌,也不是发自门派功夫。他的功夫,竟比师父所传之术,更为浑然天成——黄鹰这两日—直在揣想,怎么样也想不出兰青如何习来此等玄妙功夫。
“我知道错了,大师兄,请你原谅,我今后,绝对不会再把。”黄鹰将手上的集峭剑奉上。
兰青瞥了剑一眼,摇了摇头。“我已经将它送你,它就是你的。”
“黄鹰,你就收下。”扶摇子突然插话。
黄鹰瞧了师父一眼,后朝兰青点点头表示感谢。
“但我还有一事不懂……大师兄,请你务必回答,你——是否另投了师门?”
“为何有此一问?”兰青讶然。
“因为你朝我使出的那掌——太惊人了!”
原来他是在问这个!兰青耸耸肩。“如果硬要说是跟谁学的,那,只能说是跟火、热气,还有锅铲了。”
黄鹰瞠大眼。“你别开玩笑!”
“我说的全是真的。”兰青当着扶摇子的面,做出他平日翻炒茶籽或者是芝麻时的动作。
“就这么兜兜转转,我得凭自身眼力,还有肌肤上的温度,调整翻炒的角度与力道——这么要弄两年,我发现它就跟师父所敦的心经内文极像。翻炒无需要思考,只要专心一意用心体会,换句话说,也就是无想、无行、无识。无眼,无耳,无鼻,无舌,无身……”
兰青的解释,在场只有扶摇子一人得以领略。他看了眼黄鹰不解的表情,突然开口说:“你懂什么叫‘无’?”
“就是什么都没有。”
“错,无就像道,不是没有,而是‘俱有’——现在,你能够了解你与兰青的差别何在?”
黄鹰略显迟疑地摇头。扶摇子拍拍他肩膀,在他耳边低喃了几句话:“你只是有,但是他已经是‘俱有’,你说,你如何赢他?”
“但……”黄鹰想说,兰青看起来又不像那种绝顶聪明之人。
扶摇子笑了,再次提点道:“大智若愚。”
啊!黄鹰眼一瞠,突然有些懂了。
扶摇子手指向黄鹰手中的集峭剑。“我这会儿终于明白,当初你拿到的,为什么是它,而不是另外三把。”
兰青和黄鹰同样不解地看着扶摇子。
“峭是‘绝’,是极高之意,而峭至极尽处,你以为是什么?至绝?错。”扶摇子摇摇头。“而是真,‘返璞归真’里的那个‘真’字。”
黄鹰咀嚼半晌,瞧着仍一头雾水的兰青,什么是真,什么是大智,什么是俱有,什么是无——这会他全都懂了。
那便是眼前这人,兰青。
尾声
扶摇子送来之药当真玄妙,恋叶服下当夜便已转醒,后经七日涂抹伤口,这会她已能坐起身来跟兰青谈天说笑。
而一能够说话,恋叶便开始吵着要快快成亲。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恋叶摇着兰青手直闹。“人家不要再等了,人家就是要两天后举办婚礼,成为你娘子!”
兰青老是用她的身子仍虚,需要多休息为由,一延再延她的请求——
恋叶怒火腾腾地瞪着兰青。“我数到三,你再不答应我——我就永远不嫁给你,一……二……”
“我的小叶子,别这么折腾你自己好么?”兰青真心为了恋叶身子着想,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恋叶被集峭如此锋利之剑刺伤,怎么可能休养个七日便称痊愈?
“但是我听陈嫂说,如果我们错过两天后的婚期,再来的好日子,就是下个月中——人家不想再一次跟你那么久不见面么,我会死的!”
“好好好,你想怎么样我都答应你,”兰青抓着恋叶的手将她搂进胸前。“就别死啊死地挂嘴上,你都不晓得这字听在我耳里,多令我心惊!”
兰青这话不假,贴在他怀中的恋叶都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脏正扑咚扑咚狂跳个不停。
恋叶手揪着兰青衣襟玩着。“我听小桂说,我醒来前几日,你一直不眠不休坐在我床边陪我,还掉了一缸子眼泪,真的有这回事?”
兰青窘困地瞥她一眼。“就知道她一定会跟你提……”
“她很感动呢!”恋叶抬头亲着兰青嘴角。“还有,我也很感动——虽然我那几天意识不清,可是我隐约感觉得到,耳边一直有个声音,要我撑下,不能走。”
“在你中剑那一刻,我简直要疯了。”兰青手捧着恋叶头颅,与她额贴额相对看。“我一辈子没那么生气、那么痛苦过——”
兰青一回想起当日情景,至今身子还会颤抖。
“我爱你。”恋叶突然说道。
她的告白打断了兰青思绪,他愣愣地看着她。
恋叶微笑地亲了他脸颊一记。“所以我才要尽早嫁给你,我要让你很明白的确定,你拥有我了,再也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阻止我待在你身边。”
兰青点头,他怎么可能猜不出恋叶急着成亲的真意。“其实……”他面带尴尬地挲了挲鼻头。“刚进来见你之前,我已经在打算,两日后无论如何都要举行婚礼。”
恋叶瞠大眸子。“那你刚为什么不早说,害我还跟你呕了那么一堆!”
“我怕太早泄露,陈嫂她又跑来说什么大喜之前不得见面——”
原来他俩想的是同一件事。
辔叶戳着兰青胸膛娇嗔道:“你你你,真的是越学越坏了!”
“这叫不经—事,不长一智——”兰青手抓着恋叶手指亲吻。“所以你要帮我保密,我打算明天一早再跟陈嫂他们提。”
“铁定忙死他们!”一想起陈嫂他们可能会有的反应,恋叶便觉得好笑。
“记得,千千万万要保密。”
“没问题。”恋叶伸出手指头和他一勾。
同样的场面,八人大轿,唢呐鼓钹居前,一路自兰记后门离开,但和前回不一样的是,半刻钟后,花轿准时自街边出现。
“来了来了!”穿着一身鲜艳的陈嫂大叫,后捂着耳朵点燃炮竹,一阵乒乓响后,红轿放下,桂枝掀开红帘,伸手搀出头戴凤冠,身穿霞帔的恋叶。
垂着眼的恋叶望着兰青的黑靴朝自己走来,后两人各执红彩球一头,在众人的恭喜声中,进到了兰记大厅。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日为师,终身为父,扶摇子正居于堂上,眯着眼微笑地望着正朝他敬拜的兰青与恋叶两人。
“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帐房一喊,兰青便一个俯身抱起恋叶,众人惊叫他不得失礼,但兰青举手一嘘,随即便把新娘子抱回了新房。
“恭喜老爷、恭喜夫人。”桂枝这丫头识趣,兰青与恋叶一进门后,她朝两人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