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怎么会这么想呢?”她绝对不是以他为耻,或是怕他有后遗症无法完全复原。如果她是这样的人,五年前他瘫痪时她早就离他而去了,不会等到现在。
她只是……她该怎么说呢,五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事,她不再确定他们是不是合适的一对,她甚至不敢确定,自己是否依然爱他……
然而高仲威并不放弃,继续游说道:“梦棠,这些年来,我真的是为了你才这么努力让自己好起来,你不能在这时候丢下我!现在我就像一个摇摇学步的小孩,未来的路还需要有你扶持,如果你在这时候抛下我,我一定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这等于是再次宣判我死刑!所以求求你梦棠,不要抛下我!我需要你!”
高仲威的声声哀求,让纪梦棠难以拒绝。
他说的没错,因瘫痪而与社会脱节五年的他,人生确实才刚要起步,这时候他最需要一双手在一旁扶持,如果她在这时候离开他,他可能会就此而一蹶不振,她忍心让刚痊愈的他面对这么残酷的事?
不!姑且不论现在她是否还爱着他,光是顾念这么多年的情谊,就算是朋友也不忍心在这时给他重重一击吧?
想到这些她沉默了,“不”这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
高仲威见她一直不说话,更是节节进逼,不断追问:“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说话是表示同意吗?对吧?你也想嫁给我,对吧?”
纪梦棠心情沉重地闭上眼,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于是以壮士断腕的决心,轻轻点了点头。
“是的!我愿意嫁给你,我愿意在未来的人生路上扶持你,陪伴你走下去。”
“太好了!梦棠,我就知道你绝对不会抛下我,我爱你!梦棠——”
相对于高仲威的欣喜若狂,纪梦棠只觉得浑身发冷,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去想。
她浑浑噩噩地起身道:“里头有点闷,我出去走走。”
接着,她木然走出病房。
她关上病房的门低头往前走,忽然一双男人的脚出现在她面前。她顺着那双脚将视线往上移,看到洁净的医师白袍,再继续往上,看到一张僵冷铁青的面孔。
“你刚才说的话全是哄他的吧?”他的大掌如鹰爪般攫住她的肩猛力地摇晃,她却不觉得痛。
事实上,她已经没有感觉了!刚刚应允一桩婚约的她,不但不感到喜悦,反而像行尸走肉般,没什么特殊的情绪感受。
“你是疯子还是笨蛋?婚姻这种东西,能够当作同情心胡乱施舍的吗?那关系着你一辈子的幸福,你怎能随随便便答应?你这是在作贱自己,你知不知道!”
他严厉愤怒的指责,总算将纪梦棠从浑沌的思绪中拉回,首先传达到她的脑子的情绪就是生气。
她跳起来拂开他的手,然后反唇相讥:“说到作贱我自己——始作俑者是你才对吧?仲威本来就是我的男友,我们彼此相爱,结婚也是天经地义的事,而你什么都不是,却占有我的身体,你才是作贱糟蹋我的人!”
“作贱糟蹋?难道这些年来你对我的感觉只有这样?除了恨之外没有其它的感觉吗?”康焱丞心痛地问。
纪梦棠口是心非地冷讽:“对于一个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的恶魔,我还能有什么感觉?我对你的观感永远不会变——我恨你!”
“你恨我?经过这么久的时间……”
他付出这么多努力,结果她依然恨他!
他喃喃自语,神情是震惊难以接受的,纪梦棠见了心口有些刺痛,但要她说些好听话来安慰他实在不可能,与他唇枪舌战已变成习惯,要她突然缓下姿态对他和颜悦色,她难以办到。
她咬唇瞅着他晦暗消沉的脸庞,有点不确定地问:“你还记得自己的承诺吧?你不会跑去对仲威说什么吧?”
她并不是害怕高仲威知道她与康焱丞之间的秘密协议,而是担心刚痊愈的他无法接受这个打击,身体说不定会突然恶化。
“如果我将我们的关系抖出来,会害你结不成婚吗?”
康焱丞故意露出邪恶的笑容存心想吓她。她那副唯恐高仲威知情的紧张模样,实在让他觉得非常刺眼。
“你不能!”纪梦棠惊骇得倒抽一口气。“这件事千万不能让仲威知道,他会受不了的!”
她真的很怕他受不了这个打击!
康焱丞沉痛地闭上眼,知道自己输了——彻底的输了!说到底,她心里唯一关心的人还是高仲威!
原以为这些年的相处,就算不能让她爱上他,至少——对他也会有些眷恋吧?然而事实证明,她不但没爱上他,甚至连一丝情感都没有!对于即将到来的分离,她想必喜出望外吧?
面对这样的结果,他还能不放手吗?
这种结局他不是不曾想过,但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平静面对,毕竟再苦再痛的事他都经历过了,所以他认为这世上应该没有任何事击得倒他。
可是他错了!她对他的冷漠、憎恨,对高仲威的痴情无悔,都像利刃火焚般让他痛苦不已,然而他却不得不放手!
他当然也自私过,用尽一切手段想霸占她——订下周末之约、用契约绑住她,甚至占有她的身体,想用这种方式让她对高仲威死心。可是这些极端的方式并没有让他得到她的心,只将她推得更远!她开始恨他、如同寇雠般仇视他,但他已没有回头路可走,明知错了,还是继续错下去。
他错了五年也霸占了她五年,如今该是醒悟,将她还给高仲威的时候了!
“我可以答应你不说出这个秘密。”他睁开眼,炽热难舍的双眸笔直射向她花朵般娇艳的脸庞。
他的视线令她觉得不安,立即转开头,回避他的注视。“你是说真的?”
“是真的没错,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她不由得担心,他该不会想要求她婚后背叛高仲威,与他暗通款曲吧?
“我要你陪我最后一个周末,心甘情愿地,不争执吵架、不互相伤害。我们从未一起出去旅行,到南部走走,假装我们是一对相识已久的恋人,好好地度过最后一个周末。”
他浅浅地微笑,笑容中有着她不忍细看的哀伤。
“好,我答应这个条件。”
她告诉自己,她只是一时心软,被他眼中的哀戚打动了,绝不是因为她也有所期待,渴望这个最后的旅行。
可是她缓缓抬手捂着心口,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得好快,好像在期待什么。
反正,这是最后一个周末了!她喃喃自语。
就算她放纵自己表露真实的情绪,也仅有这个周末而已,又何必再矫情掩饰下去呢?
这维持五年的关系,终于要告一段落了!
凉凉咸咸的风吹拂在纪梦棠脸上,她舒服地低喃两声,缓缓掀了掀眼皮,接着便睁开眼。
她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入目所及的家具物品几乎都是木制品。几件衣服凌乱地扔在地上,从门口一直散落到床边,很明显能够看出那些衣服是怎么被脱掉的。
这时,她看见床的前方有扇好大的窗户,而窗外——是一片湛蓝的海洋,远处有几艘船只缓缓驶过,世间的纷纷扰扰彷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好漂亮!”她忍不住喃喃自语。
她从没见过这么蓝、这么漂亮的海,蓝蓝的海水宛如宝石般剔透晶莹,又像最顶级的丝绒般,在动静间展现出耀眼的光泽。这么漂亮的海,也只有垦丁才有吧?
她想起来了!昨天是礼拜五,下午康焱丞打电话给她约好要在机场碰面,他已订好机票要到南部去。
她并没有问他要去哪里,只是准时赴约,结果那班飞机将他们载往高雄小港机场,下飞机之后他又去租车,驾车行驶一个多钟头之后,才将她带到这里——一个拥有垦丁最美景致的度假村。
他早在几天前就已订好小木屋,他们从柜台的服务人员那里拿了钥匙后,便直接回到度假村的木屋里休息。
羞人的事就是从这里开始——他们进门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将她压在门板上热吻,激情的火焰迅速点燃。
他急切地将她带往床上,两人一面亲吻,一面七手八脚地剥除对方的衣物,等他们终于来到床上时,两人都已经一丝不挂。
他们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包容对方、接纳对方,共谱双人之舞。纪梦棠不是第一次和他上床,却不曾有过这种想要流泪的感动。
想起自己昨夜的主动,她便感到羞赧不已,眼神复杂地转过头,望着身旁依然熟睡的男子,神色霎时一变。
这……什么?
他侧身面对着她,薄被盖在腰际,遮住赤裸的下半身。他还在睡,但令她震惊的当然不是他的睡相——而是他身上令人怵目惊心的疤痕。
她首先注意到右手臂到腰际的暗红色扭曲疤痕,那看起来像烫伤;另外在他的胸口部分则有白色的疤痕,应该已经愈合许久。
他俩相识五年,却从不知道他身上有这样的疤痕!因为康焱丞从不在她面前宽衣解带,而她也绝少碰触他的身体,因此根本不知道他身上有这么骇人的疤痕。
她伸出颤巍巍的手,碰触那狰狞扭曲的疤痕。这些伤疤到底是怎么来的?当时他一定很痛吧?究竟是什么样的意外,让他受列这么严重的伤害?
她发现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眼眶里好像有层水雾遮住了她的视线,一种几近不舍的心疼充斥在她的胸臆间。
这时,她以为还在沉睡状态的康焱丞忽然睁开眼,锐利的眼神笔直射向她,她吓了一跳,立即缩回自己的手,眼中的薄雾随之散去。
“你醒了?”
她漠然移开几寸,假装自己不曾碰触他。
“你都看见了?我身上这令人作呕的疤痕!”他讥诮地问,掩饰眼中的恐惧,并等着她放声尖叫。
原本他是很介意被她看见这些疤痕的,但这已是他们最后一次私下相处,自然也不必再害怕让她看见这些骇人的伤疤——她总有权利知道,自己这几年来是和什么样的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