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市集是她陌生的,叫卖的人口音也奇怪,不同于北方那样字正腔圆。
“大婶,不好意思,这里是哪里?”明宸有礼貌地问。
“这儿是风光明媚的江苏呀,小乞儿,你是打从哪里流浪来着?”那大婶回她话。
“江苏?小乞儿?”她不是在西凉寺吗?怎会现身到江苏?何况她可是金枝玉叶的格格,这大婶竟然叫她小乞儿?她哪里像乞丐?
低头瞧瞧身上的衣服,要出宫时,她穿的是太监的工作装求方便,经过一番折腾,还有方才的摔倒,全身一定最脏透了,莫怪人家要叫她乞儿了!
忽地传来一阵大喝,小果摊的老板叫着。“小乞儿,你在路上闲逛什么?还不到集中区去!”
“啊?”明宸意会不来。
不少人拿着扫帚赶着她,明宸初次受到这种对待,仿佛是从天堂掉到地狱,她终于知道自己以往是多么“人在福中不知福”了!
她满腹委屈的想着,她太不应该了,在宫中有得吃有得穿,有人疼爱……
她还嫌什么嫌?
现在落到这样狼狈的下场,后悔又有什么用?
明宸抱着头地跑到所谓的“集中区”,她定睛一瞧,这儿的乞丐不少,个个排排坐,一些有爱心的人就拿东西来送他们吃。
“喂,不要插队,到后面去!”有人朝她叫嚣着。
明宸走着、走着,越走越觉得人生要完了。
“坐贫僧的旁边吧!”行痴空出了身旁的位置。
“谢谢您大师!”明宸感激涕零。
行痴听出她的声音,诧异道:“你怎么跑出来?还搞成这副模样?”
明宸被所有的一切搞得昏头转向,她喘着气,摸摸自己的心脏,她是活着。
那到底有谁来告诉她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她快要发疯了!
“大师,我和您相识吗?”明宸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我素昧相识,贫僧只是想知道你怎会那么窘困?”他出门前,她还躺在床上,脸上也没这么黑!但塞翁失马,正因此,她才没露出姣好的脸蛋,要不,早遭觊觎被卖去妓院了……
“大师这么问我,我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这过程太匪夷所思了,我明明在五台山西凉寺,一觉睡醒竟然在江苏!更倒霉的是,我还被妖怪捉去,差点成了烹中菜!”她死里逃生还是觉得心惊胆战。
行痴莞尔失笑。“世上哪有什么妖精鬼怪之说?那不过是你的幻想,人吓人罢了!”
“这我不明白,我朝他丢石子,他还会流血,就是样子恐怖了点……”她止不住他冷颤。
行痴见她不像是胡扯乱编,脸色严肃了起来。他千交代万嘱咐要冷僧机照顾她,他竟调皮性不改,扮鬼吓她!
“你别怕,或许那是场恶作剧。”等回去后,他一定要冷僧机付出吓人的代价。
“但愿如此。”她甫定魂,咽了咽口水。“肚子好饿……”
“贫僧钵内的食物,你先拿去吃,先止饿再说。”行痴把钵递到她眼前。
她的口水要流下来了。“这样好吗?”
“没关系,你我有缘一场,贫僧肚子还不饿,要食物再分就有!”行痴不吝啬地道。
明宸的限内都是食物。“那我就不客气了!”端起钵,狼吞虎咽了起来。谁都不会料到,堂堂一个尊贵的格格竟会落到向人乞食的下场。
“大师,您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等回到京城,我会告诉皇阿玛,对你大大赏封!”她一口接一口没停地吃。
“贫僧不要赏赐什么,只要问你几个问题。”
“几百个我都可以答!”
“阿佟,她好么?”
“阿佟?”一脸尴尬。“大师,我不认识阿佟!”
行痴转换了说法。“你的亲奶奶好么?”
“喔,她好啊!我皇阿玛很孝敬她,在皇奶奶六十大寿时,还特意安排了隆重的生日宴会,那天好热闹,我玩得不亦乐乎!”她只记得当时快乐的情形。
“唉!”行痴叹了声,一生的恩怨情痴要到何时才会平息?
“师父为何叹息?您有忧愁吗?”明宸准备要安慰安慰他,即使她自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不是!贫僧有两句话要讲:‘前尘往事成云烟,行痴俨然已断念’。”行痴有感而发。
明宸嘴内都是食物。“大师真会作生吉诗!”她只差没拍拍手。
“娃儿,你回宫内一定要记住我这两句话!”行痴自言自语。
倏地,四周一片嘈杂,明宸抬起眼。“出了什么事吗?”
“有官员到此处来视察了!这些难民都是从水患区来的,因为年年如此,有时会爆发传染病,所以就规定难民、乞丐讨食的人要到这里集中。”
“官员?”明宸喜上眉梢。“是北京来的吗?”
“似乎是!”
明宸跳了起来,行痴赶忙拉她坐下。“县府规定严禁情况失控,而且有成千上万的人要陈情,你这样会引起公愤!”
“可是我有话要跟他们说……”她可是格格啊!
“每个人都有话要说!”
“我不同!”她再瞧一眼。“居然是起柘,这太好了,我有救了!”
“你别暴躁,我慢慢给你设法。”行痴闭目养神地向她说。
“情况根本是失控了!”所有人全往前冲,跟随来的侍卫拿长矛阻成一道墙,四周都是呐喊声。“起柘、起柘!是我,明宸在叫你啊!”明宸怀有一线希望的喊,还挥动着双手。
起柘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但有股感觉使他回过了身,但他什么也没看见。
娇小的明宸被淹没在人群中,她再怎么大喊大叫也没有用!
封锁线冲不破,明宸瘫在地上,起柘没见到她!
他怎么那么无情啊!
没多久,起柘视察的结论下来,由侍卫长代为宣布。“各位难民、乞丐,在东门处已经准备充分的衣服供大家换穿,还有张家锁门口也有无限量的白米发放,如要分得这些物品请到这些地点。四处有重兵严守,请大家安分排队守秩序,存心扰乱者,拖至东门鞭打五十大板!至于家乡闹水患的难民,上头也指示会在沿途设救济站,即日起你们可以起程回乡里,没有身份居家证明的难民可以到乡里县府去补发,每户有一万钱的补助!本王起柘会抽身前往坐镇指挥,若是地方乡里有中饱私囊的行为,依大清律法重判无期徒刑或死刑。”
一下子,欢呼声震耳欲聋,所有人莫不欢心鼓舞,
只有明宸欲哭无泪、懒散地走着。她忽然想起了大师,但四下找了找,人已不知去向了。
明宸本来陷入绝望了,但是想了又想,她深信天无绝人之路,她就不信她会那么背!
“你干什么?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走走走!”
她刚要步上阶梯,守门的侍卫即大声喝斥,并用长矛挥了挥要赶她走。
她打听过了,起柘就住在这府内!
“要讨东西到别的地方,再不走,别怪咱们无情!”
明宸忍下愤怒。“我要来陈情也不行!你们都是这样驱赶可怜的难民的!”
“这是咱们的职位,咱们只知道要尽忠职守!官位之人各司其职,你要陈情到县府去击鼓自然有人招呼!”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要是难民坚持要求见王爷呢!”明宸的怒火越来越高张,这些吃衙饭的人都是这么目中无人的吗?
“还是到县府!”铁面无私的回答。
“这样若是县府本身腐败,难民又见不到紫禁城派来的官员,岂不是有苦难申?”
“放肆!紫禁城是你这种人说得起的吗?那里可是尊贵无比的天子住的地方!”
她说不起?
紫禁城,她比他们还熟!
“快走!”
“有本事你们动我一根寒毛!国家要生存的基本道理就是体恤民心,每个百姓都是支撑国家延续下去的支柱,你懂不懂?”她觉得她跟他们在鸡同鸭讲,还想再说,但却词穷了,现在终于明白“书到用时方恨少”,皇阿玛要她多读书不是没道理的,呜呜呜……
“你是说所以你最大?”侍卫鄙夷的接话。
“就是这样!”她很高兴他们一点就通。
那两名侍卫翻脸比翻书还快。“废话少说,要闹场到别的地方去。你再不走,咱们就长矛伺候!”“你们赶不走我的,我要见起柘,他欠我一个解释!”明宸大呼小叫,连日来的不满全都爆发了!“大胆,王爷的名讳你敢直呼!把你送去县府,打拦你的屁股都不足惜了!”
“起柘,你这个浑蛋,你欺骗我,你害我落到这种下场,你再不出来见我,我就咒你,你……出门会摔跤,你的女人会抛弃你、你会毁容、你的身材会走样……好不容易读来的四书五经、孙子兵法、毛山剑术、降龙十八掌、九阴真经,一觉起来全都忘光光,咯唔唔……”她挣扎着,因为侍卫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她还要说!
“将她押去衙门教训教训她!”
明宸用力一咬,侍卫痛得放开手。
“起柘,你再不出来,我就要完蛋了……”
“可恶的娘儿咬本老子的手,不用到衙门,我现场揍你就绰绰有余了!”被咬的侍卫痛得龇牙咧嘴,扬起手就要以牙还牙!
“住手!”
侍卫的手被握住,他的脸马上痛得扭曲。“王爷,小的知错了,小的下次不敢了!”
起柘放开了手,冷然地不发一语。
“是这娘儿们不分青红皂白地胡闹,赶她走,她还咬我的手,小的不得已……”起柘看他一眼,他立刻噤声。
“起柘!”这两个字反复地在她脑中浮上。“起柘!真的是你,皇天不负苦心人,你把我害成这样,要是我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要你娶我谢罪,哇……”竟不受控制的眼泪直流,嚎啕大哭起来。
虽然是她自己要跟出来,会阴错阳差地发生那么多事算是她的错。但在当时,她也只能依赖他呀!她会沦落到这种下场,除了怪自己之外,当然也会任性地把他一起责怪了。
起柘钜细靡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