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张煌朗声大笑,“有本事的,拿东西;有钱的,买东西;没本事没钱的,拿命!真是有趣,有趣得很!”
六月的杭州,却有如下了鹅毛大雪般,每个人的脖子后面都传来了阵阵冷风。
“在下黄善庄,无门无派,是个没本事的人,但我想要东西,所以用钱来换。”又站起一人,是个青年。
张煌停止摇动扇子,侧脸问:“哦?请问您出价几何呀?”
那人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我出一万两。”
张煌笑了。
只见那侍从身子动了动。
“嗖——”一件轻轻软软的东西飞了出去。
“啊——”
是那个叫黄善庄的人的惨叫,因为他少了一样东西。
每个人都可以看见,黄善庄伸出的手指不见了。
嘈杂声再度响起。
有人在呕吐。
更多的人依旧沉默。
没人知道张煌心里的价钱。
没人敢出价钱。
张煌继续摇动他的扇子,不时地打量屋子里的人。
锦绣已经把脸转了过去,她不想再看到那个叫黄善庄的人。
带着红衣姑娘同来的老者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张煌。
过了一会儿,张煌笑着说:“屋里太热了,我出去走走。”说完便离开了。
张煌走到后院,看到了负责给客人看马的小厮们,他们三三两两地坐在院子四周。
张煌走到后院中央,伸了个懒腰。
小厮们都长着眼睛,他们当然不是瞎子,却没人看张煌,或是与他打招呼。
因为,那不是他们的事,那不关他们的事。他们来到一品楼,只做两件事——看马和领月钱。他们知道一品楼是什么地方,他们更知道不是自己的事绝不关心,这是在这里生存的法则。
“张总管,请留步。”说话的正是锦绣。
张煌回头看到了锦绣,一个美人!
张煌只有两个爱好——朋友和女人。美人当然算女人,还是女人中的极品呢。他笑着对锦绣说:“姑娘找在下有事?”锦绣慢慢地说:“我想要那件东西,你身上带着的那件东西。”
“那东西在我的侍从手中,不在我身上。”
锦绣摇了摇头,“侍从,你也说他是侍从。那么贵重的东西,你怎么会交给一个侍从呢?”
“错,他的武功高强。”张煌玩味地说。
“可我知道张总管喜欢钱,那东西能换钱,你一定不会让它离开你的视线的。”锦绣回答。
停了一会儿,张煌笑了,“姑娘确实错了,那东西不在我手上。”
锦绣一愣,她不相信地望向张煌。
“真的,”顿了一顿,张煌继续说,“那东西在他手上。”他用自己的手一指。
锦绣看过去,那东西正被人抱在胸前。那人不是别人,锦绣认识——
小厮,那个看马的小厮。
只见那小厮捧着锦盒,正向锦绣走来。
锦盒,一个精致的锦盒。
张煌上下打量着锦绣,他笑了,“没人告诉你我张煌还有一个爱好吗?那就是美人,我总是会对美人心软。看来这次的买卖我是注定拿不到银子了。”
张煌从小厮手上拿过锦盒,对着锦绣打开。
一枚铜钱,盒子里只有一枚铜钱。
张煌盖上了盒盖,将东西交给锦绣。
“女人还是不要太聪明为好。拿去吧,江小姐。”
锦绣一愣,她看向张煌。
张煌亦在看她,“这东西金贵,让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带着它,总不会让人怀疑。”说完“嘿嘿”地笑了。
张煌又将那小厮向前一推,说着:“让这没用的东西跟着你回圣地山庄吧,东西到了地方,再让他回来给我报个信。毕竟,这没用的东西,谁会注意他呢。”
锦绣点了点头,“张总管放心吧。圣地山庄的东西,不会落到别人手中的。”
张煌听了,点了点头,将锦盒交给了锦绣。
那个已经赔上一条性命和一根手指的锦盒,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到了锦绣的手中。
其实,锦绣这次来就是应一品华堂之邀,来取这东西的。早就有了买主的东西,是万万不可给别人的。所以,那性命和那手指丢得确实冤屈。
但,这就是江湖。
这世上东西,得来都须细细掂量。没有那手指和那性命,怎么能堵住悠悠之口呢?况且,这便是一品华堂的做派。
“等一下!既然是有本事就可以拿走,那有钱也可以拿走东西啦!”锦绣身后传来老者的声音。
她回头看到了那位老者和红衣姑娘。
老者冲锦绣微微一笑,“我出钱。”
张煌挑了挑眉,“哦,有意思,居然有人愿意出钱。”言下之意,还有人想跟圣地山庄比钱多,“这位老先生,您能出多少钱?”
老者继续说:“千金难买心头好,我决定按张总管的喜好买这东西。”老者将红衣姑娘向张煌推近了一些,脸上显出对张煌无比的尊敬。
张煌上下打量着那个红衣姑娘,而后,又将视线转到老者身上。
“她叫细细。”老者说。
“唉!”张煌叹了口气,“我就说今天的买卖做得亏本嘛,没办法,东西都给人家了。这位老先生,您只有和这位姑娘商量了。”
碰了个钉子,老者虽心有怒气,却不敢面有怒色。
因为他知道,这是一品楼。
“我还要去前面招呼客人呢,毕竟大家都为东西而来。您就跟这姑娘商量商量吧,看看她想不想割爱。”张煌说完便向前厅走去。
院子里,除了那些可以看作聋子和哑巴的小厮,便只剩下三个人了——
老者、细细姑娘和锦绣。
细细亮出了剑。
还是那把剑,那把好剑。
“没钱就得凭本事!”说着细细挥剑刺向锦绣。
“哐——”
剑与剑鞘相碰的声音。
锦绣并不使剑,她的武器是鞭子。
有人替锦绣挡了刺来的剑。
玄色斗篷,三尺长剑。
“江枫!”那老者脱口而出,随即他的脸色变了。
第二章
蜀中圣地,江南一品。
江枫,圣地山庄的护法。
江枫,被江湖上传为妖人的人。
他用剑,传闻他的武功深不可测。
三尺长剑,没有人看到长剑出鞘。
相传,那长剑出鞘便会有人没命。看到江枫亮出剑的人,都是死人。
所以没人敢招惹江枫。
因为,没人想看他亮剑;因为,没人想死;因为,江枫从来没输过。
“滚!”江枫冷冷地说。
那老者看了看锦绣,带着细细姑娘走了,心有不甘地走了。
江枫转身看着锦绣,“回去。”
他的话不带任何色彩。这话听似疑问,又似命令,更像商量。
“我拿到吉祥制钱了。”锦绣像是个献宝的孩子,拿着锦盒在江枫眼前晃着。
“回去吧,义父还不知道你私自出庄呢。”江枫说。
锦绣噘起了嘴,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江枫,“我才不怕呢,哥哥会帮我的。”
“能帮一次,总不能帮你一辈子吧。”
“那我就一辈子跟着你吧。”锦绣说完将脸转向别处。
江枫不语。良久,他说:“别胡说了。”
“我说的是真的,哥哥,我想待在你身边。”说着,锦绣伸出手来,拉着江枫的斗篷。
锦绣的手,不似江南女子般纤若青葱,十分修长有力。
那手抓住江枫的斗篷,便不愿松开。
“唉!”江枫叹了口气,“不可能的,别像个小孩子。”说完,他转身走向院外。
但那双手却抓住了他的斗篷,锦绣不愿撒手。
“哥哥——”
拉扯中,江枫的斗篷松了,露出了他的脸。
他的脸,江湖中少有人见到。
那是一张冷峻的脸,冷峻中不乏英挺。
冰冷、刚毅的气质与他嗜血的名声,相互映衬。那张脸,永远闪烁着危险的气息。
但锦绣却松开了手,因为——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就算锦绣再如何无理取闹,江枫的脸上永远是纵容。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锦绣永远能看到江枫无可奈何地扯着嘴角,脸上虽是无奈,却也满含纵容。
锦绣愿意看到江枫无可奈何的表情,因为她知道,江枫那张清冷的脸上,从不对任何人有表情,不论喜怒。
所以,就算锦绣看到了江枫脸上的无可奈何,她也知道那是一种特权,从没有人享用过的特权,除了自己。
因此,锦绣一直都知道,自己在江枫心中是特殊的。
故而,锦绣也知道,江枫在自己心里也是特殊的,她只等着江枫在某一天,向她爹提亲。
可自从去年腊月起,那张脸上便不再有任何表情。
是的,没有表情,就算对锦绣也如是。
所以,锦绣慌了。没有表情,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其实这次来一品楼取东西,是江枫的任务。但锦绣却任性地跟来了,她其实也想取一件东西,那东西便是江枫的心。
“哥哥。”锦绣小声地喊着。
“唉!”江枫又一次叹气,“不要像个小孩子,记住,我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你应该自己面对。”说完,他转身向外面走去。
锦绣没再说什么,她又能说些什么呢?她对那个看马的小厮说:“将我的马牵来吧。”
这时,已经有一个人将她的马牵来了。她没说什么,抬头看着自己的马。
正午,阳光有些刺眼。黝黑的马身被阳光照得金光闪动,锦绣连忙闭上了眼睛。
但眼泪随即落了下来。
眼泪闪着光,在锦绣白皙的脸上,很明亮。
牵马的小厮,此时正抬头看着锦绣。
他应该是幸运的,该看的他都看到了。
美人含笑时,他看到了阳春白雪;美人落泪时,他看到了风华绝代。
刺猬,总是裹着它们灰黑色的刺,它们需要这样的保护,因为它们的身体过于柔软。当你把它掀翻之后,你会看到雪白的肚皮——那样干净、柔软,全然不似外表那般让人畏惧。
美人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