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别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因为解开穴道后的她从不知道悔过为何物,总以是一副“等着瞧,我会再跑”的眼光回敬他。
连同今天这次,是第九次了,朱清黎真的很不可爱,或者王爷要他来找人的深意在此,因为他的原则是——无论处在任何情况下,都绝不对女人动粗。
说实话,这段时间下来,他发现自己的耐性修养更上了一层楼,这全拜她所赐。
有点自知之明的,早就放弃了,偏偏她还要一试再试。这分普通男人都及不上的意志力,连他狄无尘都自叹弗如。
如果不是用在脱逃的企图上,说不定他会喜欢这丫头的。
搞什么鬼?他会喜欢……喜欢她?狄无尘摇摇头,弄错辞了,这一定是被她气的;顶多,他只是“钦佩”她的勇气和决心,但是绝不会“喜欢”她的,管她那张脸生得如何花容月貌,他才没这么肤浅呢!而且,这种“麻烦”……算了!
不管如何,这差事真的太累人了!不但累,而且无趣。尤其是这个“朱清黎”,他才不在乎她那些猴呀猪的鬼话,朱清黎就朱清黎,管她在山里待了几年,他都不容她忘本!
狄无尘靠着树干,才悒悒想完,就见到客栈二楼上的厢房的那扇窗被轻轻推开,那个“麻烦”正左右张望,查看四周。
面对此景,狄无尘疲倦不堪地揉揉眉心,老天!有谁能告诉他,他还得忍受这种事多久?
“我的伤还没好,要是你不小心跌断了腿,我绝对不会浪费我的肩膀来背你;连看都不看地一眼,狄无尘离开树后,走进客栈大门。
侯浣浣僵在当场,她磨着牙,强咽下一句粗话。
每一次,不管用什么借口、什么招式,他就是有法子等在她要逃的那条路上。
狄无尘简直不是人,他比鬼还难缠!
但侯浣浣绝对不会输给他!她的倔强个性可是出了名的——不至最后关头,绝不投降!
五天后,他们投宿在一座小山村里。入夜后,侯浣浣在床上做个假样后,她轻轻翻出房间,跑进村后的森林里。
狄无尘不知是睡死了还是怎么着,这回竟没快她一步,等在林间。约莫两个时辰过去,她蜷身缩在大树上,狄无尘还是没跟上来,很难解释侯浣浣心里的感觉,她居然在紧张之余,还夹杂了一些失落;然后,侯浣浣坚决抛开那毫无道理的情绪。
下树之后,无视于四周幽暗得吓人的黑夜,她高兴得欢呼了几声。因为第十回合,她终于成功!至少,在那记闷棍敲昏她以前,侯浣浣一直是很得意的。
这一觉侯浣浣睡得很难过,直到睁开眼,她才感觉到那种不舒服是由脑侧传来的那股火辣辣的烧痛感,然后,她发现狄无尘的脸在正上方瞪着她。
她居然躺在这浑人的怀里?
“你把我打昏?”侯浣浣霍然起身,抚着头,震惊地推开他。“这儿是什么鬼地方?狄无尘!你这个可恶的臭男人!竟敢不安好心地把我拖到这儿来,想干嘛?”
就算老天能赐给他长江一样浩瀚的耐心,他也用光了。
这是第十回合,他不打算再忍下去,尤其肩上那死不了人,却随时提醒他这一团糟的抽痛原因是由谁而起,狄无尘终于爆发。
“还不都是你的任性!”他忘了自制,开始数落地。“一个知书达礼的郡主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朱清黎,你别拿那对大眼睛死瞪着我,我眼睛没你大,也不想跟你比;还有,注意听我说话,不准你拿簪子射我,也不准再用鞋子扔我。我要制你还有更好的法子,不会没风度地动手动脚;你是被他们打昏的,要不是我早一步赶来,你早就没命了。”
侯浣浣这才注意到,在山洞另一边,几个山野村夫打扮的男人东倒西歪地被捆成一堆,他们全都昏迷不醒,四周还散落着几个箭筒及零零散散的几枝箭。
随她眼光调去,狄无尘的火气更大。“你的脑袋瓜是不是只对银子才有反应?
一个姑娘家三更半夜跑到这儿来,找死是不是?你不知道这附近林子里坏人很多吗?“
之后,他又把她可能遇到的悲惨情况精采地描述了一大串。对女人!他从没这么多话,但是方才亲眼所见的那一幕依然让他余悸犹存,他从没这样倍受惊吓过;当他瞧见她无助地躺在那些混帐中央,又听到那些无意义的淫语秽词,狄无尘只知道他的怒气激动得想立刻见血。
为此,他的训话更加卖力,哪知道自己的口若悬河,全都是为了掩去对她的在乎心情。
“你不要以为你在山里待了几年,就不当这儿是一回事了,我告诉你——”
“喂喂喂!你骂够了没有?”明知他说得有理,可是那口气却恶劣得让她听不下去;侯浣浣恼了,她听不进去,却也插不上嘴,她只知道,照他这种淘淘不绝的气势下去,直到天亮,她的耳朵都会不得清静。
“你还不认错!”他气得浑身颤抖、七窍生烟。
“我干嘛要认错?若不是你逼我,我会拣在这个时候跑出来吗?”不甘示弱,侯浣浣吼回去,揉着后脑勺,一脸气呼呼的。
“过来。”不服输的两人相互瞪视了半晌,他忽然命令。
“叫我过去我就过去,那我算什么?”她嘴里使坏,脚步却朝他跨去一步。
“你们都不算什么。”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
侯浣浣只觉得身子被狄无尘用力一带,她被牢牢定在这男人身后。
这无防备的倏然接近,两人的气息都压得彼此都有一瞬间的痴楞。
和男人相处,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但侯浣浣却从不知一个男人的气味是这般好闻。
而狄无尘,亦不晓得女人的体香,可以如此诱人。
“放——开——我。”她踮起脚尖,红着脸小声地说。
“别轻举妄动。”他低喝地手松开了一些。
侯浣浣总算能弯下腰,在她伸手的范围内,快速去拣拾地上敌落的一把弓和几枝箭。然后,她忽然心念一动,想起那说话的声音很熟悉,起身后,她站回狄无尘身旁。
“左边。”狄无尘低喃,她随即朝他所言方向望去。
数十道火炬在洞外亮起,至少有三十条大汉包围了他们俩。侯浣浣本能地搭箭上弓。
“灭火。”那声音好像看到什么东西,忽然大声怒吼。
可是来不及了,侯院浣手里的箭,早在火炬亮起的那当口,已经一枝接着一枝弹了出去。
要不是亲眼看见,狄无尘绝对不会相信,身旁这个他认为“没大脑”的女人,会有这样百步穿杨的箭法,连关外长大的他都自叹弗如。
火光尚未全灭尽,但她从地上拾起的七枝箭,却早早全数发尽;而且,没有一枝不中目标,地上的哀叫声和纷纷滚落的火把,就是最好的证明。
洞外仍是黑暗一片,那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
“侯姑娘,你已经没箭了。”
“对方认识你?”狄无尘张大眼,注视着外头。
她困惑地摇头。
“忘了我是谁吗?小浣。”那声音又问。
她怔了一下,飞快地在记忆中搜寻着,最后终于想起声音的主人是谁。
一个骗子!一个披着官衣,却比山贼还卑劣无耻的人渣!
一个差点就害死她爹的混帐败类!
就在年前,在卜山后方的秘密地窖里,她曾经朝这家伙拉满弓,以利箭穿过并废掉他一只手掌。
那个曾想毁掉卜家寨的脓包——江云奇。
下意识地,侯浣浣捉紧手上的弓,感觉手心又湿又滑。
“江云奇,站出来吧!别偷偷摸摸的像个贼似的,莫非你到现在还改不掉那种坏习惯?”她竭力稳住声音。
狄无尘看得出来她很不安,这令他讶异,他以为这个朱清黎根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江云奇?狄无尘皱起眉头,那是谁?听起来有些耳熟。
侯浣浣仍极力想维持镇定,但身子却忍不住轻颤,直到一只温热的大手那般自然地握进她湿冷的掌心。
不知为何,狄无尘让她的心整个都定下来。
洞外忽然擦亮了几道火炬,当十多个男人陆续进洞、包围住他们俩时,一切再清楚不过了。
“你的手还好吗?江云奇。”她静静地问,狄无尘注意到中央那个五官俊俏的男人脸部僵了一下。
江云奇,是的,狄无尘也记起来了。在王爷府里,很功利、很自私,但也很有能力的一个人;九王爷曾提起,他被张公公调去办事,不知怎地,就没了踪影。没想到,此刻一见,居然成了贼头子。
他注视江云奇左边那裹得跟粽子似的手掌,再比对了这几日和朱清黎相处下来的心得,狄无尘暗想:那只报销的手八成跟这用箭如神的丫头脱不了关系!
无法理解地,他竟然扬起了嘴角,彷佛那是件非常愉快的事,也许是他不喜欢江云奇吧!想到他的手下曾企图伤害朱清黎,狄无尘就无法对他有好感。约莫是察觉有异,侯浣院拧着眉心,转头过来望他,然后,她月眉儿开始皱紧。
紧得简直可以夹死一票蚊子,狄无尘微笑地望着她。
显然,侯浣浣非常、非常地不满意狄无尘这轻松自如的态度。
拜托!她要是手上还有几枝箭,还可能会有勇气陪着他一起哼哈笑上两句,不过她已经改变心意,要是真能变出箭,她定要留一枝回敬给狄无尘不可。
面对她表情上的威胁,狄无尘不但无动于衷,他仍扬着嘴,弧度还火上加油,愈弯愈大。
大得就像一只漫天乱飞的乌鸦,嚣张地在她面前呱呱怪叫。
“狄无尘!”她威胁地低吼了一句,恨恨地想把手掌抽出,但他施在她手上的力道刚好,她一点都抽不开。
在一片昏暗中,侯浣浣只觉得自己的手被迫服服贴贴地握在他掌心底,那扣住她的厚茧手掌牢而不紧地握着。第一次,她对男人生出了异样窘促的感觉。
一路上,她对他的态度像仇人似的,除了假受伤的那次,她也不曾对他有过什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