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知道,没有怪你。”温厚的掌心摸了摸她的头。
呜,师傅又对她笑了,像春日里飘来散去的风,温温的、甜甜的,永远这么和煦。
吸吸鼻子,抬起手胡乱地拭掉颊上未干的泪痕,她冲著他笑问──
“师傅,你会武功对不对?”
他朗眉微挑,将一丝鬓发从容地拂向耳后。
“皮毛而已。”
见他继续清理四周,窦金宝赶紧上前帮忙,一边搬开那张损毁的讲桌,一边又道──
“不是皮毛,绝对不是,肯定不是的。师傅一定很厉害很厉害,是高手中的高手,就是……嗯……”她头略偏,努力要想出适合的话来。“就是所谓的暧暧内含光、虚怀像山谷、虽然有大智慧还是像愚人那样。”唉……能挤出这些形容语句,也算有长进了。
“师傅,你教我吧!好不好?师傅──”
年永春四两拨千斤地回答:“你喊我师傅,我不是早就在教你了吗?”
“呃,下是……金宝儿说的不是──咦?师傅,你上哪儿去呀?”
正要跨出门槛的男子回头扬唇,“有人踢坏讲桌了,师傅要上街去添购一张新的,你以为如何?”
呃,呵呵……窦金宝脸又红了,开始搔头憨笑,见年永春步出学堂,她忽地回过神,追在他身后。
“师傅,金宝儿同你一块儿去,我力气大,可以帮你扛桌子。”
熟科,那素衫身影停也末停,只淡淡地抛来一句──
“不用。师傅回来之前,你得把学堂后墙的洞填好。”
什什什……么?!
师傅何时发现的?!
当场,窦金宝傻楞在原地。
可不可以假装没听见?
呜,不依不依啦!那个小狗洞很好用耶!
又过了两年
九江永春
“别挖了,喔──叫你别挖你老是不听,那个洞前两天又被师傅瞧见了,已经填了五十三回了,都要我跟在后头帮你收拾,很麻烦耶。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看你怎么办,肯定会被赶出去!一黑二黄三花四白,哼哼哼,你们八成活下过一天,就彼人逮去炖香肉啦,嘶──”
忽地微微抽气,蹲在墙边的湖绿色身影不安地动了动,小手抱住肚子。
不是痛,是一种闷闷的下适感,在腹腔和双腿间盘旋下去。
云姨和大姐虽然同她说过,解释得一清二楚了,可当身体内真正产生变化时,她还定好震惊好震惊,跟著,所有的震惊转成沮丧,就好沮丧好沮丧……
呜,她讨厌这个样子,好像……不太像窦金宝了。
“汪汪──”那只猛用前爪扒墙角的小黑兴奋叫著,从上洞中拖出几日前埋的骨头,有些邀功似地在她面前跳来跳去。
“嘘嘘!臭小黑,别叫这么响,要被听见的,嘶──”又是一波来袭,腿间热潮忽地波涛汹涌,吓得她脸色发白。“呜呜呜……再这么流下去,我迟早会失血身亡。”
“宝大?!”
“谁?!”她赶忙回头,圆溜溜的眼尽是戒备。
来人正是棒头。
“已经打钟了,该上第二堂课,为什么不进去?你蹲在这儿干什么……宝大?你还好吧?”显然,被她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我、我好得很啊,我跟小黑玩,没听见钟响。”她咧嘴,尽量笑得自然,“你先进去,我一会儿就来。”
“喔。”棒头疑惑地抓抓耳朵。“那你快一点,别被师傅瞧见。”
窦金宝点头,内心却苦笑著。
瞅著棒头飞腿般地跑离,动作大大刺剌,多自由自在!以前她也能这样,可就因为自己是女儿家,往后每个月,总有几天要开始被牵绊著,再也不是那个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的小金宝了。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身体还没打直,腿间的动静又教她成了木头人。
“呜……”
她想回家,想窝在房里,想用棉被把自己闷死,呜……她不要上学堂啦!
不知过了多久,她吸吸鼻子再次鼓起勇气想迈步向前,男子的声音却在她身后响起──
“为什么不进去?”
窦金宝惊呼一声,几乎整个人跳了起来。
“……师、师傅……”回身看见那袭素衫,她微喘著气僵硬笑著,双眸中闪过无数心绪。
不太对劲。
年永春眉心皱折,迅速来到她面前。
“你受伤了?”难不成又跟谁打架?!她脸色太过苍白,连唇瓣颜色都变淡,仿佛随时会晕厥。
“……我没、没事。”仰起下巴,她倔强地摇了摇头。
那对徐朗的眼细眯起来,不由分说,素袖已扣住她的右腕。
“师傅……你要做什么?”
呜,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动,什么都不想做。但如果……师傅愿意让她抱一抱,闻闻他身上的舒爽气味,或者就不会这么沮丧了。
年永春五指已暗暗掐住她的手脉,微微沉吟,跟著一掌轻轻抚上她的额。
“你身体不适?生病了?”见窦金宝抿唇不语,他著急了,牵著她便走。“师傅先送你回四海镳局。”
“不不不──”不要啊!别走那么大步啊!
糟──窦金宝心中忍不住哀号,肚子一闷,一股黏腻的热潮已肆无忌惮地流出,隐约……仿佛……好像……八成是……渗在裤上了。
她忽然甩开他的手,整个背紧紧贴在墙上,大眼惊惧地瞠著。
“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痛?”
语气微扬,他神情亦跟著紧绷,正打算趋前扳开她按在肚腹的手──
“不不不,我不是肚子痛。师傅你你、你别过来啦!”她拚命摇头。
太丢脸、大丢脸、太丢脸啦!呜……
“人家本来没事的,人家只是……只是肚子有一点点闷而已,人家只是不喜欢这样……”
满腹的不安被戳出一个小洞,瞬间,所有的委屈全一古脑儿地往外冲,她瘪瘪嘴,终是忍不住放声大哭──
“呜哇──师傅,我不喜欢这样,不喜欢不喜欢啦!为什么女儿家就得这样?我讨厌一个月一次,呜哇──我下要啦!鸣哇──”
原是怕他靠近,这时她却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扑进他怀里,双手还紧紧抱住他的腰际。
终于,年永春懂了怀中小姑娘的忧虑。
四平八稳地躺在陌生的床榻上,这空气很熟悉,是师傅的气味,清清爽夹,带著难以言喻的安定力量。
这处屋房就建在学堂后头,是年永春的住所,里头的摆设十分朴素,除寻常家俱外,墙边还设了许多书架,架上自然摆满书册。
一个时辰前,窦金宝哭著被年永春带来这里,接下来的事情实在大丢脸,她拒绝回想,反正是年永春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帮她张罗清水、替她准备干净的巾帕、哄她别哭、要她自个儿清洗身子……
窦金宝对于整个过程是一片模糊,如今,心情稳定下来,她已换上师傅的裤衫,乖乖地躺在师傅的榻上。
脸蛋好烫、眼睛哭得好酸,想她四海小金宝也有这般凄惨落魄的时候,真算得上是一生的耻辱了。
这事要是教旁人知道,她一世英名尽毁,唯一庆幸的是师傅口风紧,肯定会帮她保守秘密的。
思绪转到这里,心忽地一荡,脑海中浮现出那张好看得没法挑剔的脸容,眉目间尽是关怀颜色……
她方寸又荡,深深吸了口气,入鼻全是他的气味,在胸腔里流连,一时间,心脏飞快地鼓动起来,两团红晕在颊边绽了开。
奇怪,她是怎么了?
印象中,云姨和大姐没提过会有这样的症状啊?!
唉唉地叹气,她拉起薄被往脸上一盖,适才莫名的沮丧已消除大半,如今浮上心头的感觉却教她加倍莫名。
有人拉她的被子!
轻咦一声,她主动将薄被掀开,近距离对上男子徐和的目光,后者悄然无声地步进,正坐在杨边凝视著她。
“还会难受吗?”他问,手背轻轻贴在她额上。
窦金宝因他这举动,心又跳得乱了节拍,抿唇屏气,大眼眨也不敢眨。
他收回手,露出柔软的笑。
“体温有点高,应是无疑。”
“云姨说……这是正常的。葵、葵葵水来的时候,体温都会比寻常时候高。我、我没有发烧。”她身子壮得跟牛似地。
说实话,年永春刚开始真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他从未处理过这样的“意外”。但金宝儿的苹果脸就像刚由水中捞出,红通通的挂满泪珠,哭声著实委屈、著实沮丧,他为人师傅的只想为她排忧解难,哪还管得了该有的男女界限。
“现在已是午时,学堂里的孩子却回家吃饭去了。师傅送你回四海镳局,午后的课你不用来,在家中好好睡一觉。”
“师傅……”窦金宝瞄著他,怯怯地唤了一声。
“嗯?”
她没说话,唇瓣倒是微微颤动了下,大眼睛还覆上一层可疑的雾气,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以为她又开始沮丧,年永春一怔,掌心连忙握住她的小手。
“师傅嗯……我知道姑娘家都得呃……一个月一次。你、你是初潮,第一次接触,自然会不适应,往后一回生、二回熟,也就好了。”说完,他自己都皱起眉头。
“我不喜欢这样,我一点也不像金宝了。”
“胡说。”他失笑地摇了摇头,掌心的暖意满满包住她的手。“你还是你,如今来了初潮,说明金宝儿不再是小小姑娘,而是大姑娘家了。”
闻言,她口微张,苹果脸上红潮未退,眼中的生气已然凝聚──
大、姑、娘?
她正在变成大姑娘吗?
她喜欢变成大姑娘!
大家都唤大姐是“窦大姑娘”,而自己排行最末,总要教人瞧小。若她有朝一日也成“窦大姑娘”,那她就能像大姐那样帮阿爹走镳、在道上扬名立万、五湖四海任她遨游了。
“师傅觉得金宝儿是大姑娘了吗?”下意识回握他的手,声音已恢复惯有的清亮,而那对眼眸里满是期望。
瞬间,一抹可人的风采展现,苹果脸粉嫩粉嫩,五官精致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