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长腿一伸,就跨过矮矮的栅栏,长筒马靴踩在铺着干草的地面上发出凌乱的碎响——
洁伊又退了一步,戒备地瞪着他。
男子看她一脸惊慌的样子,于是退后一步,半倚在矮栅上,悠闲地问:“你是余家的人?”
“嗯。”洁伊点头。
“余莫失和余莫忘是你什么人?”男子把玩着手中的马鞭,漫不经心地问。
“是我大哥和二哥。”洁伊老实地回答。
“你呢?”男子的神情中竟然有几分期待。
“我——”洁伊几乎就要说出口了,又猛然惊觉,“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说就不说吧。”男子无所谓地耸肩,连她的身家底细都知道了,查个名字有什么难,亏她还一本正经地保密,早干吗去了?
“你是大哥还是二哥的朋友?”洁伊问完,又暗自摇头,他这副打扮,实在不像是客人应该有的样子。
“都不是。”男子挑眉,“怎么,你希望我是谁的朋友?”
洁伊红了脸,下意识地又退了一步,她本来就退了老远,这一退,一个不小心就踏入二哥的爱马阿波罗的领地。阿波罗血统纯正,脾气也是原汁原味的暴躁,除了余莫忘,任何人也不能靠近它半步,本来时近中午,那马就有几分不安,此刻被人侵犯,登时躁动起来,前蹄一下扬得老高,笔直地朝洁伊蹬去——
洁伊完全不能反应,几乎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马蹄上亮闪闪的铁掌朝自己扑面而来,刹那间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凝固了——
千钧一发之际,她被一股极大的力量卷住,眼前蓦地一黑,登时什么也看不见,耳边听到阿波罗悲声长嘶,像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四下安静下来,静悄悄的像是置身于空阔的原野之中,洁伊惊魂未定地喘息,不清楚刚才发生了些什么事,只是明白地感觉到:是那个男子,救了她。
一只温热的大手按着她的后脑,把她的头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耳边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鼻端闻到他身上揉和了汗味、干草味、酒精味的男性味道,洁伊就这样站着,慢慢地又红了脸。
“嘘……嘘……好孩子……没事了……”耳边听着他温和的嗓音,洁伊的脸越发红得厉害,心下竟有几分依恋这样靠在他怀里的感觉,却不敢让他再抱着,轻轻地推开他。
他也不勉强,右手柔和地摸着阿波罗光亮的鬃毛,低声抚慰:“嘘……嘘……没事了……没事了……”神情专注而温柔。
原来,他刚才那些话,都是对阿波罗说的——亏她还在那边害羞,洁伊暗暗尴尬,两颊越来越红,几乎就要烧起来了。
阿波罗慢慢平静下来,乖乖地用头蹭着他的胳膊。
洁伊暗自惊讶:阿波罗认生,脾气是出了名的暴躁,此时竟然温驯得像只小绵羊,这个人,真是神奇。
“给我!”一只大手伸到她面前,洁伊抬起头,“什么?”
“你是吓傻了还是在梦游?”男子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眼睛里满是轻蔑的笑意,“我说,把你的糖给我几块。”
“哦!”洁伊急忙在裙袋里找糖,索性把一整包都拿出来,放在他手里,不免有几分好奇,小声问:“你饿了吗?”
男子听到她的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瓜似的,接着惋惜地摇头,撕开糖袋,拿出几块来——
“清水河那里摆了野餐,还有烤肉,你如果饿了——”吃那些比较好。剩下的话在她看着他把手中的方糖喂给阿波罗以后,全数吞进肚子里,恨不得刚才自己根本没长舌头。
“真是个乖孩子——”男子一边抚摸阿波罗,一边赞叹。
二哥要是知道有人把他的爱马叫做“乖孩子”,反应一定很精彩——洁伊暗暗好笑。
男子喂完了马,转过身来,看到洁伊仍然站在身后,似乎有些吃惊,“怎么你还没走?”
这里是她家,她为什么要走?
他拾起地上的马鞭,一直走到那棵老橡树下,慢慢坐下,洁伊远远地看着他撩起右臂袖子——
他受了伤?这个念头一起,两只脚就不听使唤地走到他面前,蹲下,“让我看看。”
男子瞟了她一眼,“你二哥没教过你不要多管闲事吗?”边说边拉下袖子遮住胳膊。
这句话,二哥好像真的教过,他怎么知道——洁伊双手小心翼翼地卷起他的袖子,露出胳膊,被阿波罗踢了一脚,整条胳膊几乎都肿起来,有几处擦伤,慢慢地渗出血来,白衬衫上点点血迹——
“得上药才行呢!”洁伊皱起眉毛,“你等一下,我打电话叫宋医生过来——哦,我还是先拿急救箱,简单包扎一下吧——你在这里别动,等着我!”说完,也不管他答不答应,转身就朝山坡下的人群跑去。
“她竟然是余家的女儿,真想不到!”男子望着草地上越来越远的背影,饶有兴味地抚着下巴。
“洁伊!”余莫忘看到妹妹跑过来,急忙放下手中的餐盘,“你总算是来了,快点过来,二哥特别叫师傅给你烤了小牛肉,是你最爱吃的!”
“二哥,方妈呢?”洁伊魂不守舍地左顾右盼。
“你跑到哪里去了?”余莫失听到洁伊的声音走过来,对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脸上立刻阴了天,“你看看你的样子,全身脏兮兮的,哪里还像个大家闺秀?你不是打扮了一早上吗?竟然这样跑出来——”
第1章(2)
“大哥!”余莫忘最爱护这个妹妹,“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你这是做什么?”
“你只管护着她吧,总有一天惹出事来才算完!”顾虑到现场有这么多宾客在,余莫失也不好多说什么,哼了一声。
“洁伊,你这是到哪里弄成这样?”一直看着大哥走远,余莫忘才帮着妹妹清理裙子上的灰尘,“又跑到马厩去了?”
“二哥,方妈在哪里?”洁伊急着问。
“在那边帮忙拿烤肉,你找她——”余莫忘话没说完,就看到妹妹急匆匆地跑过去,不由得皱了眉。
洁伊忙忙地拖着方妈拿了急救箱,再跑回山坡上的老橡树下,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走了?”洁伊满肚子焦急顿时化作一腔冰水,怔怔地站在那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洁伊?”树后转出一个人来,那人身形极为窈窕,眉宇间却隐隐透出几分英气,正是黄家最小的女儿——黄羽飞。
“羽飞?”洁伊迎上去拉着她的手,“这么久没见你,你倒是在忙些什么呢?”
“我还能忙什么?”黄羽飞叹了口气,“还不是天天跟着我那些哥哥们去警校,无聊死了!”
黄家出了几代警察局长,到了黄伯伯这一代,索性到警校挂了个校长的头衔,羽飞虽然是女孩子,在这样的家庭中,也少不得要到警校修习一番。
“你还叹气,我想去还不能呢!”洁伊不无羡慕地看着黄羽飞健康的肌肤。
“我好容易逃出哥哥们的监视,可不是来跟你说这些无聊的事!”黄羽飞挽着洁伊的手,两人顺着山坡往西走,“我听说你二哥回来了,可是真的吗?”
“那当然!”洁伊抿着嘴笑,“我不信你刚才在下面没瞧见他!”
“瞧见有什么用?”黄羽飞皱皱鼻子,“下面那么多人,有什么话都不方便说,我问你,你二哥这次应该不会走了吧?”
“这个我不太晓得——”洁伊想了想,“不过他的学业还没完成,我想他还是要回英国去吧!”
“还要回去?那就只有你能帮我了!洁伊,你可不能袖手旁观!”黄羽飞急道。
“怎么帮?”洁伊逗她。
“你二哥最听你的话了,你叫他多住几天,他大概不会不听吧?”黄羽飞冲她谄媚地眨眼。
“知道了!”洁伊又笑又叹,“看把你急成这样!你倒是说说,我哪次没有帮你?”
“多亏你爸爸办了野餐会——”黄羽飞满脸都是笑,“不然的话我根本没办法溜出来玩,更别说看到你二哥了!”
洁伊只是笑。
“对了,我问你——”黄羽飞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偷听,才问,“你们怎么把他也请来了?”
“谁?”洁伊不解。
“田臣野呀!”黄羽飞满脸不以为然,“就是那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钧天田家的独生子,田臣野呀!”
“田家?”洁伊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是今天第二次有人提起他了,“为什么不能请他?”
“怎么能请那种人呢?”黄羽飞瞪着她的眼神好像看到一只怪物,“要是我爸爸早知道他也来参加,我们一家都不可能出席!是谁请他来的?多半是你大哥余莫失,真是的,怎么连那种人都请?”
本来想告诉她田大公子是二哥的朋友,看着她的神情,洁伊只好闭了嘴,却忍不住好奇,“为什么你那么讨厌他?”
“原来你还不知道——”黄羽飞凑到她耳边,压低嗓音,“他是钧天田老爷子的孙子,整天跟着自己旗下的艺人混在一起,我听说呀,现在的几个当红的女艺人,没有一个没上过他的床呢——”
黄羽飞出身警界世家,生性豪爽,说到这种话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洁伊自幼长在深闺,连读书都是在出了名的“修女学校”慕阳女中,哪里听过这个,立刻满脸飞红,恳求地唤她:“羽飞——”
“还有呢——”黄羽飞正说到兴头上,根本收不住,“前几年田老爷子怕他走上歧途,专门给他物色了一位世家小姐相亲,两个人交往了一段时间,连孩子都怀上了,你猜后来怎样?”
洁伊摇头,“猜不到,既然孩子都有了,总是要结婚的吧!”
黄羽飞得意地笑起来,“错!他竟然不肯跟那位小姐结婚!那位小姐哭天抹泪地闹了几场,听说还割腕自杀!啧啧,那才真的叫一哭二闹三上吊咧!”
“田爷爷都不管吗?”洁伊皱眉。
“管?对那种人,管有什么用?后来呀——”黄羽飞嗓音压得更低,神情却是掩不住的兴奋,“才隔了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