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竞琰没有回答,迳自问:“子希人呢?”
“你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追问她的下落?”
“因为我才是廷峻的父亲。”侯竞琰将早上出炉的检定报告搁在桌上,而这让他燃起寻找那被深埋在记忆深处的女人的希望。
“你?”张子翎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不说是张子翎,连侯竞语都傻到舌头打结,完全忘了要问大哥什么事情。
“没错,我是廷峻的父亲。”多亏恩渲的帮忙,透过景棠找到一个可靠的人去调查张子翎的来历,这才扯出子希,一个他不敢想起的女人。
“伯伯是爸爸?”十岁的廷峻纳闷的问。
“原来你才是负了姐姐的混蛋——”知道自己搞错了人、寻错了仇,张子翎气得想扁这负心汉一顿。
“因为你姐姐很保护你,许多事情你都不清楚,所以,告诉我子希人在哪里,见到她后,我跟她一起向大家说清楚。”
“你找她做什么?反正你早当她消失了,今天我带廷峻回来,只是希望孩子有个明确的身分,至于我姐姐,不用你操心了。”没想到这侯竞琰竟然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原来他才是伤了姐姐的男人,她十分扼腕当初怎么会搞错人、寻错仇!
一旁的候竞语不敢置信的看着情况发展至此,他打岔问了张子翎一些疑惑,顺便骂了她一顿后,不想多浪费时间的急忙出门,赶紧继续他的守株待兔大工程。
“告诉我她好不好?”沉默了好半晌,侯竞琰幽幽的问。
“你说呢?你说她会过得好吗?”张子翎反问。
他无言,客厅陷入一片寂静。
“你这男人害姐姐未婚生子却没有负半点责任,你知道为了廷峻,姐姐吃了多少苦吗?”
“我完全不知道子希肚子里有我的小孩。”他百口莫辩。
“先别争论谁对谁错,子翎,你说,你们当初怎么会去加拿大的?”别恩渲理性的想厘清事情。
张于翎平静心情后,才道:“十年前,令尊跟姐姐有过约定,就是要阻止姐姐跟你碰面,你的父亲侯大律师不知道用了多少金钱,为我还有姐姐跟裴老大交换自由;之后,收留我们的爷爷要移民,他希望我跟姐姐也一起去加拿大开始新生活,为了信守跟你父亲的承诺,姐姐答应离开台湾。”
“但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孩子的事?”侯竞琰没想过会让她一个人养育孩子,他是那样爱她,却害她走上如此辛苦的人生。
“到了加拿大,姐姐有一天在家里昏倒,我们才知道她怀孕三个多月了。”她无奈的扁嘴。
他可以想像当时张子希受到的惊慌与紧张,她是个外表坚强,内心却极需人家呵护的女孩,在她那么无助的时候,他却在德国假装过得云淡风清。
“现在她人呢?也跟你们一起回台湾了吗?”
面对侯竞琰的追问,张子翎却闭紧嘴巴,什么也不肯说。
心一急,他抓住她的肩膀问:“子希呢?她人在哪里?在台湾还是加拿大?你说话啊——”
“哥,你冷静一下,别吓着廷峻。”别恩渲拉住侯竞琰,好让他缓和情绪。
“姐姐她……”她有所顾忌的看了一脸无辜的廷峻。
别恩渲马上机伶的会意,“你们慢慢谈,我带廷峻到外头买点东西。”她牵起那孩子,“廷峻,陪姑姑去买东西好不好?”
孩子看了看张子翎,又看看别恩渲,等待张子翎点头,他才跟着别恩渲离开。
等不及大门关上,侯竞琰急切的问:“到底发生什么事?”
张子翎嘴一扁,眼泪就这样流出眼眶。
“子翎,你别光是哭,子希人到底怎么了?”他再也坐不住。
一想到就快要有她的消息,可是知道她近况的人却迟迟不肯说出口,任侯竞琰脾气再好,也快急得想拿枪抵在对方头上,好逼她说出口。
“姐姐病了。”
“为什么病了?严不严重?”他好想马上陪伴在她身边,让她的病痛减到最低。
“是血癌,这次会带廷峻回来,就是希望能帮姐姐完成心愿。”张子翎低垂着头,啜泣声久久不停歇。
他懂了,他都懂了,子希的情况不乐观,所以才没有跟子翎一起回来。
侯竞琰一把握住张子翎的手腕,“我们坐明天一早的飞机回加拿大。”
她被他这动作愣住了,这些日子从别恩渲口中认识的侯竞琰是个温柔的人,这样冷肃的模样是她始料未及的。
心疼复心急的侯竞琰不让她迟疑,“子希在加拿大有在接受治疗吗?”
“有。”她让这姐夫的态度骇着了,摸摸发疼的手腕。
“把主治医生的电话给我,我跟医生联络一下。”他强势的说。
“喔。”她从皮包的记事本中,搜寻着主治医生的电话。
“我会把班机订好,明天我们带着廷峻一起回加拿大。”说完这些话,侯竞琰拿着电话转身上楼去。
这一次,他不会再放开子希,病魔想要与他争夺心爱的女人,那也要问他放不放人!
这一辈子再也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要不安,明天他就要与分开十年的爱人见面了。
他从未忘记子希的存在,从来都只是害怕自己支撑不住而不敢多想,宁愿选择刻意的遗忘,好让自己下再夜半心疼到无法入睡。
侯竞琰刚刚打了越洋电话跟子希的主治医生联络了,她的情况并不理想,若是还找不到骨髓捐赠的对象,她很可能就要失去宝贵的生命了。
“子希,我的子希,给我一个机会补偿你这十年所受的委屈好吗?”伏首在桌面上,他有着说不出的辛酸。
叩叩——他对着门外回答,“进来。”
“大哥。”是别恩渲。
他抬起头面对她,露出一个勉强又惨澹的笑容。
“大哥,你明天一早就要到加拿大去吗?”
“嗯,不能再拖延了,子希病情不大乐观,我刚刚问过她的主治医生了。”
“那怎么办?难道没有挽救的办法,只能等待……”等待死亡?那是多无助的绝境。
“子希要继续活命,就需要接受骨髓捐赠。”
“大哥,你明天去加拿大吧!接回子希,我会在台湾努力寻找合适的骨髓捐赠者。”别恩渲搭着侯竞琰的肩膀,传递她的支持。
“恩渲,谢谢你。”
“大哥,你已经错过了十年,人生还有多少个十年?爸爸会谅解的。”
还有什么比这样简单的支持还来得有力量呢?
好美的梦境,梦里有她的天真,还有那令她心折的男人。
张子希露出了平静的笑容,在身体最不适的时候,老天爷还让她梦见了过去快乐的回忆,这何尝不是对她的一种悲悯。
难道是回光返照?
在她的身体始终没有起色的情况下,她不得不做如是想。
眉头轻轻蹙起,她面容憔悴苍白,体力不佳的她随即又沉睡了。
经过长途的飞行,侯竞琰一下飞机便直往医院赶来,站在病杨前,看着她柔弱憔悴的模样,满心不舍,他伸出手指,在她失了血色的唇上轻柔抚触。
“嗯?”她发出细微的声音,“廷峻,是你回来了吗?”她没有睁开眼,不过眉头已经舒展,嘴角扯着恬适的微笑。
他蹲下身,在床沿平视着她的容颜,十年了,他终于看见这张烙在心坎里的脸,指尖的碰触已经满足不了他,他让整个手掌覆上她的颊,捧着她的脸。
感觉到意外的碰触,那是一双回异于廷峻的大手,张子希缓缓睁开双眸,却没意料到她会看见先前才出现在她梦里的男人。
真的是回光返照?还是她的幻觉?竞琰,她选择下再见面的侯竞琰,竟然出现在她面前!
“子希……”
他唤着她的名字,他正唤着她的名宇,没有预期的一滴泪,倏地坠落,沁入了床褥,晕染出一个湿濡的印记。
“子希,怎么哭了?你怎么哭了?”侯竞琰的语气中有着浓浓的不舍与哽咽。
“竞琰,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她挣扎的想坐起身,想要好好的看看眼前的男人。
在她生命走向日落的时候,竟然还有幸见到她的爱人,张子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双眸噙着泪水,紧紧的反握住那双手。
他将她紧紧的抱进怀中,“别哭,真的是我,原谅我迟了这么多年才出现,让你这样无助。”
“你这迷糊的男人终于来了……”再也控制不了情绪,她伏在他肩上痛哭出这十年来的想念。
当激动的情绪平歇,她连忙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是子翎,还有廷峻,如果没有见到他们,我就要错过你了。”
“你看过……廷峻?”
“是的,你为我生下的孩子,我知道他了,从今而后你别想一个人独占他,他是我们两个人的宝贝。”
“竞琰……”张子希泪如雨下,被病魔缠身的眼眸让泪水洗涤得清澈,却洗不去她心底最深沉的恐惧——死亡。
“子希,我是来接你回台湾的,在台湾已经有最好的医疗团队等着照顾你,他们会为你寻找适合的骨髓,你不用担心。”
“真的吗?”
“嗯,是真的,我不会让任何人再分开我们两人,连病魔也不行。”
“竞琰,抱我到窗边看看好吗?我想看看外头。”
“好。”
拦腰抱起孱弱的她,那轻似鸿毛的体重若不是看得见她,他会以为怀中抱着的是空气。
她的眼眸落向窗外的晨光,这次会是她的希望来临吗?
不管结果如何,能够在这时候靠在他身上,即便要她马上失去生命,她也满足了,真的满足……
“竞琰,带我走,我想要跟你回台湾。”
“嗯,我会的,我这次就是要来接你回台湾。”
窗前,那分散十年的男女为着这一秒钟的重逢,内心澎湃不已。
“子希,你觉得怎么样?”
“我很好。”
“大哥,不公平,你怎么没问我觉得怎么样?”一样躺在病床上的别恩渲忍不住抗议着。
“你没事搅和什么?”范景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