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仍然觉得失落。
她放弃了对这段情的最后一点渴望,只保留喜欢他的念头,因为这是她唯一能负责的感情。
柳啸月一直不喜欢她,这种情绪持续了十余年,怎么可能突然改变?
她笑了,感觉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把她所有的混乱都冲刷得一干二净。
“原来我的心死得还不够彻底,所以他稍微温柔了点,我便慌张了……金姑娘,我懂了,我不该动摇,我需要的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改变。”她爱他,但她不会与他在一起。这便是她要坚持的。
她伸个懒腰,眼里没有迷惘,代之而起的是坚毅。
“好了,我该去修城了,回头见。”摆摆手,她走了。
金多宝看着她的背影,良久。“你到底懂了什么?为何我一点都不明白?”
但有一件事她是懂的——柳啸月被拒绝了。
有监于这人剥削自己太甚,她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所有她认识的人。
长廊的另一头,柳啸月脸色发黑。他明白袁尚喜的心思,无比懊悔昔日自己斩情丝斩得太决绝,竟是半点后路也没留给自己。如今要弥补,只怕要有长期抗战、流血流汗的心理准备了。
陈守将挺同情柳啸月,一辈子没动过情的男人,第一次动情就摔这么重,更掺的是,他跌跤的事还被金多宝在几个月内传遍大散关,从八十岁老人到八岁小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幸好金多宝已被柳啸月打发去寻找可以快速恢复内力的药,否则这流言还不知要传得怎生离谱?
陈守将找了个空档,请柳啸月喝酒,可惜人家不领情。
柳啸月邀他喝茶,他说,酒入愁肠愁更愁。
陈守将坐在他面前看他泡茶,他的手指很长,取茶、冲水,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美丽,根本看不出他在伤心。
但他的眼睛很黑,就像没有月光与星光的夜晚,暗得让人发悚。
柳啸月给陈守将倒了一杯茶。“尝尝,这是有一回我保镖经过虎头山,当地的村民送我的。”
陈守将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怎么这样苦?”
“先苦后甘。”他淡淡地品着,想起袁尚喜,他与她的相处却是先甘后苦,过去,他实在太糟蹋她的情意了。
他愿意花百倍、千倍的心思挽回她,就不知她给不给他这个机会?唉……
陈守将放下茶杯。“苦也好、甘也罢,这不合我的口味。我宁可喝酒。”
“酒会让人混乱,而茶可以使人清醒,且对身体有好处。”
“混乱好啊!你现在就该混乱点儿,才不会想太多,徒增心伤。”陈守将知道柳啸月一向自律,但把所有的苦都藏在心里,半点规矩不敢逾越,就太变态了。
“我若混乱了,还怎么做事?怎么谋求她的心?”所以他宁可清醒地忍受心伤。
“你还没放弃?”
柳啸月的手忍不住又抚上胸怀,那里藏了她的手绢。二龙山上,她的情、她的恩、她的义……她的一切一切已变成了他心中的挚爱。
说放弃很简单,但他的心割舍不下,他确实很喜欢她,他是真心的。
“为什么要放弃?”
“袁丫头已经很清楚明白地拒绝你了。”陈守将讶道:“你莫非还要行那死缠烂打的蠢事?”
“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错的是使用的手段,只要我不造成任何人的困扰,单纯地喜欢,何来愚蠢之说?”
“如果她一直不接受你呢?你要跟她耗一辈子?”
“也没什么不好。”袁尚喜是因为他的无情,才决定一生不嫁。但她并未就此抹消自己的感情,她依然爱他、依然在他有需要时帮助他、依然对他笑得潇洒飞扬,一个姑娘都有如此胸襟,难道他还不如她?
“你……你们两个……”陈守将以为,柳啸月和袁尚喜简直是绝配。
“大人。”一个兵丁来报。“袁姑娘让人来说,城门口有些不对劲。”
已经秋末了,到处都在收粮入库,陈守将手下人力有些吃紧,就让袁尚喜率流犯整修城墙时,顺便注意一下北方当涂族的动静。
她为人有些粗心,但做事却很仔细,捉到了几个当涂族奸细后,陈守将干脆让她帮着守城门。不过这份工作只持续到秋收结束,毕竟,她还是流犯身分,危急时用她可以,真提升她入军职,怕御史就要参他一个滥权枉法的罪名。
“去看看——”陈守将还没说完,就发现柳啸月已经不见了。“要论重色轻友,你称第二,也没人敢坐第一的宝座了。”他边说,也招呼亲兵,一起上城头。
袁尚喜看到柳啸月的时候,有些紧张,想逃跑。
自从那夜,两人在屋顶上相拥着睡了一晚后,她就没办法以平常心面对他。
她颤着手,解下腰间的皮囊,喝了口酒。这已经不是烧刀子了,柳啸月说烧刀子太烈,让她少喝,她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改变习惯,现在喝竹叶青。
竹叶青绵软,带着一股特殊的香气,让她双颊染上一抹嫣红。
他很自然地走过来,伸手拭去她唇边的酒汁,微笑着,眼睛明亮,像在勾她的魂。
她傻了,手中的皮囊差点掉了。
“发生什么事?”他的吐息吹向她耳畔,一点一滴融化她的理智和抗拒。
柳啸月本来就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当他故意要迷人时,又有谁挡得住?
至少袁尚喜是挡不了的。她只觉脑袋越来越迷糊,就连让他欺近身体,肩抵着肩,她也没发现。
她鼻间充满了他的气息,是江南柳绿的味道,好温暖。
迷迷茫茫间,她忘了紧张,陶醉地享受着他的陪伴。
他就知道她抗拒不了自己。其实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但他不会说,因为说了,她会逃,他就没有机会再捉住她了。
他选择另一种方式接近她,让她在生活中习惯自己,希望有朝一日,她会视他的亲密如呼吸,到时,她再坚决不嫁人,也离不开他了。
这方法有些卑鄙,但不得不说,它很有效。看,他们之间靠得多近。
“我刚才跟陈大哥喝茶,听说这里有事,便来看看。”
她的情绪随着他的话语起舞,忘了自己的坚持,指着远方那团团黄雾说:“你看那边,好大一股烟尘,像不像大队人马奔驰而来?”
他极目望去,滚滚烟尘中,确实有很多人影、马影和……车影。
“难道是当涂族人来攻?”他有些紧张。袁尚喜的内力还没完全恢复,这时候打仗,她会很危险。
“我看不懂。”她不通军务,这种事要陈守将拿主意。“大人还没到吗?”
柳啸月这才想起,自己把好友抛下了。
适时,陈守将到达,先让部卒四门警戒,弓箭、火炮也架起来了,然后才抽空瞪柳啸月一眼。这家伙有了女人就不要朋友了,真不仗义!
柳啸月只当没看见,指着那道烟尘问:“你怎么看?”
“不像当涂族人,他们南下劫掠,全体轻骑,从来不配马车。”陈守将说。
他们看着那股烟尘由远而近,渐渐地,百来匹马、十几辆马车和数百惊慌失措的百姓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好几支商队集合而成的庞大人群,他们一面跑,一面哭喊,突然,一辆马车翻覆,车里的女人、小孩跌出来,哭号震天,却没有人回头帮助他们。
袁尚喜皱眉。她最看不惯见危不救的事。
柳啸月拉住她的手。“别冲动,我们要弄清楚情况,再行动。”
“我知道。”她说,但心里有些闷。
“若确定这不是一场陷阱,我陪你去救人。”他扣紧了她的十指。
“谢谢。”她本就沈迷在他的气息中,又要关心这突如其来的商队,越发注意不到他的踰矩了。
他唇角勾起一弯笑,这小小的亲密让他非常开心。
陈守将不屑地瞥他一眼,低语:“趁人之危!”
人群越来越接近城门,所有的兵士都警戒起来了。
陈守将让士兵们拉开长弓,随时准备放箭。
“救命啊!将军大人,救救我们……”人群中传来哭求的声音。
陈守将让兵士继续警戒,他和柳啸月、袁尚喜步下城头。
那些商人已经冲到城门口,却被守城的军亡挡在外头。他们的状况看起来很糟糕,几乎人人带伤。
陈守将见商队中并没有扎眼的人,就让士兵把人放进来了。
有几个体弱的,一进城,两眼一翻,便昏倒了。
袁尚喜看到一个妇人怀里抱着孩子,婴儿的脸已成淡金色,显然性命垂危。
她正想跑过去探望婴儿,才注意到手被握住了,她跑不动。
这一路,柳啸月一直拉着她,没松开过,但她没发现。
她已渐渐习惯他随时随地的亲密了吗?这有点可怕,他不可能永远留下来,而她却沈溺在他的陪伴中,万一哪天他又消失了,她会很惨。
她正想甩开,他却突然拖着她往人堆里跑。“那孩子可能快不行了,要尽快施救。”
“可是……”她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很想要他松手,让大家都舒服,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们已来到那对母子面前,襁褓中的婴儿奄奄一息,让她立刻忘了原本的念头。“我送孩子进城找大夫,三公子——”
“我去吧!”他很自然地松开她的手,安慰了那母亲几句,接过孩子。“我跑得快。”他对她笑。
她不自觉地也回他一抹笑。因为他所有的动作都太自然了,就像人要吃饭、要呼吸一样,令她产生一种错觉,他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他很满意地转过身,好像一道轻烟掠过半空,抱着孩子入了城。
她再也想不起自己的坚持,事实上,随着伤患人数不断增加,她忙着救死扶伤,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去考虑其他。
确定商队的到来没有任何危机后,陈守将也调拨一支军队,沿着官道寻过去,将那些掉队的商人一一救回来。
至于城内的人员安置和伤患救助,就委托给袁尚喜了。
待柳啸月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