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要我噤声,吩咐我带着熟睡的小姐走得越远越好,我一头雾水,又想这可能是夫人的缓兵之计,于是我赶紧奔回房……结果小姐却不知何故醒了过来,我想哄她回房,她反而钻过树丛,跑去寻老爷、夫人了。“
“然后在今儿个所见的厅堂见到戚伯父、伯母?”隐约间,管扬晏知晓自己正在剥开一层层未解之谜。
李大妈顿了顿,忆起当日情况,眼角持续泛红,“我想应该是吧!否则我也不会在躺满尸体的厅堂内找到小姐……”
“尸体……”管扬晏的冷眸掠过一抹惊愕。
李大妈拿着帕巾抹抹脸,目光瞄向躺于床榻上毫无血色的主子,一时悲从中来。
“小姐,我可怜的小姐……那时她不过才八岁。当我寻到小姐时,亦在厅堂瞧见已然断气的老爷及夫人,我吓得正要迈步逃开时,突见一名护院的尸体下有动静,我大胆上前去瞧,赫然发现了小姐……”
管扬晏只是静静地瞅着呼息微弱的戚染冬,指尖不断地抚摸她的面容,藉以感觉她在呼吸的温热。
“当夜,我怕会有贼人追杀小姐,于是就带着小姐连夜回我的老家躲藏,而自此以后,小姐就无法开口言语了,我想……”忆及当时的惨状,李大妈淌下滴滴热泪,“小姐大概是亲眼目睹了老爷与夫人遇害的经过,所以大受惊吓,变得无法言语,而且也将段记忆给遗忘了……”
“戚家故宅勾起了冬儿的记忆,所以她才会突然尖叫……”管扬晏收回抚摸她的指尖,轻巧地握住她灼热的小手,“或许,她在厅堂内受到刺激,回想起什么来了。”
李大妈一惊,“姑爷说的有道理,在故宅时我听见小姐发声尖叫,这是不是代表,小姐她也想起谁是杀害老爷、夫人的凶手了?”
“这就不得而知了。”听完来龙去脉的元泽夏轻轻说了句,“当务之急是少夫人退烧无恙,渡过这次劫难。”
“臭小子,你就这话儿说的中听。”李大妈伤心归伤心,损人的嘴上功夫仍在。
元泽夏睨她一眼,“李大妈,今儿个气氛严肃,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儿吗?”
“谁教你这臭小子处处让我瞧不顺眼,如今我可从你嘴里听到句好话,我想好好褒奖你不行吗?”李大妈抽咽着,泪痕渐乾。
“行──”元泽夏没好气地拉长音,“大妈,我送你回房休憩去!这儿有少爷照料着,走吧!”
李大妈看了眼昏睡中的主子,无言地点了下头,随着元泽夏迈步出房。
房内静得可怕,连掉一根针都会教人听到那细微的声音。
突地,管扬晏深深一叹,冰封般的面容在这一刻彻底瓦解。
“冬儿……”他执起戚染冬的小手贴在脸颊,轻声一唤,“为啥会是你?”
第一次,他为老天爷的安排感到不平!
八岁的冬儿不过是个孩子,老天爷何其残忍让她承受失去双亲之痛?更何忍让她亲眼见到双亲之殁……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了解这十年来,她究竟过着何种日子?失去双亲、失去言语能力、失去片段记忆……她却毫不在意,坚强的一步步成长。
十年前,戚伯父与伯母的骤逝曾引起一阵议论,有人说是戚家财势引来盗贼觊觎,有人说是内贼所为,有人说是遭朝廷赐死……
一时间,广州地方谣传着各种猜测,直到现在仍未有人知晓戚家一夜灭亡的真正原因。
仅知,在人心惶惶的那时,一名自称是戚伯父义弟的男人来到了广州,惊闻义兄骤逝后,义不容辞地挑起戚家所有的一切,直至今天。
如今想来,庄奇出现的时机敏感,接掌戚家事业顺利得出奇……
而这十年来,庄奇未曾关心过冬儿的生活,若不是忠心耿耿的李大妈护着她、拉拔她长大,如今──他能再见到冬儿吗?
管扬晏的五指穿越戚染冬的指尖,陡地浮上的惊惧攫住了他所有心绪,令他心慌的紧扣住她的手,感受着她存在的温热。
“冬儿……冬儿……”他凝看着她的容颜,声声轻唤。
见她在他眼前失控发狂,见她虚软地倒进他的怀中,他的心彷佛破了一个洞,一个用尽法子也无法补起的空洞。
眸光缠绕于她无光彩的面容之上,珍惜怜爱的扫过她微微蹙起的秀眉、巧挺的鼻,直到她失去血色的菱形唇瓣……
心念一动,他的指轻柔地落于她的唇上,指尖感受着她唇上的温热及柔软……
唉,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痛立即窜入胸臆,弥漫于四肢百骸。
“我有一种奇异的感觉……”盯看着床上的人儿,管扬晏带着满心疑惑低喃,“看着你无法再展欢颜对我笑着、看着你像现在毫无知觉地闭着眼,不知为啥我的心痛了起来,这分痛……以前从未有过。冬儿,你可以告诉我吗?我为啥会心痛?”
叹了口气,他轻柔地松开手,拿起覆于她额上的湿巾,放于一旁的冷水盆中浸湿、扭乾,再徐缓地覆于她的额际。
再握住她的手时,他立即感受出两者间的冷热差异。
“冬儿,你的手好热,而我的手竟足如此冰冷……这下连我也不清楚是你病了,还是我?”冷然的面容露出一丝苦笑。
“老实说,我今夜有点多话……”若是泽夏听见了,恐怕也会讶异他的丕变吧!
“你不相信我今夜很多话?”他看着昏睡中的戚染冬,缓缓掀唇露笑,“相信我!我活了二十五载,只有今夜说的话最多,若是爹听见了我对着你说个不停,恐怕也会大惊失色……”
忽而,笑脸一敛,淡然漠色紧接蒙上,“我自小便被家父评为无趣的孩子,只懂得默默吸收知识,以认真讨夫子欢心、以乖巧顺从让娘以我为荣,直到今天。家父总说我缺乏了人性,待人处世老是冷冰冰的不知变通……冬儿,在你眼中我是这般的人吗?我想知道……好想知道你是如何看待我的。”
深吸口气,他不禁回忆起初闻成亲之事。
“爹说我年纪不小该成亲了,听了,我没太多感觉,只认为年纪到了,是该奉父母之命成婚了。然我却未料到你的出现会带给我许多的震撼,点滴的反覆、失落、紧张、陌生情潮所拼凑出的那分暖流,我想……我应该是明白这暖流的意义,而这分我遗忘已久的温暖,是你为我找回的……”
管扬晏的大手紧握她的。冷淡的眸光在接触到她木然的面容时,显现一丝温柔,“我想……这分在乎关爱只为你一人──”
床上的人儿若有所感地皱起脸,喑哑的嗓音自一张一阖的嘴间逸出:“爹……娘……冬儿、冬儿……也想跟着你们一起走,为啥!”
她紧闭着双眼,眼角却溢出了泪,“为啥你们忘记带我走?为啥……你们要……离开我……为……”
“冬儿、冬儿。”见她有所反应,管扬晏不禁握着她的手频频呼唤。“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你听见了吗?”
戚染冬蹙了下眉,口中的呓语渐渐消失,眼角的泪滑落,瞅得管扬晏又是一阵心痛。
指尖探出,为她拭去了泪,那晶莹珠泪带着滚烫热度熨入指尖肌肤,一如当初惊见她哭泣时的震慑激昂。
“冬儿,不许你跟戚伯父、伯母走,你听见没?”带着恫吓,他多么恐惧她的呓语成真。
若是她就这么地随双亲离开,那么他呢?他能接受没有她的日子吗?
不知不觉中,他已习惯一转身便可以见到她温婉的微笑;习惯一蹙眉便能感受到她覆上的掌心温度;习惯她拉着他的手,在他掌中写字的认真模样……她的种种已烙印于他的心上、脑间,令他无法就此放开她──
“冬儿,你听见没?”他再唤,却激不出她一丝反应。
适才的呓语仿若是幻梦一场,戚染冬再度陷入昏睡。
管扬晏闭了口,不再言语,担忧失去她的慌乱笼罩于心,令他的脸色阴沉下来。
倏地,一只大掌落于他的肩上,管扬晏立即惊诧地转过头,却见一张熟悉的脸庞。
男人的双鬓染着经历风霜的灰白,嘴畔带着一丝莞尔,他挑了挑眉,“扬儿,你看起来……真像个人。”
“爹……”惊诧过后,随即袭上的是浓浓疑惑,“您怎么来了?”
“我来瞧瞧我未来媳妇的病情如何,结果偷偷摸摸一路行来,倒是听闻了不少下人们的碎语,丫鬟们都说少爷对少奶奶一往情深,宁可抛下公务,也要照料病重的少奶奶……”
管扬晏攒起眉,“我无意制造丫鬟们的话题……”
“既成之事,何必再追究。”管东进豪迈的挥挥手,而后露出一抹贼笑,“若非丫鬟们碎语,只怕我还不信我的孩儿竟会……”他的目光暧昧地看了看管扬晏与她紧握的手,“深情一片啊!”
“爹……”管扬晏顿感头疼,“今儿个孩儿没心情与您谈话,您还是回房……”
“那怎么行?都说了我是来瞧未来媳妇的病况。”管东进瞧了眼面色苍白的戚染冬,“不过是受了点风寒,你怎么紧张兮兮的?一点儿也不像平日净会欺侮我的孩儿。”
“爹,孩儿没有欺侮您,反到是您……欺侮孩儿。”
“此话怎说?”管东进挑高眉,“我对你这独生儿不知多好,供你吃好,穿好,请来夫子为你授课,教导你做人处世之理,甚至还倾囊相接,让你顺利接掌管家家业。我待你的好,旁人可是求不着的。”
“爹给了孩儿许多、也教了孩儿许多,但您……却没教孩儿如何爱人。”管扬晏带着怨意昂声道。
“啥?”管东进掏掏耳,以为自个儿产生幻听,“爱人?我有无听错?”
管扬晏没好气地沉下脸,“没有,您听得很清楚。”
管东进很是认真地瞅着他看,半晌后,他快意地呵呵大笑,大掌频频拍落于他肩上,“扬儿,你……你开窍啦!”
“开窍?”
管东进朝他挤挤眼,又朝不省人事的戚染冬挑挑眉,“我说,你是对我这未来媳妇有了爱意。虽然我并不期待你这冷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