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道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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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道茶-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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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努力地装出笑脸对她说:“你放心,下午就全部到位,说什么也不能耽误你们开业。”见她不相信地望着铺得满地的一摊子,我又说:“放心吧,不信去问刘总,我们公司说一不二。这不是,为了你们开业好几天没睡觉啦。”
  女经理点点头走了。这时,那个中年男人就蹭过来压低声音说:
  “别跟她们老娘们一般见识,咱都是干活的,互相长着点眼色。”
  他警觉地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里,就讨好地说:“我早就注意上你了,你干活真麻利,给个男人不换。”
  我迷迷糊糊抬起头,瞟了他一眼,他想干什么?
  他又一次看看周围,鬼鬼祟祟地说:“你在这个公司干,一个月挣多少钱?”
  “干什么?”我问。
  “小声点,别让人听见。来我公司干吧,我一个月给你1千块。”他小声嘀咕着。
  “我去干什么?”我不动声色地问,手一直没停下。
  “就干你这一套,管管民工,贴字贴板子。”
  “你真抬举我了,我干不了。”我自我解嘲地说。
  “不干?”
  “不干。”
  “1500块呢?”
  “不干。”
  中年男人迟疑地走了,又回头望了一眼,还嘀咕了句什么,我猜他说:“看把她烧的。”
  我低着头干着活,心里暗笑,哼!来撬我的墙角,真是撬错了地方,撬到老板头上,真是妄费心机。
  活儿终于漂漂亮亮干完了。
  早晨在另一家分店吃了早饭,彼此看看,头发蓬乱,铁青着脸,嘴唇上翻着死皮,跟个死尸无异。每个人几乎是飘回家去的。
  半夜里,我又一次天旋地转,不敢睁眼,一“骨碌”翻到地上。我往父母的房间爬,黑影里,我喊得细若游丝:“我怎么了?”便一下子趴到地板上,一动也不敢动。
  父母一下子惊醒了,打开灯,我妈惊慌失措地喊: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我不能说话,只是吐,吐得一塌糊涂。我父亲慌了,忙拨120救护车。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医生闯进来,不知注射的什么针剂,我一会儿便昏迷过去。
  这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醒过来时,我妈说,大夫说这是美尼尔氏综合症,累的。
  我躺在床上,还是晕,我没有力气坐起来。我想我完了,我透支健康,透支生命,我为这笔业务付出了惨重代价。
  迷迷糊糊地,还听见我妈在那儿说个不停:“看看吧,你奶奶不是常说吗?只看见贼吃饭,没看见贼挨打。这钱是好挣的吗?真是不要命啦。”
  “对,什么都有代价。”我说。
  “就是你公司做的这些?”无缺翻着我公司的作品,厚厚的摆了一桌子。
  “是的,这是我四年来的成果。那次发病以后,我就想,我不能这么干了,我得卖智慧,再不能卖体力了,就开始搞企业形象策划。你眼前的这些手册,每本都有一个沉重的故事,可我不想说了。如果哪天把无缺博士包装一下推出去,是不是帅呆了,酷毙了,晕倒一片灰姑娘?”
  “那你不就是灰姑娘?”
  “当然不是。”
  “你就真的没爱过别人,也没有人追过你?”无缺凑过来问。
  “没有。”我在睁着眼说瞎话。
  “看来,别看你经历那么丰富,可你的感情世界还跟个小姑娘一样。”无缺信以为真,这呆博士真是傻得可爱。
  “我会看手相,来,让我来给你看看手相,看你会找个什么如意郎君。”无缺站起来,坐过来抢过我的手掌,然后装模作样地翻来复去地看。
  我说:“不用看了,我找了水清沟那个大仙看了,他说我的姻缘在明年春天。”
  “是谁?”无缺有些紧张。
  “属龙的,东北西南方向的。”我逗他。
  他一本正经地说:“其实属牛的也是一种龙,你信不信?牛鬼蛇神嘛,我是属牛的,也是龙。”
  “好了,别瞎扯了,谁信这些东西。”
  “其实,我根本就不会看手相,我是想找个机会接近你。你相信不相信,被我的手一拉,你就再也跑不掉了。”无缺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眼睛,然后问:“你真的就没爱上过什么人吗?”
  “当然没有。”
  “真的?”无缺不信。
  “当然不是真的,下次我给你讲一千零一夜爱情童话,不过得让我考虑考虑。好了,你看看天都亮了。7点了,你真该走了。”我说。
  外面飘飘洒洒下着无声的细雪,街面上已响起公共汽车的铁链子声。在暖融融的屋内,在橘黄色的壁灯下,博士和一个落魄的女人在灯下“谈理想谈人生”,像一幅法国油画,美得让人屏住呼吸。
  天光大亮,无缺像个闻鸡而退的鬼魂,飘然而去,让人恍恍惚惚觉得,这是不是冬日一个不忍醒来的春梦?
  19、爱情与婚姻无缘
  中午,正看着女儿香甜地啃鸡腿,无缺的电话来了,我说我在家看孩子呢。无缺迫切地问:“苏姗,你考虑好了没有?”
  “考虑什么呀?”我说,这人真是严谨认真。
  “你不是说要给我讲一千零一夜爱情童话吗?”
  “哪有那么多,骗你的也信?”
  “我好想见你,想听你讲故事。”
  天,他把我当成给小朋友讲故事的鞠萍姐姐了啦。
  “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真让我想不透?”他说。
  我说,女人生来都是水做的,有的像杯酸奶,白白嫩嫩的,男人用小吸管慢慢品,又酸又甜回味无穷;有的女人像啤酒,男人喝了血液流畅,满身激情;大多数女人是杯清水,无色无味,却解渴;而我是一杯茶,泡得久一点才能渐渐泡出味道来。
  无缺说,他爱喝茶,常常在半夜,开着雪亮的灯,边喝茶边写论文。
  我说那好吧,我给你讲。
  傍晚,在离海边只有一站路的一个干净清爽的饭店里,我这样告诉无缺:
  “这是我真正的伤痛,每次回想起来都万箭穿心,鲜血淋淋,别看我失败的婚姻让我遭了那么些罪,但我只觉得失败,那不是痛,因为没有爱。”
  “你要觉得难受你可以不谈。”无缺酒精过敏,红到耳朵根子。我说,喝点茶水吧,刚要给他倒茶,被他的手按住,“慢!”他说。
  他把刚沏上的一壶茶水倒了,拿起暖瓶又冲了一遍,还揭开壶盖,轻轻闻了闻。我好奇地问:
  “你又研究什么?”
  “在我们那里,喝茶讲究‘头道叶子二道茶’,冲第二遍的茶水才更浓郁清香。不信,你喝喝?”无缺往我的茶杯里倒着金黄的液体,真的浓香扑鼻。
  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正要说话,却听无缺在那里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头道叶子二道茶,我就要喝二道茶。”
  我的手一哆嗦,茶水溅出来一些,我的心被烫了一下。
  盯着无缺有些迷离的眼睛,我变成了会讲一千零一夜故事的女人。
  正当我跟老赵谈婚论嫁的时候,我调到了本市最大的广告公司,它不但号称历史悠久,而且人材济济,这正是我喜欢的地方。
  从小,我的理想是要做个曹雪芹那样的大作家。可是,当罗中立那幅惊世骇俗的油画《父亲》一问世,一个正读初中的女孩捧着印着画作的杂志呆了半天,我的眼睛扫过“父亲”脸上每一条深赫色的皱纹,我回味着他手上端着的破碗,我凝视他带血丝的眼睛,这个形象在我心里化成一尊雕塑。我刹时感觉到了文字的苍白与无力,我对艺术的崇拜从那一刻起根深蒂固。
  所以,一进公司,我喜欢看另类的男人女人们,那些全身往外放射艺术气息的男人们,留着披肩长发的、蓄着泰戈尔大胡子的,甚至有让自己头顶寸草不生的。
  冷不丁有谁粗着嗓子在走廊里学崔健吼了声“我要从南走到北,你可不可以给我倒碗水。”然后,从各个杂乱的花花绿绿的房间里就传出一片鬼哭狼嚎的唏嘘,这和我刚刚为人师表的中学校园真是天壤之别。我像个刚进城的乡下人,五官均不够使唤,满眼红黄蓝绿,满耳蒙德里安、包豪斯。如果不谈爱情,与这群另类相处是件美妙的事情,我称它“有色动物园”。
  老木是公司里一个并不出众的美工,爱穿件肥大的灰毛衣,着颓废牛仔裤,翻毛皮鞋。他虽未在头发胡子上搞点与众不同,但站在人多的地方仍可一眼认出他是搞艺术的,那就是气质,学不来。那年老木28岁。
  那天,一群“另类”溜到我的办公室里吹牛,说某某人干私活又挣了多少钱,去十字坡让野花野草差点吃了,回来打青霉素;又说某某整天把手藏到抽屉里数钱,让经理逮着了。然后就有一“卷卷毛”凑到我面前说:“苏姗小姐,有何高见?
  我扫了这片异类一眼,笑了笑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富翁,挣了一辈子的钱,老了到沙滩上晒太阳,而且很知足地说:”我终于可以晒太阳了。‘旁边一个穷人接着说:“我已经晒了一辈子太阳了。’富翁很难过,纵有金山银山,到老了还不是想晒太阳到死。……”
  我还没讲完,一屋子人已大笑不止,一个声音不怀好意地说:
  “我猜咱公司只剩下苏姗一个处女了。”然后就一哄而散。
  5年后,老木说他当时就混在那群人里,只有他没笑。
  过了不久,公司挑头举办了这座城市有史以来第一次选美活动。泳装筛选那天,公司里吵开了锅,不止有各路佳丽在“叽叽喳喳”,最欢快的是公司的未婚男人们,洗头的洗头,扎马尾的扎马尾,刮胡子的,穿新鞋的,像过节。然后,他们就像一群发情的野兽,在美女丛中楼上楼下地窜。
  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我正在给客户整理一份材料,老木不知什么时候溜进来了,我说你别过来,我正在写情书,别坏了心情。他就像没听见,一屁股跌进我旁边的沙发里,只顾抽烟。
  我说:“你怎么不去看美女呢?你看那些歪瓜裂枣半截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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