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道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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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道茶-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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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云居,我一边淘糯米,一边把可能发生的事情大体想了个遍,终于想起可以找一个医院的熟人。在医院不让探视病人的时间里,把饭做好送去,把无缺料理利落就抽身而退,这样就不会冤家路窄,再爆出更大的新闻传回学院。想到这里,我又打电话找到医院里认识的护士,自认安排缜密,才迷糊地睡了一会儿。
  但我还是把最重要的事情漏了。我不知道,天亮后,最重量级的炸弹将从天而降,有无缺的师妹作导引,想击中目标,百发百中。
  无缺他妈来了!
  出事当天下午,韩玉洁以最快的速度把电话打到了千里之外的武汉,无缺妈放下电话就上了北上的火车。
  对爱情,女人天生狡猾。此时,韩玉洁再也不是那个眼珠子不够灵活的女硕士,她将她的专业知识充分利用上了,设计最短的方程式,找到了解答难题最好的求证方法。而且,不论答案正确与否,她稳操胜券。
  天刚亮了一会儿,无缺妈下了火车就直扑医院,内科病房的3号病床,像块巨大的磁铁,此时还在吸引着另两股能量聚向这一个焦点:
  韩玉洁左手提着豆浆,右手提着油条,从学院往医院飞奔;我左手拎着保温饭盒,右手几个大包小包,也从云居跳上车往医院飞奔。三条路上的三个女人怀着同样的心情,为了所爱的同一个男人,带着三股巨大的能量,像“噼啪”爆着的引芯,离那个即将摧毁一切的时刻越来越近……
  第一个赶到床前的是无缺的妈,一进门眼泪就狂泻不止,她用浓重的方言抱着无缺叫:
  “抹(我)的伢(儿子),抹卡?(怎么啦?)”
  无缺师弟正准备出去买早饭,刚出医院大门就和低头匆匆赶来的韩玉洁撞了个满怀。韩玉洁顾不上和师弟打招呼,就跑上了楼梯,身轻如燕。我尾随而至,步韩玉洁的后尘,急匆匆赶到病房门口却站在那里踌躇不前,只能从开着的门缝里看提前赶到的两股力量已经并成了一股。
  “阿姨,你可来了。”见到无缺妈,韩玉洁掩饰不住喜悦,两手拎着早饭竟不知往哪里放。
  “幸亏你打了电话,我都吓死了,无缺怎么就掉到海里了,呛得这么利害,真吓死我们啦。多亏你来照顾他。”无缺妈用带浓重南方口音的普通话不停地感激小师妹,一边还赞赏地把她从头到脚瞟了一遍。
  “阿姨,你别这么客气了,我是无缺的师妹,当然要照顾他啦。” 韩玉洁笑得温柔可人,拎着热豆浆的手还是不知往哪里放。她想找容器,压根就没碗。这里不是她的实验室,抽屉和床头柜里也没有,我知道。
  韩玉洁一时不知所措,又抬眼到处想找个勾挂起来,还是没找到,惟一的输液架上挂着两瓶盐水,挂不上她的豆浆。
  这时,无缺的妈站起身轻轻接过豆浆,顺手就挂到窗台的风钩上,弄得师妹一阵脸红。
  我仔细端详无缺妈,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妇女,长着像无缺一样瘦瘦高高的身材,烫得很普通的头发居然没染黑,所以灰白,毫无光泽。衬衣外罩了件很普通的毛背心,通身黯淡,是人群中不易区分的甲乙丙丁阿姨。很不普通的是,她的碎花衬衣领口处有样东西一闪,看不清,像是金项链,但戴在她的脖子上竟像韩玉洁的耳环一样扎眼,很突兀。
  “你进来吧,在门口干吗?”无缺在床上一眼瞥见我,用不大的声音说。
  我犹豫地用脚推开门,仿佛被人猛推上了T型台,在台下两束强光的投射下,扭怩地走着猫步。
  我带着很不自然的笑,冲无缺妈叫了声阿姨,不敢看她那惊异的目光,赶紧像变戏法似地把盆盆罐罐往床头柜里收拾,只想放下东西,逃离这个危险之地。
  但,三股能量交上火了,我还是走不了了。
  当我从保温饭盒里把热腾腾的馄饨倒进带来的碗里时,无缺的妈就像发现了珍馐玉液一样地抢过去,用小勺搅着,还说:
  “蛮好的,蛮好的,无缺现在就吃清汤(馄饨)好。”
  她很小心地舔了一口汤,要喂给无缺,嘴里赞叹不止:“跟我做的一个味,再有豆皮就好了。”
  “给,豆皮。”我把用糯米和肉末做的豆皮放到碗里递过去,豆皮煎得黄黄的,香味扑鼻。
  无缺妈终于回过神来了,眼睛锁定了我,看着她那两只酷似无缺的丹凤眼,我想她在问:这个没睡醒觉,带着黑眼圈的女人是谁?她怎么会做无缺家里常吃的早餐?她跟无缺什么关系?
  她还没开口问,一直拎着油条的韩玉洁却忙不迭地开了口:
  “无缺说过,这是他对象,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女人。”她的口气虽平静,但“那个”两个字分明带着怪味,她正眼看着无缺妈,眼角余光却瞥向我。
  无缺妈一下子怔在那里,手里举着勺子半天没动,就听无缺用方言跟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我和师妹像听天书,方言虽不听懂,两人却各怀鬼胎。
  “真是谢谢你们给无缺送早饭,这里我来照顾就行了,你们回去吧。”无缺妈终于把脸转过来冲我们说。
  这样收场再好不过,有他妈妈照顾,天下太平。我和师妹韩玉洁同时被扫地出门,不分伯仲,公平又体面。韩玉洁很不情愿地退出去,我却像久押的犯人听了大赦令,虽不至于欢呼雀跃,但把东西胡乱塞进柜子里,只说了声“我走了!”,就逃出这个是非之地。
  这一逃就是三天,无缺没有任何消息。我在办公室坐立不安,不管是谁来的电话,通通以为是与无缺有关,先抢着去接,还一遍一遍地打到护士站问护士给无缺用药的情况。我真是烦躁不已,一想起无缺是一心为救妮妮落的水,就是对一个陌生的救人者也该带重礼去探望。但有个“定时炸弹”日夜守候床边,我不能去,真交起火来,不是爆炸,简直就是毁灭。
  我魂不守舍。
  桌上的电话又响了,一接却是新加坡长途,同学王凌菲的声音就像竹筒倒豆一样倒过来:
  “特大好消息,先别晕过去,你要感谢我一辈子。”
  我没有心思,提不起情绪,就说,你别故弄玄虚了。就听话筒那边急三火四地说:“我老公的公司要从大陆招文秘,他是人事部的,负责招人,还没对外发广告呢。你快把你的毕业文凭和简历传一份过来,还有我姐姐,你快告诉她。真要来了,你们这些‘老大嫚’、‘小妈妈’再找个老公一嫁,真是上天堂了,快来吧,我都等不及了。”
  我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几乎要跳起来。我不是要出国吗?我打广告找到无缺不都是因为要出国才认识的吗?这几年我踏破了铁鞋,护照上只换了几个像狗像猫的拒签章,像我这种情况,如果不“寄托”(考GRE和托福)、不嫁外国大叔,想出国真是没门。真是想要的时候怎么也求不来,不想的时候,却福星满天,满脑门是硕大的馅饼,这是什么样的人生规则?
  我一下子兴奋无比,欢天喜地地准备资料。猛然间又想起无缺,我走了,无缺呢?这一想,心如撞鹿,顾不上发传真,自己跳上车,直奔医院而去。
  我只有躲在护士站偷看,却见无缺正在他妈的注视下,有滋有味地吃烧田鸡腿,他们母子有说有笑的,他哪里还想得起我?一时心情黯淡,自觉多余。
  魂不守舍了三天,王凌菲的电话又来了。她让我把护照寄过去签证,还郑重地告诉我,在那里反签证,十成把握。她甚至开始给我和她姐姐物色租房子了。
  我一时慌了手脚。真要成了,妮妮怎么办?无缺又怎么办?只好再去医院。刚上楼梯,却见韩玉洁一身黑衣,披着头发,面无血色,像个刚见天日的“白骨精”,哭哭啼啼往下跑。我疑惑地目送她的背影,想知道病房里发生的故事。但是,无缺妈仍慈爱地守在床前,只有无缺在那里叹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是否与我有关,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这里发生的任何故事,注定与三个女人的心情和命运有关,三股力量的碰撞,如同原子的裂变,这枚超能量TNT的爆发会形成一个什么样的局面?我如陷广岛,揪心等待三个女人的这台戏如何落幕。
  46、深爱他,不嫁他!
  一周后,终于接到无缺的电话,他刚出了院。我正想拿出挥之不散的一百个疑问问他,却听他不带任何表情地说:“什么也别问,下午6点到火车站,买去武汉的站台票,进了5号入口,看见12号车厢就站在那里别动。”我张口要问,电话却挂上了。我努力回忆着电话里那个复杂的地址,无缺到底想干什么?在这关键时刻他居然故弄玄虚,我迟疑地看着纸上记下的文字,努力想破译这些密码,但一无所获。
  苦捱到下午,我按照无缺的吩咐真的买了站台票,早早进了5号入口,远远看见12号车厢门口有站得笔直的列车员检票,有带红领章的乘警走来走去,却没见无缺的影子。
  我以为进错了口,再看车身上的标识,明明标着去武汉的特快。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里,还有15分钟就开车了,无缺搞的什么鬼?
  正想着,远远看见无缺左手拖着硕大的旅行包,右手挽着他妈向车厢门口走来,两个人的神情都异常的沉重。无缺要走?我心里一虚,出了一身冷汗。只见他们艰难地在车厢找到自己的位置,无缺把包放到行李架上,两个人很严肃地说着什么,他妈不停地用手绢擦眼,无缺搂住她的肩膀,拍了拍,说着什么。
  透过那个窗口,我像在看一部无声电影,心里设计着剧情的发展,等待着火车一声长鸣,心爱的人离我越来越远。无缺居然想用这种方式跟我告别?是不是太冷酷了些。想到这里,眼里竟蒙上了一层泪。
  马上要开车了,我不知是否应该跑过去跟他挥手告别,像演造作的电影。正想抬腿,剧情突转,却见无缺从座上站起来,很快就走到车厢门口,一眨眼就跳下了车,往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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