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品曾说,她希望能为你做些事,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只期盼着有一天你能原谅她……不知道走到现在的境况,她的愿望有没有实现?”说完,他抬头看向齐泽轩的眼,如一股暗流涌动的深潭,期盼着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
齐泽轩神色沉敛,轻轻闭上双眼,低声叹道“原谅,何止是原谅,现在是我欠她的,我欠她一条命……”
恻恻的风声从耳边刮过,翻滚着难言的心潮。我只觉得背上已渗出层层冷汗,听那人继续说道:“如今,小品用死亡的代价换得了你的原谅。可在这之前,她已经努力在弥补了。”他骤然拔高了声音,咬着牙问齐泽轩:“虽然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但我依然想问,如果小品不死,你还会原谅她吗?”
他的眼神定定看着齐泽轩,我却觉得那声声话语像是在胁迫我。夏小品和叶熙阳在医院目睹了那场戏之后,竟都未曾放弃,而是选择了弥补和挽回。现在夏小品以生命为代价得到了齐泽轩的原谅,那若是她不死,此心此情能够得到谅解吗?
齐泽轩的神情黯了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就在这压抑的沉默中,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惧,害怕一切释然的那天,我和熙阳当中的一人已是阖然长逝。想谅解,却再也找不到谅解的途径,只能独自守着懊悔和惭愧,恨不能在有生之年懂得彼此。
这个念头乍一出现,立马被我迅速地遣散。事情一码归一码,不能因为夏小品的悲情收场而将叶熙阳画上等号。可我越强迫自己逃离问题,叶熙阳的一颦一簇便更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我抓抓头皮,告诫自己道,原谅和回头是两码事,我可以原谅,但绝不能重蹈覆辙……
我劝慰自己的话语一轮接着一轮,可即便如此,我也不得不承认,内心深处已是有了几分动容。
那人看着齐泽轩的沉默,心中已是明了了几分,没再逼问,只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对齐泽轩说道:“人死不能复生,现在再说什么都没有用,我只希望你能满足小品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
闻言,齐泽轩立马端正了疲惫的身姿,郑重道:“你说。”
那人顿了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继而目光灼灼地盯着齐泽轩道:“小品希望,这饭庄依然叫‘品泽轩’,不要改名。”
瞬间安静,似乎听得见尘埃一颗一颗敲打地面的声音。
夏小品,齐泽轩,合为“品泽轩”。不过是门匾上的几个鎏金大字,能代表多少呢?缘起于看似随口的一语,她却把这当做命中的执念,自发寓上了万千含义,从此再无法逃离。
齐泽轩看了我一眼,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我不介意地摆摆手,这并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还是叫‘品泽轩’吧,夏小品待你真心诚意,这点补偿实在微不足道。”我如是说道。
齐泽轩松了一口气,大概是担心我会介意。其实现在的我,已经没了心思再去刺激叶熙阳,自己也不明晰对齐泽轩的感情,巴不得饭庄名保持原样。
几天后,齐泽轩寻了一块风水宝地,安葬了夏小品。从前的那些索求、怨念、嘲讽一一淡去,只剩下墓碑上那凹凸分明的字,镌刻着一个女子痴傻又癫狂的深情。
我放了一束花在她的墓前,阴冷的墓碑划清了生死的距离,这界限如此明晰,幻化为情爱跨不过的鸿沟。恍然间,我又想起了叶熙阳,那天走后,他一切还好吗?还有望舒,他现在……还活着吗?
在品泽轩已经住了这么久,我却从未有过安定的感觉,反而时时想念井队狭隘逼仄的集装箱。或许在我的心底,只有那段日子才最具归属感。那时候,我痴痴爱着望舒,别的什么也不知道;贪享着熙阳给的温柔,还没有那么多计较。多美好,人总是害怕自己被隐瞒,又无比怀念着那些纯粹无知的时光。
从墓地回来,刚刚进到房里,就听得手机一阵震动。我瞟了一眼发亮的屏幕,不禁手脚僵住。
我妈发来的短信:两年了,回来看看我和你爸吧。
风牵动细柔的发丝,我怔怔地盯着手机看了良久,竟是忍不住掉下了泪。不知道自己是为了这稀若真金的问候,为了两年未见的悲情,还是为了“我和你爸”这把两个人并列连在一起的词?
还记得他们刚刚离婚的时候,大有山崩地裂永不相见之势,尤其是妈妈,恨不得从此离对方十万八千里。由于父母之间的敌意和他们各自的家庭,我索性就不回去了,免得夹在中间徒惹伤悲。可如今,我妈妈竟主动将她和爸爸说在了一起,是代表了冰释前嫌吗?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回拨了一个电话。
“妈……”我唤道。
“雨澄啊,最近还好吗?”
许久没有听过的声音里融着关切,我鼻子一酸,忙不迭答道:“好,我很好。”
那头放松地舒了一口气,听起来很是欣喜:“好就行,我见熙阳也没给我们回个话,还以为白弄了一场呢。”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叶熙阳?”
我妈妈也是一愣,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你……还不知道吗?”
我莫名其妙:“知道什么?”
“跟你说说也无妨,反正迟早会知道。”她斟酌两秒,开口说道,“叶熙阳来找我和你爸了……”之后,她便将叶熙阳的种种筹备以及过程中的关键环节一一铺开在我的面前,我这才明白上次叶熙阳找我时,他说父母同意我们在一起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原来,并不是口说无凭的空谈,而是经历了曲曲折折才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也是在那次同学会上,我突然觉得以前那些恨啊怨啊、我和你爸这些年的纠葛啊,都已经没必要了。我们不吵不争,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和你爸一起来接你。”
“妈……”我惊出泪花,看着他两能相互释然,我比谁都高兴。一瞬间,这些年漂泊无依的感觉都淡去,再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妈妈语重心长,劝慰我道:“雨澄啊,有一个愿意为你做这些的人不容易,他若不是真心诚意,我和你爸也不会帮他。可我们帮他,不代表就向着他,一切全凭你的心意。你就放心大胆做你觉得最合适的选择,我和你爸都支持。”
一股暖流淌在心间,我有多久没和父母这样亲近地说话了呢?那一句“支持”,像是强而有力的拥抱,紧紧裹住了我零散不堪的脆弱,温暖得难以置信。
挂掉电话以后,我回想着妈妈的话,终于明白叶熙阳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出现。我曾以为他是放弃了,现在得知他从未停止努力,不觉泛起一阵欣喜。
他不仅弥补了过去的错误,还间接令我的父母豁然释怀,一桩桩事情悉数过来,都是他努力挽回的见证。我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可想到望舒,又是心中一紧,再次把自己闷在被窝里,郁郁难耐。
望舒,已经太久没有你的消息,你还活着吗?你若是有了闪失,我便永远无法再面见叶熙阳,永远不会原谅他对你的伤害。我们三个人,从一开始就紧紧绑在一起,你若是溘然长逝,稳定的三角便会全盘崩裂。望舒,回来吧,就算是为了我和熙阳,完好无损地回来吧……
我把头闷在被子里,越埋越深,以至于没有听到敲门声。很快,有规律的叩响便急刺刺地胡拍一通,响起了齐泽轩急切的声音:“雨澄,快开门!快看这条新闻!”
☆、106 坦然对旧事
> 新闻?能让齐泽轩如此急切的新闻,恐怕只能是和望舒有关的了。
我猛地掀开被子,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趔趄着打开了门。齐泽轩把手机塞给我,迫切说道:“看,今天的头条。”
“此前,中国驻伊拉克大使馆证实,8名中国公民在伊拉克遭绑架,另有2名失踪。现在,在8名绑架同胞安然获释的一周以后,2名失踪人员也成功脱险。中国驻伊使馆11日对记者叙述了脱险中国人的经历。一个月前,这2名男子被强行带到一辆伊拉克人驾驶的车上,汽车驶离城市,途径沙漠。中途2人设法挣脱束缚,跳车逃跑,在沙漠艰难生存了一个月,以坚韧的毅力走了出来。昨日,2人到附近驻伊美军基地求救,得到美方帮助。最终,美方将他们送交到中国使馆。”
看到这里,我不觉抬起头看向齐泽轩,他也正留意着我的表情,两个人的目光对上,同时笑出了声。
“望舒没事,他没事!”我开心得几乎快要掉下眼泪,日日夜夜担忧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别着急,看下面还有呢。”他柔声说着,一边用手指滑动屏幕,我便接着看了下去。
“13日,在外交部西亚北非司司长率领的特别工作组的护送下,10名获释及失踪人员将从巴格达启程,经约旦回国。”
13日回国,那就是明天。我又把这段话读了三遍,竟觉得有些难以相信。接二连三的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在生命荒芜的绝境之后,豁然开出一簇簇崭新的花束。望舒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终是去而复返,完好无损。命运待我们,并非菲薄。
我笑了,又哭了,有着苦尽甘来的解脱,忍不住想和身边的人分享。齐泽轩也十分激动,抱起我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脚离开地面飞旋在空中,笑声畅快淋漓地宣泄出来。
末了,他放下已经旋得微晕的我,把我搂在怀中,嘴唇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浑身一个机灵,晕眩的神智猛然清醒,额间还残留着温润的潮湿,迅速挣脱他的怀抱,低着头向后退了几步,皱眉道:“泽轩,你别这样。”
他在原地愣了愣,吞下欲言又止的话语,只是说:“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我吞下一口气,手指不安地缠绕地在一起,窗外的梧桐随风翻涌,湮没了噬人的静。我定了定心,犹豫开口道:“泽轩,其实……其实我发现自己还是放不下熙阳……”
我以为他会激动,会嘲讽,会质问我为什么,可是没有,齐泽轩只是扯出一丝淡淡的苦笑,平静地说:“我知道。”沉默了半晌,他的声音变得更低,“当初你心里满是望舒的时候,叶熙阳把你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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