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蝴蝶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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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蝴蝶兰-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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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身深墨绿近乎黑色的丝绒裙子,其长及于踝部,袒胸窄袖,上面装饰着金线、银片,穿在继珍身上,既符合她现在戴父孝的身分,又使她显得华贵、雅致。继珍自己买的衣服,还从来没有一件穿上后能有这样的风度。白蕙不仅暗暗佩服方丹对服装的鉴赏力。特别是与裙子配套的那块墨绿夹深咖啡图案的披肩,不仅与裙子的颜色很协调,而且与西平今晚穿的那套深咖啡隐条西装也分外相配。
  “好,确实好看。”连老实的继宗也发出由衷的称赞。
  白蕙不自禁地想到自己穿的衣服,一件浅紫底色碎花的夹袄,一条黑色的西裤。与光彩照人的继珍相比,简直一个是黑天鹅,一个是丑小鸭,一个是白马王子瞩目倾心的千金小姐,一个是在灶下服役的灰姑娘,自己显得多么地寒伧呀。
  当然,倘若白蕙能够知道此刻这客厅中两个青年男子心里对她的看法,她就完全不必自卑,而应感到骄傲了。
  一向崇慕她、爱恋她的继宗自不待言。他从来就认为白蕙是世界上最美最可爱的女孩子。
  西平看到继宗与白蕙站在那儿聊天,他故意离得远远的。但却用耳朵捕捉着白蕙发出的每一点声音,用眼角瞥见白蕙的每一个动作和神态。虽然今晚继珍穿得象只美丽的绿孔雀,故意在客厅里转来转去炫耀,但西平感到这反而更衬托出白蕙的娴雅、纯美。正如一丛香味馥郁的幽兰,远比拖金挂紫的芍药牡丹令人神往心醉。你看她身穿合身的浅紫色掐腰夹袄,把那丰满的胸脯、纤细的腰肢恰到好处地显露出来。黑色的长裤更显得她身材苗条颀长,亭亭玉立。她洁白细嫩的肤色,未施脂粉,不加修饰,却更令人想起盛开的蝴蝶兰。白蕙白蕙,你就是一朵居于幽谷、散发幽香、启人幽怨的美丽兰花。西平似乎已闻到那沁人心脾的花的幽香,他对自己说:“不,她比真正的蝴蝶兰还要美。此花只应天上有,她是来自仙界的一株鲜花。”
  佣人们端着水果进来了,接着是长顺捧着那个三层大蛋糕,上面插满五颜六色的小腊烛。
  珊珊拍手叫道:“蛋糕来了,快点腊烛。”
  客厅的灯关了。烛光在客厅里摇曳,衬着蛋糕前继珍那张兴奋得微微发红的脸。
  珊珊递过一把长柄刀:“继珍姐姐,快吹腊烛,今天你来分蛋糕,每人一块。”
  继珍故意逗她:“那你说,一共切成几块?”
  珊珊飞快地巡视一下大客厅,对继珍说:“一共切八块,八块。”
  “错了吧,”继珍哈哈笑:“爷爷,你爸爸、妈妈、哥哥,我和你继宗大哥,再加上你,不是七块吗?”
  “还有蕙姐姐呢,你把她忘了!”珊珊不服气地说。
  继珍尴尬地僵住了。这时,继宗在旁说:“小妹,快吹蜡烛吧。”
  蜡烛吹灭,大厅里的灯又亮起来。
  “咦,蕙姐姐怎么不见了?”珊珊突然发现。
  大家向周围一看,白蕙果然已不知去向。
  丁皓咳了一声说:“她说有点儿头晕,大约到花园散步去了。”
  “我去看看,”继宗说着也走出了客厅。
  蛋糕切好,却没人有胃口吃,连珊珊都不声不响地从桌旁走开了。
  方丹见空气有点僵滞,笑着走过来对继珍说:“那次我听你在哼《夏天最后一朵玫瑰》,挺好听的。给我们唱一个吧,让西平给你伴奏。”
  继珍的兴致又来了,也不推辞就向钢琴走去。
  “我弹不好这支歌。”谁知西平靠坐在长沙发上根本不动弹。
  继珍正走到半道,听西平这么说,她一扭身,走到客厅的窗前。
  方丹劝西平说:“去,去弹一首,妈妈想听。”
  “让珊珊弹吧。”西平仍懒懒地回答。
  珊珊倒很踊跃,听哥哥一说,就走到琴凳上坐下,然后叫继珍:“继珍姐姐,来,你唱什么?我来伴奏。”
  谁知继珍却哽咽起来,哑着嗓子说:“你弹吧,我不想唱。”说着,竟哭出声来。
  “怎么啦,继珍,刚才还高高兴兴的。”方丹对继珍的量浅性躁、毫无涵养,实在看不惯,便明知故问,希望她抑制一下。
  “对不起,方阿姨,我,我想起去年过生日,我爸爸……”她说不下去了,抽泣得更加厉害。
  丁文健觉得看不下去,喝了一声:“西平!”声音里充满威严和责备。
  继珍这一哭,一直对蒋万发之死感到内疚的西平,再也坐不住了。他从沙发上站起,走到继珍面前,一手扶着她肩膀,低头看看她的脸,态度温和地说:“别难过,继珍……”
  继珍感到面子争回来了。心中欣慰而舒畅。她趁势往前一靠,把头斜倚在西平的胸前。
  西平被她一撞,不觉退后半步,但他立刻用手把继珍扶住,否则继珍就会跌倒了。
  珊珊已在弹琴,丁文健夫妇装着认真倾听,不去打扰这对年轻人。
  正在这时,继东带着白蕙回到客厅。
  白蕙一眼就看到西平与继珍亲呢地相拥着站在一起。她象突然被天神点化为石象似地,全身血脉凝结、肌肉强直,再也挪不动步子,就那样呆呆地站在那里。
  背靠窗户冲门而立的西平,也越过继珍的肩膀,看到了白蕙。他也顿时僵成一根没有生命的木桩。他想把放在继珍肩上的手拿下来,但这手重逾千斤,根本无法动作。
  不过是短短几十秒,但白蕙与西平却都感到经历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继珍从西平的变化、从哥哥的声音,也已感觉到白蕙就在近旁,于是她有意更紧地往西平胸前靠去,几乎象要倒在他怀里。
  西平看到白蕙那长长的睫毛上,有晶亮的东西在灯光下闪烁。那是泪,他酸楚地想。
  可是,白蕙已经冷静下来。她走到刚刚弹完一曲的珊珊身边,说:“和大家道晚安吧,我们该去复习功课了。
  英国皇家芭蕾舞团来上海演出,一时成为轰动沪上有钱人家的热门话题。不管是否懂得这种艺术,这些人家都以能去卡尔顿剧院看芭蕾舞为时髦、为荣耀。因此虽然票价昂贵,但仍很抢手,给了那些黄牛们大好的赚钱机会。
  方丹通过朋友预定了四张首场演出的包厢票。他们去看演出那晚,珊珊因为妈妈不带她去,赌气不愿做功课,提早睡觉去了。
  白蕙慢慢地下楼,踱进客厅。
  自从文健夫妇回来,特别是继珍住进来后,她已很久没有在晚上独自在此安静地弹琴。今天正好没人在家,难得清静。
  她在琴前坐下,打开琴盖。
  她想起,今年夏天的许多夜晚都是在这琴旁度过的。那些刚刚过去不久的夜晚,是多么美好,多么值得留恋啊。她任思潮回溯,并没去弹琴。过了好久好久,她才把手放到琴键上,轻轻地、满怀伤感地弹响第一个音符。
  她弹的是贝多芬《月光奏鸣曲》。她很快沉浸到音乐的意境之中。
  一曲终了,她坐着发起呆来。
  突然,她伏到琴键上掩面哭泣起来。
  “你又想起‘今夜’咖啡馆,是吗?”一个喑哑的声音在她身后说。
  是谁,那么熟悉,又那么生疏。白蕙回头,果然是西平站在那儿,目光幽怨地看着她。
  他不是去看芭蕾舞演出了吗,怎么在这儿?白蕙不解地想。
  西平今天耍了个花招。临开演前,他让办公室的小茶房拿着张他写的字条去剧场找文健夫妇。字条上说,他今晚有急事,不能去看芭蕾舞。他在外面转了一圈就回家来,他渴盼见到白蕙。
  但白蕙见了他,马上站起身来,连琴盖也不盖上,扭头就往外走。
  西平一把拉住她:“别走,我只有几句话。”
  白蕙停住脚步,但并没回头。
  西平松开手,绕到她面前,神情忧郁地说:“你瘦了。眼看着你一天天瘦下去,我……”
  白蕙只觉得不争气的眼泪拚命往上涌,她强制自己把泪咽下,强制自己声音保持平静:“丁少爷,你有什么话,就请 快说。”
  西平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又成了丁少爷!”
  白蕙略等一会,见西平不说话,便抬步向外走。
  这次西平没有拉她,而是声音颤抖地说:“你一直躲着我,蕙。我知道,你恨我……”
  白蕙脸朝门外,尽量装得冷漠地说:“不,你错了,我并不恨你。我有什么理由恨你?”
  但西平听得出来,她是费了多大劲,才没有哭出来。他感情冲动地捶着自己的胸脯:“你应该恨我。一个对你背信弃义的人,一个伤害了你感情的人。”
  白蕙仍然背对西平:“何必这样说呢,你的选择是对的。”
  一听这话,西平猛地上前一步,他脸色煞白地把白蕙的肩膀扳过来,使她面对自己:“我的选择!是我自己的选择吗?你为什么故意刺我!”
  不知是害怕还是心疼,或是两者兼而有之,两行热泪冲破堤防,从白蕙的眼眶直落而下。
  “哦,蕙,我把你吓哭了……”西平俯下头,看着白蕙的脸,白蕙一跺脚转过身子,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
  西平跌坐在沙发里。他手抚额头,半天半天,才哽咽着说:“你说得对,是我自己的选择,没人能逼迫我。……天哪,那天死在医院里的,实在应该是我,是我!”
  白蕙再也不忍听下去,走到西平面前说:“不要再这样苦自己了……”
  西平抬起头来,伸手去拉白蕙的手:“仔细看看我,蕙。我还是以前的我吗?我每天木头人似的吃、睡、说话,装出笑脸,陪她去商店、下舞场……可我的心,每时每刻,都象被一条毒蛇在咬,被一把尖刀在剜,支持着我没有倒下去的,仅仅是因为我留恋着你。我还想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的身影……”说着说着,他也流下泪来。
  白蕙没有把手从西平的手中抽去,但她绝望地说:“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不,我要说,要说。你知道吗,蕙,我一直有个愿望,就是要用我全部的爱,抹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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