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白亦棋先是探她的额温,而后检查她咳在卫生纸上的痰。“嘴巴张开。”
她很难受,只能任由摆布。没想到他检查完她的咽喉后,突然趴在她的胸前。“你……做什么……”她吓了一跳,却只能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
“嘘……我这里没听诊器,得听听你肺里有没有声音,你深呼吸。”
他的声音正经又严肃,十分具有专业权威感,她不由得照做。
她吐纳几回后,他离开她的胸前。“呼吸道感染了,昨天是不是就觉得喉咙痒痒的?”
她点头。
他沉思片刻,表情十分专注。
她偷偷地看他,想起昨晚苏婉辛跟她说的话。
她知道自己感冒,而且病得还不轻,连声音都哑了,看样子这几天也没法正常工作。
“我……”她吞吞吐吐。
“怎么了?还有哪里难过?骨头会不会觉得酸痛?”
她摇头,尽量挤出声音说:“喉咙很烫、很渴……可不可以喝杯冰水?”
“不行喔,你忍耐几天,我先去帮你准备一壶温水,你要多喝,喝水是化痰最好的方法,等等……”他完全没发现陆茜文的心虚,只想着如何帮她解除痛苦。
他离开后,她悄悄吐吐舌头,这大概是她这辈子问过最蠢的问题,明知感冒还问能不能喝冰水。
见他这么耐心地照顾她,原本坚决的意念不由得有些松动,尽管她仍怀疑他的动机。
白亦棋很忙,忙着安抚一个不听话的病人,要她别担心公司的事,多休息,然后又冲到药局买药、到超市买些助于恢复免疫力的蔬果,打果菜汁、煮稀饭。
“你别忙了……”她起身到厨房唤他,指指墙上的钟,示意他该去上班了。
“就快好了,你快进房里躺着。”
陆茜文不免觉得他太大惊小怪,她是感冒又不是残障,但是,想起苏婉辛的话,她便不再阻止他,悠闲地端起果菜汁,拿份报纸走进房里。
“稀饭吃完半个小时吃这些药,记得,不能喝冰水,药吃了会感觉昏沉沉的,多睡,我中午会回来。”他像个啰嗦的欧巴桑一再叮咛。
她假装不耐烦地随便点个头。
“被子盖好,别看报纸了,字那么小,会让你的眼睛更酸涩。”
她乖乖地放下报纸,心想,他连她眼睛酸涩都知道。
她小口小口地咽着粥,白亦棋不放心地站在床边盯着她,她又好气又好笑,指指闹钟。
“好,我知道,该上班了。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要不要石琳过来照顾你?”
她瞪他一眼,他才百般难舍地勉强出门上班。
白亦棋离开后,陆茜文困难地吞下最后一口粥,走到厨房清洗餐具,在客厅晃了一圈,又走回房里。
突然觉得有点寂寞。
白亦棋将厨房、客厅都整理得很干净,以前总是他在前面扔,她在后头收拾,念了半年,也不见他有什么长进。
她生病了,他反而安安分分地将自己打理好,也帮她把所有家务一并做好,甚至早上也不赖床了。
原来……他并不像她以为的那么需要她,一下子,平常总是缺她不可的工作,她全都不需操心了。
一天二十四小时,她不知该如何打发。
也许,事实是……她需要他。
她需要被需要,需要从工作中证明自己,需要透过对他管东管西来感觉自己的不可取代。
她从未像此时这样的失落,感觉自己被世界遗忘。
家用电话在寂静中响起。
她拿起无线话机,尚未出声便听见白亦棋的声音。
“茜文,你别说话,我只是要提醒你,半小时过了,记得吃药,吃完药睡一下,我尽快将公事处理完回去陪你。就这样,拜拜。”
她挂断电话,拿起搁在床头柜的药,配了温水吞下,眼泪却冒了出来。
她讨厌生病,讨厌自己什么事都不能做,讨厌他那么啰哩叭嗦,讨厌他对她那么温柔体贴……
她哭,又因鼻塞吸不住鼻水,慌张地抽出一张张卫生纸擤鼻涕,擤完后捏成一团,胡乱地往床边乱丢。
光丢卫生纸还不够,她将床上的报纸也扫到地上,然后又走出客厅,将摆得整整齐齐的杂志、书报全都弄乱、沙发上的抱枕也东丢一个、西扔一个,然后回到房里换上睡衣,将衬衫、窄裙随手披在椅背上,最后,躺到床上去,棉被一盖——
睡觉!
白亦棋中午回到家,看见客厅像被技术很烂的笨贼洗劫一空的惨状。
他冲进房间,同样的,乱七八糟,不过,幸好陆茜文没被劫走,还在睡觉。
他笑了笑,知道生病的人往往情绪也会跟着陷入低潮,一一将所有东西都归回原位,把整团整团的卫生纸丢进垃圾桶。
他到厨房打果菜汁,机器马达的转动声吵醒了陆茜文,她起身看了看,房间已经恢复原貌,她抿着嘴偷笑,又躺下假寐。
没多久,白亦棋就端着果汁进来,将她唤醒。
她假装迷迷糊糊,全身软绵绵的,他将她搀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
“先把果汁喝了。”
她低头啜了一口,像很难喝,咋了咋舌头。“不甜。”
“那你等一下,我去加点蜂蜜。”
等白亦棋再回来时,她将原本其实已经很好喝的果汁喝完,然后用右手槌槌自己的肩膀。
“肩膀酸吗?躺了两天一定很不舒服,我帮你按摩一下,来……趴着。”
她翻过身去,像住在峇里岛上的独栋VILLA,享受SPA服务。
原来,对喜欢的人撒娇一点都不困难,而且还很甜蜜。
下午,白亦棋有个会议要开,他等她吃完药,准备离开时,陆茜文却抓住他的袖子。
“怎么了?”
她垂着脸摇头,本想试着说要他别走,但是……这种没志气的字眼,她活了二十八年,不曾用过。
“要我留下来陪你?”
她还是摇头,悄悄将他的袖子放开。
责任感太重也是个缺点,她没办法要他丢下公事,留在家里陪她。
“我会很快把会议结束,结束之后立刻赶回来。”
“公事……咳……公事要紧。”
“放心……”他轻抚她的脸蛋。“公事上我不会草率的,那是你花了好多心血才撑起来的,不过,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人。我尽快回来,嗯?”
那甜死人不偿命的话,他就是能说得像家常便饭。
她咬了咬唇,有点不甘心这么容易就被打动。
这样还不能证明他不是利用她来逃避接管他父亲的公司,毕竟好听的话人人会说,事实若不是如此,他需要付出更多的诚意说服她。
陆茜文很少生病,这次感冒却十分严重。
像是一直武装自己,以意志力挡住在体内蠢蠢欲动的病毒,一旦精神松懈了,那些潜藏已久的病源便逮到机会轮番上阵。
白亦棋公司、家里两头跑,悉心照顾,一个星期后,在各种症状减轻时,她便坚持上班。
“没事了……我不放心公司的事,荷兰的家具公司再两个星期就要签约,我得确定我们的卖场已经准备好。”她的声带因为咳嗽变得沙哑虚弱,喉咙总有些干痒,不时要咳个几声,不过,比起前几天,已经明显好转。
白亦棋知道拗不过她,只能叮咛:“需要做什么事,你直接告诉我,别硬撑。”
她点点头,已经领略到他这星期因为照顾一个不听话的病人展现的强势作风,她怕不乖乖答应,他会把她绑在床上,限制行动。
她不但见识到他摆起医生架子的魄力,也看见他表现出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性格。他其实很会照顾人,虽然严格,但很有耐心,即使她故意唱反调,也不见他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陆茜文怀疑,为什么以前她会认为他是个需要人处处看顾的大孩子?
当然,她心里也生出疑惑,他装笨、装懒、装粗线条,到底是为了什么?
女人莫不希望自己的男友是个处处表现优秀,值得依靠的人,如果他真有心追求她,为什么反其道而行?
或者,他根本就是唯恐她真的爱上他,但是……她却自作聪明,将他的所有行为美化成一个随遇而安、不计较、不懂算计的男人。
然后,她便因为他与她过去认识的汲汲营营于名利的男人不同,以为他乐于见到女友的成就、欣赏女人的聪慧,反而被他吸引了。
她坐在车里,今天由白亦棋开车,她悄悄地分析他,却发现自己愈来愈不了解他。
两人走进总公司大楼,沿途,所有见到陆茜文的员工,每个人都冲上来祝贺她大病痊愈,见他们脸上挂着一种几近于“感恩”的表情,让陆茜文觉得纳闷。
进办公室不久,便有人前来敲她的门。
不是一人,而是一堆人。
“陆顾问,你总算是回来了。”几个部门主管进来后,先是将她和白亦棋办公室中间玻璃隔间的百叶窗拉上,然后便开始投诉。
“怎么了?”她用干哑的嗓子问,心想,白亦棋该不会短短几天就把公司搞垮了吧!
“顾问,总经理威胁我,说要把我辞掉。”财务经理先说。
“为什么?”她惊讶地问。
“我送上个月的财报给他,被他挑出两个疏漏的地方,他骂说,干了这么多年的财务经理,居然没先把部属的报表仔细查看,下个月再犯这种错误,就要我回去吃自己。”
“嗯……”陆茜文知道自己不该笑,不过,这个财务经理有时候的确不够细心,但是,因为问题不大,她也只是叮嘱两句,没想到白亦棋比她还狠。
“总经理不只要我改,还要我以后将各项收支跟上个月以及去年同期相比较,做出统计报表。”财务经理为难地说。“我告诉他,顾问以前没这么要求,然后……他又叫我回去吃自己。”
“你先试试吧!不懂的来问我。”她之前也打算要求这些主管做分析报表,但因为还没时间处理主管的教育,这些分析工作通常都由她自己做,既然白亦棋开了口,她正好顺势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