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了个哈欠,大概刚才的折腾让她提前进入疲惫期。不过她还是很有礼貌地回答了严悔的问题:“你可以从现在开始照顾我啊,大哥哥!”
大哥哥?他不喜欢这个称呼,因为没人这样叫过他。不过他不会介意,因为再也没有人会用这个称呼叫他。
他大步流星走到病房门口,他将要永远离开这间病房。
“你最好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外面一定有很多警察正在寻找你,这儿刚刚搜过,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她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严悔并没把它当一回事,拉开门他走他的道,不需要任何人指手划脚的品评。
门在打开的那一瞬间再度关上,严悔不笨,病房外嘈杂的声音让他感觉到了危险——这妞也许身子单薄了些,但显然并不笨。
不知道还要在这间病房待多久?
被困在病房里的严悔靠着墙,呆滞地等待着医院里的警察全部撤走。
以前被黑哥派出去执行任务,他就常常傻等时机。每次他完成黑哥派给的任务,阿粉依然会让他等待——每一次她都承诺会陪他,却常常留他独守冷夜。
这些年,他已经习惯等待,尤其是一个人等着时间流逝。时间长了,无聊竟也成了生活的一种滋味。
如果最无聊的寂静里突然闯进另一个人,生命会因此而改变吗?
“要吃薯片吗?烤肉味的哦!”
严悔偏过头,那妞正扬着薯片望着他,神情颇有几分邀请的意思——懒得理她!他端正视线,继续用目光将墙壁望穿孔。
她不死心地爬下床,可惜手背打着点滴,她没办法太靠近他,只好尽量将薯片递到他跟前。
她干吗送东西给他吃?想毒死他?严悔双手抱怀,不打算理她。
那妞的手就那么一直横着,薯片横在严悔面前,他不想看,可还是看到了滴管里回流出的红色液体——她的血倒流进了管子里。
姐在生命最后的阶段因为打了太多点滴,血经常回流到管子里,就跟这妞现在的状况差不多。
严悔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然接过薯片望着她手上插的管子,“老实躺回床上,否则我让你横尸街头。”
她笑,傻傻的,笑声却格格的,很清脆,“大哥哥,你真有意思。”
他有意思?阿粉说他像个男人,夸他强壮,却从未说他有意思。“有意思”是什么?
手里握着薯片,不代表他会吃。严悔握着薯片的手来回晃动着,像是想甩又甩不掉一个麻烦,只好暂时放在手边。
那妞却得寸进尺起来,“吃嘛!吃嘛!既然拿了薯片就得吃,不吃那多浪费。难道……你怕我在薯片里下毒?不会吧!你那么胆小?还怕我这种病秧子给你下毒?我还怕你掐死我呢!”
连激将法都用上了,她以为这样就会逼严悔就范?他拿下口罩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倒是坦然,怔怔地望着他,像是第一次看到男人。
“你不就是想看到我的真面目嘛!”严悔不笨,早就看出了她的目的。
她咧着嘴笑到耳根,叹服他对人心的了解。其实她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好奇这样一个长着炯炯大眼的男人到底帅不帅。
答案是:不帅,但长得很有个性。
起码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她见过的男人不多,比较不出他的长相到底算不算优良。
“我叫康柔翰,我爸妈叫我柔柔,我朋友叫我柔翰——其实我也没几个朋友,你喜欢叫我‘柔柔’或者‘柔翰’都行。”
他管她叫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跟阿粉认识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她全名叫什么,他们还不是照样过着他们的一夜又一夜。
严悔的沉默并没有让康柔翰退缩,她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在她短暂的生命里,她一直向上天索要两样东西——
一是活着;二是公平。
“喂!我已经告诉你名字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大哥哥?”
又叫他“大哥哥”?听着怎么这么别扭?他低头不理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想些什么。
轻易放弃她就不是康柔翰了,“大哥哥,你别这么严肃嘛!不就是一个名字嘛!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我救了你一命嗳!你告诉我这个大恩人你的姓名也是应该的吧!难道……难道你名字太难听,你怕羞,不想让别人知道?来来来!让我猜猜你叫什么名字,你叫王大宝?张郎?哦!我知道了,你一定叫马英俊——不是都说如果一个人的起名叫俊、帅什么的,就一定长得很丑嘛!你一定是叫这个名字了,英俊哥!”
她以为这种方式会让他从容就义吗?她太小看他了,不管阿粉如何用身体诱惑,他都不会透露自己的过去,又怎么会向康柔翰这妞说出自己的姓名呢!
哟!他已经记住这妞的名字了。
没关系,很快他就会忘掉的。
康柔翰仍不死心,凑到他的面前继续死缠烂打要知道他的名字,“喂!英俊哥,你就告诉我你的真名吧!好不好嘛,英俊哥?”
她不是已经叫他“英俊哥”了嘛!还需要知道他的真名作甚?严悔靠着墙壁闭目养神,完全当她不存在。
她叫了一声又一声“英俊哥”,他依然不为所动,她会放弃的,而且会很快——他坚信女人的善变。
被他猜中了,很快康柔翰的嘴里就没再冒出“英俊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急于一阵的喘息。
严悔无聊地白了她一眼,竟发现她惨白的面部泛起不正常的红潮。她怎么了?
是要死了吗?
要死赶紧死,别把警察招来——他恶毒地为自己做着打算。
康柔翰已经顾不得他在想些什么了,她大口地喘息,仿佛要将空气中所有的氧都吸进自己的肺里。
不行了,她真的不行了。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握住病床边的急救铃,她习惯性地向外面的医生、护士求助。就在那一瞬间,她惊恐的目光触到了严悔冷峻的面孔。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她握着急救铃的手。像是一种无形的钳制,她缓缓地松开了手,试图自己掌握呼吸频率。
这很难。可她必须做到,因为这一刻,她不想求助外边的医生、护士,她只想用自己的方式救回自己。
她一个人在努力,他看得出来。
也许,他能为她做点什么。
严悔坐到病床边,他握住她的肩膀,用命令的口吻告诉她:“现在开始,呼——然后慢慢地吐气,别害怕,慢慢来,不会有事的。再试一次!对,再试一次!呼——”
他熟练地指导着她呼气吐气,这对他来说并不困难,陪着母亲在医院待了那么长时间,这些简单的急救措施他比一般的护工更熟练。
严悔的指导起了作用,约莫过了十分钟,康柔翰脸上不正常的红潮褪去,她渐渐恢复了平常的苍白。刚刚度过的生死关头被她抛在脑后,她咧着嘴向他微笑。
“谢谢你救了我。”
她本可以招来医生、护士救她的,可是她没有。是考虑到他还躲在这里吧!冲着这一点,他决定告诉她——
“严悔——我叫严悔,不是什么‘英俊哥’。”那名字——太土了,不符合他的个性。
虽然过程比较困难,还差点搭上小命,不过康柔翰终于知道他的姓名了,“我们现在这样算不算认识了?”
她说算,那就算吧!反正跟他没什么关系。
严悔……严悔……
她在心里默默咀嚼着他的名字,像是念叨着一个熟人的乳名。
既然已经认识了,康柔翰决定对他的所作所为发表一些意见,“严悔是吧?你到底做了什么违法的事,让警察追着满医院跑?要不是我帮你做掩护,你早就被抓了。我告诉你哦!不要趁着年轻就胡作非为,人生很短的,你要是不珍惜它,随便挥霍,你的人生会提前结束的。”
这是她用一生明白的道理,不想他再用生命去体验。
她的好心,严悔怎么会接受?门外的骚动越来越小,他重新戴上口罩,打算装成护工的模样混出医院。
他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不仅让他想起了飞上天国的姐姐,还让他觉得自己很脏,急需用消毒水祛除一身的污渍。
他就这么走了?他就这么抛下他的救命恩人走了?
康柔翰当然不依不饶,“严悔,我从警察手上救了你,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报答她?如果她没有帮他逃过警察的追捕,他会掐死她做陪葬的,她还敢跟他索要救命钱?
这妞胆子不小啊!
他倒要看看她想从他这个亡命徒身上得到些什么。
扭过头,他等着她开出条件。
康柔翰也不想跟他拐弯抹角,“你来医院看我三次,就算是你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了。怎么样?不过分吧!记住,是分三个时间段来看我三次哦!你不能一天完成,否则不算数。”
还她救命之恩的报酬就是来看她三次?
这妞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严悔很想看看——不过,不是现在。
“你就这么走啦?”在他离开前最后一刻,康柔翰对着他大叫,“你到底会不会来看我啊?”
被他甩上的门兀自回答着她的提问。
他不是一个好男人,更不是一个好惹的男人,她知道,可她还是惹上了。谁让医院的生活如此无聊呢!
还是那座田园式宅子,带着几分阴沉的压抑。见到严悔,黑哥驱散了兄弟们,只留下他一个。
“阿悔,你这次……”
“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后面的门忽然拉开,阿粉夹着女人烟站在严悔的身后,从她的位置可以完全俯视她身前的这个男人。
严悔早就闻到了她的味道,只是他不想正视她的脸——他没有完美地完成任务,在阿粉看来那就是失败。
她狠吸了口女人烟,将氤氲喷到他的头顶上。它们悬浮在那里,久久不散。
“你是怎么回事?丢下兄弟们自己跑了回来,你这算什么男人?”
严悔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他从来就不把那些人当成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