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里摆着鲜花,量还挺多,江亦欣有轻微的花粉过敏,鼻子痒痒,打了个大喷嚏,正当是江亦林说出那话的时候。
江亦林阴下了脸,隐忍不发,始终记着自己的有要务在身。
江亦欣想笑,又强忍住了:“哥哥,你有话不如直说。”趁她还愿意叫他一声哥哥,还尚留了一丝忍耐的时候,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夏日午休的时间很长,可她不愿意浪费在江亦林掩耳盗铃的关心上。
他终于目光直视她,带着忐忑,斟酌再三开了口:“婉婉在我们家二十几年了,她是什么样子的人我非常清楚。说出来的话不中听,但绝对没有做坏事的胆。”
哦~原来是做说客来了。跟江亦欣所猜的相去不远。可,关她什么事?
撕心裂肺嚷着“恨”的人,貌似不是她吧?
江亦欣此刻异常平静,问:“然后呢?”
“我们家存在的矛盾再多,也是家庭内部的事情。要让外人来揭发,指点,这事如果让爷爷、爸爸知道,他们该有多伤心呀。”江亦林抓着江亦欣的弱点,江老爷子的想法她不在乎没关系,但是江为华的感受她总应该考虑吧,爸爸对她不错,江亦欣也跟父亲亲厚。
江亦林的话她回味再三,慢慢拧起了眉头,慢条斯理的说:“哥哥的意思,是我叫我婆婆去揭发婉婉?是我毁了江家的面子?还是我叫婉婉做出那丢人现眼的事情?”
江亦林呆了呆,自己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到了江亦欣那里却能衍生出那么多歪曲是非的话。
当即绷紧的面容,眼中有怒气,摆出一副兄长的架势,教训道:“婉婉有错,也不是什么大错。欣欣,你也有错,作为姐姐,你什么时候有过姐姐的样子,对着妹妹永远冷面冷心,你若对她好,她何至于这样对你。什么都是相互的,一味怪责别人,怎么不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江亦欣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居然在这里浪费时间。
冷笑,加重了语气:“你说的对,万事皆有缘起。那么敢问,我什么时候做过坑害婉婉的事情,又什么时候跟她争过什么东西?你说我对她冷面冷心,你怎么不问问你的好妹妹是怎么对我的。哥哥,不要以为我不说,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以当作事情没有发生过。若要说江亦婉为什么变成这样,罪魁祸首是你,你的包庇和纵然才酿制如今性格扭曲,心理不健全的江亦婉!”
一连串说这么多,肺活量再好都略微的气喘,深呼一口气,江亦欣嘲讽道:“拜托了,哥哥,不要这么阿Q精神好不好?”
是非不分,自欺欺人,碰上江亦婉的事情就完全没了思想和判断,真是可笑至极。
江亦林张嘴想辩驳,却感到胸口好似卡了一根鸡骨头,上不去下不来,堵得慌,疼得很。
甚至,此前来要说的话都还未开口,江亦欣已经把他的后路堵死了。奇异的,江亦林对她的话,没有一句能反驳。
“如果是要算账的话,不妨我们一件一件的慢慢算。我刚来的第一年,妈妈因为我不穿她买的衣服而不开心。可我为什么有漂亮衣服不穿呢?因为每一件衣服的线头都是脱开的,趁我去学校的时候,她装病在家,进我房间剪的。我找阿姨要了针线补上,她就把我的衣服撕成了布条。那时候我跟妈妈说,婉婉剪了我的衣服。哥哥,你是怎么抢白的?你说,因为我讨厌婉婉,更不喜欢和婉婉穿姐妹装,所以拿衣服撒气,这是你亲眼看见的。”
江亦林一怔,恍惚间好似真的有这么一件事。他却记不甚清了。
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不记得了,江亦欣笑:“国人永远记得南京大的耻辱和痛苦,小日本却把它仅当作小小的战争惨剧。为什么?因为我们感受到了切肤之痛,而他们无关痛痒。当然,我的痛苦无法跟国仇家恨上升到一个高度,但原理是一样的。那个时候你们是强者,受欺负的是我。你们胜利了,自然不会体味到我的难过。同样是妹妹,厚此薄彼的事情,你干起来似乎特别的得心应手。”
江亦林想了再想,确实记不起有这样的事情,回了一句:“亦欣,你不能因为讨厌婉婉就编造这些出来,甚至拖我下水。你的臆想有些过分了。”
江亦欣气极反笑:“高中的时候我们在校吃饭,每个人每个月六百元伙食费。领钱的当天晚上,江亦婉趁我洗澡的时候进了房间拿走了四百。等我追去,她却说没拿。你知道那钱怎么花了吗?那个周末,你们俩去了游乐场疯了一天,我去为此缩食了一个月。”
江亦婉信誓旦旦的说没拿,她也找不到,能怎么办?
“我为什么会知道她拿着我吃饭的钱的怎么花的?”江亦欣看着江亦林质疑的神情,面色铁青,“因为周日当晚,她拿着你们去玩儿的照片跟我炫耀,还对我说了很多‘感谢’的话。”
江亦林仿佛确实记得高中的某段时间,江亦欣瘦的厉害。他们都以为只是她读书太辛苦……不想是这个原因。高中时期,因为有夜自习,所以中餐和晚餐都是在学校解决。
两百块……江亦林很难想像怎么撑过一个月,那时候的学校食堂的一餐饭最便宜是八块钱。这些钱,半个月都撑不过。他们高中还有个特别变态的规定,学生必须在食堂用餐,禁止在学校附近的餐馆或小店吃饭,美其名曰,学校食堂干净,食物健康。
“那后来……”江亦林觉得自己说话有些艰涩,开口困难。
江家对小辈的零花钱控制的很紧,除去吃饭和零食,能省下四五十块就不错了。那会儿正是江亦林的生日,江亦婉说他省吃俭用存了一些钱,要请哥哥到游乐场去庆生。
娇憨憨的对江亦林说:“哥哥,这可是我省吃俭用了好几个月才存下来的呢。”
江亦林那时候觉得,江亦婉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他们没有血缘,她却永远想着他,知道他生日要让他开心一回。懵懂的少年,此时心里盈满感动。
江亦林本就喜欢这个漂亮如娃娃的妹妹,江亦欣虽然也漂亮,但是她漂亮的太有距离感,又不会打扮,自然没有婉婉来的可人,令人动心。
“后来?”江亦欣轻哧一声,“每天早上我为什么要在未到学校的那个路口下车?弄堂口有一家包子店,那里的馒头一块五两个,配上榨菜丝一块钱一包,我过了一个月。值得欣慰的是,月底还有六十块剩,比吃食堂省下的多。”
江亦林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样的心酸他体会不到,但看到江亦欣眼中熊熊燃烧的恨意,他就莫名的心虚。
“亦欣,你应该跟我们说。我们是一家人,这些都是无心之举……”江亦林苍白的辩解。
“是,你轻飘飘的一句‘无心之举’,就可以扭转你们的过错。而我所受的,难道就是理所应当?”江亦欣从未像此刻这般气愤到低吼,“你们一个一个都是自私鬼,永远只会为自己所做的推卸责任。没有担当,没有原则。”
“亦欣,你这话说的太过分了。我们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才无意做了让你感觉到受伤的事情。你不能揪着我们的无心之过,痛恨我们一辈子。”江亦林把餐盒推到一边,继续说,“一家人有什么话应该坦率直白的说出来,藏着掖着谁能知道你的心里的小心思。你的想法太多,又敏感,我们这些年也是小心翼翼与你相处,就怕你又闹着回养父母家。”
“哦,坦率直言?”江亦欣挑了挑眉,“哥哥,为什么你说出来的每一句话我都觉得十分好笑呢?我对妈妈坦率直言,说了江亦婉剪碎我的衣服,妈妈指责我心胸狭隘,不容养女。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就变成了我的错。我对爷爷说,江亦婉拿了我的钱,爷爷说我撒谎,就算丢钱也不用诬陷别人,作为惩罚,就应该让我尝尝没有钱的滋味,叫我不要忘了供我吃供我穿的是江家,没有你们,我什么都不是。”
江亦欣摊了摊手:“你瞧,所有的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你们是圣人,你们宽大无私,对我这样一个小人还包容宽恕,我真心应该感谢你们,真的。”
“够了,你说婉婉的过错,我能理解。但是,子不言父之过。你身为江家的孙女、女儿,这样变相指责爷爷和妈妈,是不是太过分了?他们养育了你这么多年,养育之恩大于天,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江亦林梗着脖子僵硬的阻拦了江亦欣的所有话,他试图扭转一下局面,让自己成为主导方。
“啧啧,做得出,却容不得人说。”
江亦欣半是嘲弄半是轻蔑的话语彻底激怒了他,江亦林紧握拳头,咯咯作响。
“哦,哥哥,你知道高中的时候,温其九为什么要揍你吗?”江亦欣说,“一个外人尚且看不过眼你们的做法,你又指望我这个‘受害者’能多么宽大的原谅你们呢。”
“好好好,你是彻底不把我们当一家人了。现在你有了靠山,就想着要报复家里了?江亦欣,你真可怕,你是魔鬼。婉婉再不好,都不及你的万分之一。当初要把你找回来,真是错误的决定。今天,我就代表爷爷做一回主,从此你就不是江家的人了,跟着你的博西过日子去吧。”
江亦林“嚯得”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要离开。
江亦欣确实好整以暇的悠然喝着果汁,淡然说:“哥哥,说了这么多,今天就是为了来找我吵架的?”
江亦林感觉自己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想起自己的目的,懊悔不已。可是,现在这情形多么尴尬,话都已经放出去了……
看着江亦欣似乎不计较他刚才的重话,江亦林忐忑的心又悄然收了起来,坐回了位置沉默了一会儿,对江亦欣说:“刚才是我冲动了,我跟你道歉。关于婉婉的事情,希望你能出面跟岑小姐和陈主任道个歉,她是无心的,何况他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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