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赌运气。”
他语音平稳、一脸面无表情,教人看不出情绪,可她不知为何却觉得他平静无波的外表下,潜藏着不悦的恼怒。
是错觉吧?
她想拒绝他的好意,但直觉却告诉她最好不要在这时惹怒这男人,所以她闭上嘴,任沉默充塞空气中。
电梯持续向下,然后停止。
门开了。
他走向自己的车,她认命的跟上,说眼自己至少可以省下一次车资。
是啊,只不过恐怕一路上她的胃都会持续痉挛抽痛。
这男人真的让她很神经紧张。
在他的示意中,她拎着自己的公事包沉默的上了车,她很想坐后面,离他越远越好,但那会显得他像个司机,而不是她的上司,所以她只能极力控制自己不要表现出和他同处封闭空间时必会出现的恐慌,却仍不由自主的焦虑。
车子里,都是他的味道,他庞大的身躯一坐进来,原本还嫌宽敞的空间顿时变得太小。
“你住哪?”
有一瞬间,她不是很想说,但那会显得可笑,特别是她都已经坐上车的现在,所以她深吸口气报上地址,然后在心底告诉自己其实他根本没认出她是那位在博物馆的女人,或是,更好的,他压根不记得那件事了。
不知为何,这想法并没有让她愉快到哪里去。
老天,不过就是个吻,就算他吻功再高明,她也用不着那样念念不忘的。
唐可卿对自己不满的皱起眉头,看着车子在那男人轻松的操控下,滑顺的开到街上。
即使过了大多数人们活动的时间,入夜的城市里,灯光依旧闪烁着,只是街上的人车稀疏了些,不再塞得到处乌烟瘴气的。
沉默持续荡漾在空气中。
“你的胸痛还有再发作吗?”
“什么?”她一怔,俏脸煞白,猛地转头看他。
“胸痛。”他看着前方,头也不回的提醒她。
原来他知道。
猛然惊觉他记得也认出了她,可卿粉脸瞬间窜红。
没听到她的回话,他瞥了她一眼。“你还好吗?”
“还……还好。”她窘迫的试着想恢复冷静,维持专业的形象,忙道:“我没事,我很好,那只是一时的不适。”
“你有去医院检查吗?”
“谢谢仇总的关心,不过我想没那个必要。”
“去检查。”他无视她的意见,开口说:“我要看到报告。”
他命令般的口气教她无端恼火,想回嘴,理智却晓得这样有失分寸,所以只是抿着唇,硬是压住了那股郁闷的气。
“除了健康报告,仇总还需要什么吗?”她垂下眼睫,为自己平静的口吻感到骄傲。
他没有回答,有力的大手转动着方向盘,将车子开进她家的巷子里,停在咖啡店的庭院门口。
将车子停好之后,他才转过头来直视着她,不容拒绝的说:“明天早上八点我来接你。”
她有些错愕地瞪着他。
今天送她回来,勉强可以说是顺便,明早来接她是怎样?
“我不——”
才开口,他就伸手将她拉到怀里,倾身吻了她,吞掉了她的抗议。
可卿瞪大了眼,她知道自己该推开他,再甩他一巴掌,但推拒的手到了他身上却使不出力。
他摘下了她的眼镜,湿热的唇舌和他的人一样强势,半点不给她退缩反抗的机会,吻得她全身发软头昏,等他终于结束这一吻时,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他拉到了他的大腿上,攀着他的颈背,手指插入他柔软的黑发中揉搓着。
她晕眩震慑地看着他,浑身轻颤,一时间有些恍惚,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他眼里布满情欲,原本潜藏的激狂情绪尽皆浮现,那其中强烈的情感教她莫名惊骇。
她一震,欲缩手,他却伸手轻抚着她的唇,然后捧着她的下巴,再印上一吻,这一回,是温柔的。他轻轻地以唇摩挲着她柔嫩的唇瓣,极为克制、缠绵地舔吻着她的唇、她的颈。
不觉间,他的大手解开了她的发髻,乌黑长发顿时飞散,如瀑。
刹那间,她无法分辨现实与梦幻。
她轻喘着,无法闪避,也无力抗拒,眼前的男人是如此熟悉又陌生,教她心动也心慌,想逃离,却也更想靠近。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再度停了下来,埋首在她的肩窝,一动不动的环抱着她。
他口鼻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肌肤,两人激越的心跳有着相同的节拍,她没有办法推开他,只能攀着他,虚弱的任他抱在怀中,像对缠绻交颈的水鸟,停泊在温暖的水域。
黑夜如缎,环绕包围着车中交缠的人影。
好半晌,他才抬起头来,看着她。
她心口震颤、喉咙发紧,梦里的那个男人,和他有着同样的味道、同样的强势,和同一双慑人的黑瞳,像结了冰,又似燃着火,矛盾的教人困惑。
她闭着眼,心安却又恐慌。
很矛盾,她知道,却不晓得为什么自己的感觉会如此两极。
心,好疼。
泪水,在不自觉中无声滑落。
他以拇指拭去她滑落的泪,粗声道:“下车,回家,把门锁上,明天早上八点,我来接你。”
她这次没再抗议,飞也似地逃离他的人、他的车。
她在黑夜中飞奔上楼,关门上锁,却怎样也逃不开他挥之不去的味道,和他在她心中深深印下的烙印……
第三章
杀啊——
草原上,刀剑交击、杀声震天。
一招一式间,汗水、尘沙、哀号、嘶吼漫天飞舞,通透鲜红的血珠漾在晴空下,停顿,坠落,转瞬间已沾上沙尘。
风,在吹着。
杀伐末停。
他杀红了眼,长剑挥舞,砍了头、斩了手,除了敌人和血,什么都看不见。
“小心——”
“老大——”
“后面——”
身后传来同伴数声惊呼,他能感觉到身后袭来的冷冽剑气,却仍头也不回,一剑斩杀了前方敌人。
剑气破空,撕裂了他身后的衣。
锵!
金铁交击声近在耳边,有人替他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剑,他没有回身,甚至没回头看上一眼,只是继续挥舞着手中染血的长剑。
他知道那是谁,他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那是他送的香囊,他亲手调配的香味,只给了一个女人,一个他愿将性命交付她手中的女人。
他信任她,一如他信任自己手中的剑。
草原上,风沙未停,草屑四飞,敌人却已溃散四退。
他不再追击,回过身,看见她。
她穿着一袭白裙,手持银亮长剑,站在尸横遍野的沙场上,身上未曾染血,干净的一如清莲。
他则全身是血,浑身满是尘上,鲜血从他臂上的伤口顺着他的手、流至他的剑尖,滴落。
她表情淡漠,眼底却透着难掩的哀伤。
他知道,她还是没杀人。
她武艺高强,却从不杀人。
他露出野蛮的笑,走到她面前,粗暴地将她拉到怀中吻住她的唇,直到看见她苍白的脸上透出晕红的血色,才放开她。
他直视着她,举剑向天,所有的人全都呐喊出声,胜利的欢呼战吼声响彻云霄。
她,却只是沉默悲伤的看着他,流下了一行清泪。
已经忘了是从何时开始梦见她。
那个女人,有着绝美的面容,长发、红唇、柳眉、杏眼,白皙得几近透明的肌肤吹弹可破,她完美得不像人,飘忽得像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
梦中,她总是眉宇带愁,乌黑的瞳眸含泪,悲恸的望着他。
为什么——
每一次,他都有着相同的疑问。
每一次,他都愤怒得想掐死她,却没有一次下得了手。
每一次,她都只是痛苦绝望地看着他流泪,仿佛她才是心口被狠狠插上一刀的人。
金色的面具、黑色的朝服、战场上的盔甲、山寨里的长剑——
她在他梦中出现无数次,不同的梦、不同的场合、不同的衣着,却永远有着似曾相识的情况和同样的一个女人。
无论他是什么样的身分,曾经有多么剽悍、多么勇猛,他在梦里总是会死在她的手中。
从来没有例外。
他每一次都蠢到信任她,她每一次都亲手将刀插进他胸口。
狠狠的、毫不留情的——
一刀毙命!
十八岁之前,他一直以为那是梦,直到他在佳士得拍卖会上意外看见一副曾经出现在他梦里的金色面具。
他的面具。
他以最高的金额标下了它。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他曾在哪里见过它,之后才会梦到这副面具,他曾经如此猜想着。
但之后,他忍不住开始注意留神古董的拍卖市场;然后,他在梦中佩戴过的玉石、喝过的酒器,甚至连他拿过的武器刀剑都出现了,其中一把剑柄里,和梦中一样有着不为人知的机关,藏着他在梦里放进去的白玉珠链。
当他打开机关,发现白玉珠链掉出来,落在他掌心上时,那一瞬间,他知道她一定存在,一如这些出现在不同年代的古物一般。
二十三岁生日那天,他知道有一天,他会死在同一个女人手里。
午夜将近。
回到大厦公寓里的仇天放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城市繁华的夜景。
黑夜里,道路如银河般亮着,车潮来回不停,即使在深夜,这座城市依然有着它独特的生命力。
前方的视野一望无际,他当初买下这里当居所,就是看中它的方便和广阔的视野,从这里他可以清楚看到位在不远处的煌统大楼,也可以看见他方才开车经过的几条主要道路,他甚至可以看见她所住的屋子隔壁那几栋高楼。
那么近。
他不知道自己一直离她那么近,就在同一座岛上,同一个城市里,甚至同一家公司。
起初,寻找她,是为了以防万一。
他并非真的宿命,但他从来不赌运气,他只相信自己。
所以如果真的有那个女人,他宁愿能将她掌握在手里。
他不是真的很清楚找到了她要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