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还要我搜你的身不成?」
沈雁石脸上的表情依然带着笑,眼神却变得凌厉起来,看得赵满心头一震,两条腿软软的,险些坐倒。知道自己的丑事已然败露,只得乖乖将偷去的珍珠交了出来。
「看吧。」 沈雁石拿起珍珠飞快的一晃,又赶紧收了起来——珍珠毕竟与龙眼不同,看清楚了就穿帮了。
众人只见赵满交给少爷一个白白的球状物,至于到底是什么,谁也没看清,只是心中先入为主,认定了那是颗龙眼。都想这赵满是赵三爷的人,绝不可能与大少爷串通好了来作戏,这一招「仙人献果」果然神乎其技,轰然叫起好来。
背了人,沈雁石将珍珠教给沈福,道:「看好了,再有差池唯你是问。」
沈福连连称是,又问:「兰儿怎么处置?」
想了想:「等过这一阵子再说。」
沈福领了命正想走,又被沈雁石叫住。
「这人是谁?」
沈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见到一个家丁模样的青年。答道:「这人名叫邵阳,是陈贵的远房亲戚,这两天庄里缺人手,就叫了他来帮忙。因为是件小事,就没回大少爷。」
沈雁石点点头:「你去吧。」
等着沈福的身影渐渐从视线中消失,忽然道:「人都走了,你还不出来?」
一个人影自阴影处转出,大概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显得鬼鬼祟祟的,走到沈雁石跟前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却是赵满。
赵满的表情是说不出的惶恐,哀求道:「沈少爷,求您千万莫把这事告诉我家三爷,不然……小的就没命了。」说到后来,已经带着哭音。
赵冲为人刚正,对下人要求极严,若是知道底下人手脚不干净,极有可能就废了他一只手。沈雁石在心里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淡淡地道:「你做过什么事,我忘记了。」
赵满先是一怔,随即满脸喜色:「谢沈少爷!」
「先莫要谢我。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明白。」沈雁石缓缓地道,「虽说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这世上有些事可以补救,有些事做错了,却是一辈子补救不了的。所以你以后在做事之前要好好想想清楚,能不能做,该不该做。」
赵满一字一字地听着,神色渐渐转为郑重,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赵满记住了。」
「你去吧。」
赵满起身,走了两步,忽然转身道:「沈少爷,今后若有什么用的上赵满的地方,任凭差遣。」说罢,快步去了。
沈雁石叹了口气,喃喃地道:「机会我给了你,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夜分。
月亮悄悄的自云丛中露出半个脸来,似乎怕惊走了她,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白日里喧腾热闹的沈家庄此时也是一片静寂,所有的人都沉浸在梦乡之中。
不,不是所有人。北院的一排佣人房里,悄悄的闪出一个黑影来。黑影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发现他后,便轻烟一般地掠了出去。
这是什么人,如此厉害的轻功,为何会出现在沈家庄的佣人房里?
黑影跃出了沈家庄的院墙,便开始发足急奔,行至一片树丛中,这才停下。他一身黑衣,隐在林荫里,不仔细瞧几乎发现不了。
然而这黑衣人却开了口:「你能跟我到这里,轻功也算不弱。」
他在跟谁说话?
「你能发现我,耳力也不可谓不强。」一个人自树上跳了下来,月光照在他的脸上,首先勾勒出的便是嘴角上那抹淡淡的微笑,不是沈雁石是谁?
他上下打量黑衣人一番,最后将目光停在他脸上蒙的黑巾上:「你在脸上戴这么块东西,难道不会觉得呼吸不畅?邵阳兄?」
黑衣人见他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知道身份已被拆穿,便拉下了脸上的面巾,果然就是那个新来的庄丁邵阳。
沈雁石笑道:「这样感觉好多了。其实我们今天见过一面的。」
邵阳道:「你果然在那时就怀疑我了。」
沈雁石淡淡的道:「我只是奇怪,当时我从赵满身上要回珍珠时,所有人都以为我拿的是颗龙眼,只有你的眼神很奇怪。我不得不猜想,你或许是看出了什么。」
他接着笑了笑:「以普通人的眼力绝对没办法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看得清楚。我又想,这样的一个高人怎会成了沈家庄的下仆?所以我想阁下来沈家庄一定是另有所图。」
邵阳叹了口气:「我现在才发现一件事。」
「什么?」
「江湖传言实在不可信。」
「哦?」
邵阳笑了笑:「江湖传言沈家的大少爷是个庸才,百无一用,可是见过才知道什么叫作『众口烁金』,那一招『仙人献果』实在是高明啊。」
在这之前,他从没将沈家这位大少爷当回事,所以当听说他要表演杂耍时,心中只是好奇,想见见这个沈家大少是怎样的无用法,却没想到看了一出好戏。当时就觉得自己不该去,尤其沈雁石如有所思的打量自己的时候,他就知道要坏事了。
沈雁石笑道:「如果这是夸奖,我接受。」
邵阳脸色一沉:「你追我到这里,到底想怎样?」
「在下只是想知道兄台潜入沈家庄意欲何为?」
「你以为我会说?」
沈雁石的脸色凝重起来:「那雁石就只好得罪了。」
一交上手,邵阳才发现,这沈雁石不仅轻功不错,武功也了得。两人对上一百招,他居然还能与自己战成平手。若是换作功夫差些的,只怕就要被缠住无法脱身了。这样的人居然还「百无一用」,江湖上的人只怕都瞎了眼。
忽然对沈雁石此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邵阳虚晃一招,跳出圈外,喝道:「停!」
沈雁石一怔停手:「有何见教?」
邵阳飞身而起,在空中翻了个觔斗,下来时,手上已多了两截树枝。轻轻一抖,树叶飞散。
丢过一支给沈雁石,说道:「沈家庄的剑法天下闻名,正巧我也是学剑的,咱们比比剑法如何?」|
沈雁石沉吟道:「雁石天资愚钝,于家父的剑法十未得一二,远逊于舍弟凤举。不过若是兄台执意要比,雁石也只好献丑了。」
树枝一抖,直刺邵阳前胸,正是沈家剑法的起手式「开门见山」,法度精严,不失名家子弟的风范。
邵阳叫了声「好」,举起树枝挡过,两人二度交锋,又斗在了一起。
缠斗之中,两人都是暗暗心惊。沈雁石很快就发现,对方对自己的剑路似乎十分了解,若全力而为,自己只怕早已败落。
另一边邵阳也发现,这沈雁石贼得可以,似乎知道自己想套出他的全部剑招,并不急于取胜,居然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招跟他对付着。他越斗越是心急,心想此地离沈家庄委实太近,拖的久了,难保有人闻声而来,若是再来一个这般难缠的人物,自己恐怕就要栽了。心念至此,一声轻叱,手上力度猛增。
哪知他的力度加大,沈雁石却改变战术,改缠斗为游斗,靠着轻功在他身边游走,不肯触及到他的剑锋,却也让他脱身不得,竟是看出了他的心意。
忽然沈雁石手上的树枝向上一挑,随即挺刺,邵阳认得这一招叫「虹飞天外」,只是沈雁石这一刺似乎力度大了,本应刺向他的左肩,却向他身后刺去,露出了老大的一个破绽。
邵阳心想机不可失,内力贯注手上的树枝,向他虎口拍落!
五
沈雁石虎口一震;手中的树枝便拿捏不稳;掉落在地;半边手臂酸软;竟然无法抬起。邵阳一招占了先机,哪肯放松?三招急攻过后,树枝已抵在沈雁石的咽喉。
「你输了。」
沈雁石叹道:「我原本就不是你的对手。」
邵阳还想说话,忽然闻到一股焦臭之气,眉锋一皱,随手点了沈雁石的穴道,这才回头探看究竟。
只见他原先站的地方躺着一条一尺来长的蝮蛇,蛇身上穿了一个洞,蛇血流出,凡是沾上的草木都已枯萎,颜色逐渐变得焦黑。这蛇的毒性之强,可见一斑!
邵阳心头一寒。
自己当时一心求胜,全神贯注地对付敌人,决计不会注意到这蛇,如果被它咬上一口,哪怕只是一小口——
他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邵阳神情复杂地看向沈雁石:「为什么救我?」双方生死相搏的时候,他居然分心去救敌人,这沈雁石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沈雁石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习惯成自然。」
「什么意思?」邵阳皱眉,他听不懂。
沈雁石解释:「这座山上像这样的毒虫为数不少,有时甚至会偷偷爬进沈家庄里,曾经有好几个庄丁为此丢了性命或是失了手脚。所以我们见到这种蛇,总是一剑砍成两段。」这回他手里拿的是数枝,所以只好在蛇身上穿了洞。
「即使你我是敌对关系,你也要救我?」
「这个……」沈雁石苦笑,「当时我眼里只有蛇,没想那么多。」
晕!
邵阳几乎是以一种看傻瓜的眼神死死地盯住沈雁石,似乎想弄清楚这人的脑子是由什么做成的。盯得沈雁石心里直发毛,干咳一声:「我知道我干了件蠢事,可你也用不着这样看我。」
邵阳目光闪烁,忽道:「也许你救我是另有考量。」
「什么?」另有考量,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也许你是为了市恩。」
「市恩?」沈雁石觉得自己的头在迅速膨胀。
「你眼看无法以力取胜,逼我说出此行的目的,便用这种方法,企图让我感动,自己招出来。」
沈雁石几乎忍不住叹气了。这位仁兄想的未免太过了吧?他连他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怎么会拿自己的性命去赌这一把?这招也太过冒险了。
只听「这位仁兄」依然自以为是地道:「你设想的不错,可惜你却看错了我这个人。」
「你是怎样的人?」
「习惯恩将仇报的人,尤其我发现别人在向我市恩,其实另有所图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在他咽喉上穿一个洞。」他手一抬,树枝重新抵上了沈雁石的咽喉,「你信不信,我内力一贯,你的脖子上就会多出一个洞,就像那条蛇一样?」
「我信。」沈雁石喃喃地道,「我现在已经怀疑这条蛇是你家的了。」
「什么?」
「不然你的话怎么好像是要为它报仇?」
邵阳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