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岳子青一见这人不由轻呼一声。
「你认得他?」
「他是金蛇剑客的二弟子,好像叫做孙通。」
「就是那个被凤举打败,还夺了剑去的金蛇剑客?」
「正是。」
沈雁石暗叹。比武被打败还被夺了剑去,对于一个成名的剑客来说实是莫大的侮辱。当日凤举拿出剑来,沈雁石就觉得此举有失厚道,只是父亲似乎很高兴,也不好说什么。那时又想反正父亲声威赫赫,对方纵然怀恨也不敢轻举妄动,哪想得到会有今日的变故!
「你是来盗剑的?」
孙通哼了一声,道:「我来替我师父下战书。」
岳子青似笑非笑:「下战书要趁夜半三更,这规矩我倒是第一回听说。」
孙通涨红了脸:「战书就在我衣内,不信你们自己瞧瞧便是。」
他倒没有说谎,他确实是为师父金蛇剑客送战书来的。金蛇剑客此人剑术虽高,气量却颇为狭窄,为人又殊不够光明磊落。败在沈凤举手上,被他引为平生奇耻大辱,却碍于沈家的声威,不敢造次,后来听说沈成风猝死,江湖传言沈凤举又因丧父之痛大伤元气,心想这等大好时机怎可错过?立刻动身来沈家庄,想借这一战挽回自己的名声。
而孙通又存了另一番打算,想在比斗之前做个小手脚,也好在师父面前请功。
沈雁石叹了口气,心想凤举生死未卜,还比什么?淡淡地道:「请转告尊师。沈家庄遭逢巨变,服丧期间,不宜有比斗之事。尊师若是执意要比,我们只好认输了。」
回头向沈安:「去将那柄金蛇剑取来。」
知道他的用意, 岳子青忍不住道:「雁石……」
沈雁石打断他的话:「子青,解开他的穴道。」
他语气平和,但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威严,令人不能抗拒。岳子青只得照办。
沈雁石道:「金蛇剑我们原物奉还,希望今后彼此相安无事。」
孙通倒是怔住了:「你们真是要把剑还我?」
沈安将剑往他怀里一塞,喝道:「你啰嗦个什么!少爷说还你就还你,还不快走?」
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实在太没面子,孙通想说几句场面话,又想不出来,只得咬咬牙去了。
「雁石,这样好吗?」
沈雁石苦笑:「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岳子青叹了口气,知道剑若不还给对方,两人一旦离开,金蛇剑客怕要到沈家庄来找麻烦,到时就难以收拾了。
「包子,包子,新出炉热腾腾的包子!」
一辆不起眼的青蓬马车停在包子铺前,一人从车窗探出头来——
「老板娘,给我二斤包子。」
「好。」
老板娘低头应着,包好了包子正想送入对方手里,一边抬起了头——
哎呀,好俊俏!她卖了四十年包子也没见过这样俊俏的人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年逾五十,徐娘半老,没有一点风韵可言的包子铺大娘双手托着包子,一双小眼张得圆圆的,嘴巴更是合不拢了,模样说不出的古怪,如果有小孩看见她说不定会被吓哭。
买包子的青年这样的情形已经见多了,也不奇怪,微微一笑:「大娘,我的包子。」
「哦,包子。」老板娘回过神来,老脸红了红,赶忙将包子递了过去,想了想,又多抓了两个,笑道,「这也给你。」
青年一怔,正想推辞,不料前面赶车的小伙子却抢着道:「收下,收下,表少爷真是的,人家老板娘的好意,干吗要推辞?」
青年闻言一笑,只得道了谢,收了包子。又问:「请问大娘,你有没有见过一行人从这里走过,都是黑衣黑斗篷,还戴着面具?」
老板娘一脸惊怪,摇头道:「没见过。」低下头喃喃地道,「又不是盂兰节,怎么会有人扮鬼。」
青年一脸失望,闷闷地放下车帘,将手中包子递给车中另一人道:「雁石,来吃包子。」
不用说,买包子的人正是岳子青,另外一人就是沈雁石了。两人出来找沈凤举,考虑到沈雁石的伤,同时也为避人耳目,便雇了一辆马车。这几日来,他们日夜兼程地赶路,一路逢人就打探消息,可是得到的答复却都如这卖包子大娘一样,碧游宫一干人竟像是能飞天遁地,无影无踪了。
眼见岳子青一脸沮丧,沈雁石就知道又没有消息,安慰道:「凤举吉人天相,你不用太担心。」
岳子青叹道:「如果不在路上将凤举救出来,等到了碧游宫他们的地界,只怕救人就难上加难了。」
沈雁石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心想如果自己没有受伤……
岳子青看出他的心思,说道:「不是你的错,你和凤举一样,都是我的表兄弟,我决不会对任何一个见死不救。」
怎么会一样?沈雁石淡笑着却不说破,扬声道:「沈安,来吃东西!」
沈安笑嘻嘻的探进身来,接过包子狠狠咬上一口,口齿不清地道:「大少爷,下次买东西如果对方是女老板,就还让表少爷出面,说不定又能蒙人家几个包子呢。」
沈雁石笑骂:「馋鬼,你就知道吃!」
沈安嘻嘻一笑,退了出去。在外面又叫:「前面就出了市镇,路可不太平坦,少爷们小心了。」
「知道了,赶你的车,别撞到树上就好了。」
一声哀号:「少爷!」
岳子青听这主仆两人说话,心情忽然觉得轻松不少。从没和雁石如此亲近地相处,几天下来,他发现雁石和凤举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凤举永远是光芒四射的,像团明朗的火焰,热情、跳跃、激进,有时显得咄咄逼人,虽然会被他吸引,却也总是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雁石则正相反,不会很引人注目,但看久了会让你移不开视线。就像一块美玉,温温润润,有他在身边,即使不说话,你也会觉得很安心、很舒服。
可当他这么说的时候,雁石却笑着说:「我是石头。」
微笑着的雁石别有一番风致。
「还在担心凤举?」沈雁石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试探着问。
一句话将岳子青从思绪中带了回来,随之他赫然发现一件事:这些天来,他的心思竟总是不知不觉放在雁石身上!
十一
「砰」的一声巨震,伴着马嘶声,沈安的惊呼声。马车忽然倾斜,岳子青不及多想,一掌震开车顶,带着沈雁石一跃而出。身形还未展开,不防一张大网当头罩落,两人躲闪不及,被网在当中,一同摔落在地。
两人正想挣扎着起来,明晃晃的刀剑早已架在了脖子上,而且每人脖子上都有四、五把,只要稍有动作,想来脑袋一定是会搬家的。
「沈安?你在哪儿?」沈雁石叫,最担心的是沈安已经遭了毒手。
「少爷……」哀哀的声音传来,两个蒙面男子将沈安压了过来。其中一人伸手一推,将沈安推倒在沈雁石的身边。看来是穴道被制,沈安虽没被绑着,却仍动弹不得。
另一个蒙面男子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之色,匆匆走到不远处一个看似首领的蒙面人身边,低声道:「师父,这里没有沈凤举。」
他声音虽低,但沈雁石和岳子青却听得清清楚楚,心头都是一凛:又是来找凤举的。
那被叫做师父的蒙面男子来到三人跟前,沉声道:「沈凤举在哪里?」
岳子青一听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脑中灵光一闪,竟然笑了:「金蛇剑客在江湖上也是一号人物,怎么干出这等下三滥之事?」
沈雁石一呆:「你说他是金蛇剑客?」
「正是。」
「可是我们已经将剑还给他了,为何还要找凤举的麻烦?」这样对待他们,称之找麻烦也不为过吧。
岳子青叹道:「雁石,你人虽聪明,但到底涉足江湖太少,不了解这些江湖人的龌龊心思。剑虽是还他了,但毕竟不是他凭本事得来的,江湖中只会说凤举做得大度,但人人都知道他金蛇剑客仍是是凤举的手下败将。要找回面子,只有杀了凤举。」
「所以就用这种卑鄙手段?他难道不怕被人耻笑?」
「人已死了,到时就随他怎么说;没人知道真相,又怎会有人耻笑于他?」
沈雁石也不禁叹了口气:「这江湖实在是很复杂呀。」
岳子青猜得不错,蒙面人的确是金蛇剑客。那天孙通回去说沈凤举不肯比武,金蛇剑客当然不愿善罢罢休。后来听说从沈家庄出来一驾马车,派去打听的人看见车上有岳子青,便认定沈凤举一定也在车上,一路跟了下来。又预先在此处设伏,想要来个杀人灭口,死无对证。
他见岳子青戳穿自己的身份,也就不再否认,冷笑道:「不愧是岳子青,好眼力。」
顿了一顿,说道:「实话说,梁子是沈凤举结下的,我和你之间没有任何恩怨,至于这两人——」一指沈雁石和沈安,「我更是没有见过,只要你肯告知沈凤举的下落,我就放了你们三人,如何?」
「可是我们已经知道了你的丑事,放了我们,你就不怕所作所为被传扬出去?只怕一说出凤举的下落,我们三个就死定了。」
说话的不是岳子青,而是沈雁石,他笑了笑,接着道,「我虽对江湖中的事不太了解,但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金蛇剑客打量他一眼,问道:「你是谁?」
「在下沈雁石。」
听到这个名字,金蛇剑客的眼中露出嘲笑意味:「你就是那个传说无能又无用的沈家大少?」
对这样的话沈雁石一向都是不生气的,还冲岳子青笑道:「你看,我虽然不怎么涉足江湖,名声却依然是很响亮的。」
岳子青笑道:「如果你肯在江湖上走一遭,名声会更响。」以雁石的聪明才智,实不应被如此诋毁。
眼见两人竟聊起天来,全然无视自己的存在,金蛇剑客顿时火了,怒道:「放聪明些,你们的性命可是掌握在我的手里!」
他这一叫,指在沈、岳两人脖子上的刀剑就晃了几晃,威吓之意极其明显。
沈雁石淡淡地道:「几位小心些,莫要伤了我的脖子,我最怕痛了。」还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面对手持刀剑的敌人是这种态度吗?这显然就是没将金蛇剑客的威吓放在眼里,金蛇剑客正想发怒,却见沈雁石的目光转向他身后,面上露出喜色:
「凤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