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无比难过。我们默默地回到他们家里,小云强打着笑容过去接了孩子,还和邻居寒暄了两句。小瞬瞬在她怀里转转小脑袋,又叫了两声“爸”。她想要哭,可是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不下来。我抱了孩子,让他的小脑袋伏在我的肩膀上。只是一岁多的孩子已经懂得认人了,扭扭小身子,总要往妈妈那里望。小云笑了起来,泪水悄悄地从两颊滑落。小瞬瞬也像懂事了一般,停止挥舞小手,睁大了双眼静静地望着她。
我很想帮她什么,只什么也帮不上。
终于拨了电话,卡妙匆匆赶过来。我望着他,不知好不好说出来。小云便望着他,坚强地说了一句:“谢谢卡卡陪着我。他可能外面有人。”卡妙听了,不讲什么,把小瞬瞬抱到房间里,给他洗澡,哄他睡觉。
亚伦打电话,说今晚不回来吃饭。小云放下话筒,才不可抑制地哭起来,哭得不知所措。我去做了顿晚饭,两人又想着法子逗她说话。她并不想一个人,可是她又无话可说,于是这样一夜,直到深宵,亚伦回来才作罢。
(十一)
亚伦看见我俩,都很意外,笑着放下皮包坐在沙发上。他等着小云端上茶,可是没有一个人对他的归来感到欢迎。于是他站起身,很礼貌地对着厨房喊了一声:“云儿,可以端三杯茶来吗?”小云半晌才“嗯”了一句,我们已经从中听出了哭腔,我想站起身,可是卡妙拉住了我。
“亚伦,你好好休息,我们走了。”卡妙起身,拽着我也起来。
亚伦愣了愣,连声挽留。
卡妙皱了皱眉,转身开门。亚伦有点尴尬,我忙打圆场:“累了,我们都来了一个下午,小云邀请我们过来吃饭……”越说越不知所谓,索性还是闭了嘴,忧心忡忡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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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伦脱了外衣,跑到房间里去亲了亲心爱的小儿子,然后打开衣柜轻手轻脚地找睡衣。小云早替他收拾好了,拿在手里递过去。亚伦接过就往浴室里走了。
小云自己又在厅里哭了一顿。
亚伦出来之后,她问他:“饿了吗?给你留了饭菜。”
他摇摇头,显得心烦意乱:“早说了不回来吃饭。”
小云没有刻意擦去泪痕,反正他也不会在意,她又问他:“今晚去哪儿吃饭了?”
亚伦很惊讶,她从不细问他的去处。她非常尊重他,他要是愿意,回来之后可以跟她谈谈。亚伦沉默着,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好。
小云很犹豫。她迟疑地站起来,又迟疑地走到冰箱那边,里面有早晨就做好的绿豆沙,她见他这一阵子都熬夜,心疼他于是做了绿豆沙给他去火。可是他竟然是和别的女人在外头。小云从冰箱里面取出了凝固了的绿豆沙,轻轻摇一摇,上面的一层膜还好好地覆盖着,可是下面早已暗涌不息。
(十二)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他已经很久没有拥抱过自己。那张薄薄的极具诱惑的双唇,是否已经划过了另一具柔软的躯体?小云转身,一行眼泪又落下。
都没有睡着,彼此能够听到故意压抑着的呼吸声音。
“云儿,”亚伦突然开口,“我这阵子都和她在一起。”
心被千刀万剐的感觉,直到死都会记得。
“可是我没有背叛你,无论你相不相信。”他爬起身,披上衣服。“如果你觉得我们在一起不快乐,你可以考虑一下要不要再继续。”
亚伦进书房,一夜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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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约了我。我看着她红肿的双眼,感到不可思议。
“卡卡,”她的嗓音有点沙哑,“我错了吗?我做错哪儿了?”她第一次在我面前放声哭起来。幸好是在偏僻的街心公园,周围没有人经过。
我好生安慰。可是心的伤痕,怎么能靠单薄的言语来遮盖呢?
又陪了她一个下午。
小云最后问我:“卡卡,我应该离婚吗?”
我想了想:“如果你相信他,还爱他,就慢慢忘记;如果你不能原谅,就离婚,当是人生多一次阅历。”
她用力地点点头。
我想起的是小瞬瞬。他无忧无虑,不知道生他的两个人在水深火热中。要是分开了,孩子该怎么办?
(十三)
小云来到茶庄,沙加静静地坐在桌子前,翻看学生们的实验报告。他对着小云笑了笑,回头对我说:“看茶。”仍然坐着,认真地批改。
“老师,”小云拉过椅子坐到他跟前,似笑非笑了一下,“有时候很怀念过去。”
沙加抬起头,看着她,仍一声不响。
小云继续往前凑:“假如你那晚上,签了我的手,我们会是怎样?”她笑得那样虚弱,眼珠子都凝成了一颗水珠。
宫儿就在一旁,听了她那样说,反倒撩起了兴趣,急忙挪着屁股问他们:“你们从前怎么了?”她只当他们在叙旧,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可是沙加这样聪慧,又那样了解她,只要轻轻一嗅,就可以触摸到空气里蔓延的悲伤的气味。
“那晚到底怎么了?”宫儿继续缠着他们在问。
小云一直看着沙加,坚定不移。
沙加移开了眼睛,像望着自己的孩子一般看着宫儿:“情人节的前夕,学校里办舞会,我们都玩疯了。”
宫儿吃惊不已:“老师也会玩疯?”
“话说,”宫儿突然狡黠地站起身,直直地瞪着老师,“那天晚上,你干嘛了?”沙加疑惑不解地看着她。“喏,就是离开日本的那天晚上。”
沙加呵呵地笑起来。他坐在飞雪的床前,看她努力地睁开双眼。飞雪噙着泪水,将手递给他,可是随即又放下了:“我不配,从此都不配了。”沙加没有伸过去,也许再多的动作都会让她惊悸惭愧,倒不如,就这样远远地关怀,等着她好好地活起来。等她睡了,沙加同阿鲁迪巴在医院的草坪上坐了一个晚上,促膝谈心。他对沙加说:“我发誓……”声音哽咽下去。
(十四)
小云坐着一动不动,入定了。杯子里的茶凉了,我续上,又凉了。老师走过来,替她将茶倒掉,重新添了新的,然后拍拍她的肩膀,在她跟前。
“从前,我们真的是。”小云笑了,可是含着眼泪。老师不可能看不到。“那天都喝了酒,真的。”小云喃喃地说,“可是老师你都那么克制。”宫儿嚷嚷:“老师你骗人,你说你疯了。”老师半带责备地瞪她一眼:“什么疯了。”
“然后我们就到草坪上唱歌跳舞。老师你一直拉着我。”小云说着说着就笑起来。老师没有打断她。她那样絮絮叨叨地将回忆慢慢拉开,好像那些记忆可以剜掉她眼前的痛一般。
宫儿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摇摇小云的胳膊:“姐姐你知道吗,我们同学都喊老师‘住持’,他什么都不参与。我极度怀疑党支部会议老师到底有没有……”跳完了一支Moon River,他便放开了小云的手,默默地走到杉树旁边,倚着看她。她是那样的青翠,像一株小树苗一般拔高。他也不是不对她满心喜欢,也不是不能感觉她对自己的厚爱。只是有的人注定错过,一辈子错过。
(十五)
“宫儿,你下午是不是有社团活动?”老师突然问她。
宫儿很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又回头狡猾地冲他笑:“老师,您怎么知道的?我以为你一向不关心这些……”老师皱皱眉:“废话很多。”
“你们有没有接吻?”宫儿走到门口,又猛地回头。
“没有。”老师和小云两个人同时回答。小云很难为情地说:“宫儿,你不要多心,我和老师并没有……”宫儿已经出去了,她的心一直单纯踏实地在他身边。
小云瞅着她出去了,又低下头,自言自语地哀叹:“自然不会,我们自然不会一起。”我们都沉默,等着她吐出心里郁结的那口气。“如果选择了共同到老,为什么还要彼此辜负?”她说。这真是叫人难以回答了。
小云和老师在茶庄促膝谈心了很久,直到太阳落山还没有离去。
我给他们买了点吃的,才摆下,玻璃门被推开了,我还以为是客人,忙起身迎接。
进来的却是他,怀里抱着啼哭不止的小瞬瞬,怒气冲冲。
小云惊讶万分,呆呆地看着脸变成青色的亚伦。可是她的心竟然生出了一丝安稳,他竟还懂得生气,对着自己恼怒。
(十六)
小瞬瞬哭得声嘶力竭,两只小手不知道该放哪儿好,可怜巴巴的,小脸红通通,两道泪痕将尘垢冲出了两条小沟。
小云一阵心痛,忙伸手过去抱。亚伦于是将孩子递给她,手足无措地站到一旁,看她不停地逗弄孩子,嘴里发出“哦哦”的声音。小瞬瞬终于安静了下来,将小脑袋搭在了妈妈的肩头,喘着气,一抽一抽地。亚伦突然愤怒起来,大声地喝她:“你干的好事,自己一个人跑去快活了,将儿子丢在邻居家里……”
他突然就转脸面对着沙加。我怕极了,一步跨到老师的前面,唯恐他会拉起袖子来干架。沙加将我轻轻地推开,张着脸面对着亚伦。“坐吧,”沙加淡淡地说,“卡卡,看茶。”我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这种戏剧般的场合,听着是有意思,可是亲临现场还是觉得很失礼。
亚伦的表现却出乎人意料,他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伸出手指对着沙加,半天没说上一句话,连声音都哽了。小云不明所以,低声问他:“你怎么了?”
“你要是想好了,跟他过也可以。”亚伦放下了手,别过脸去,连孩子都不敢去看。
沙加上去给了他一拳。孬种!
(十七)
小云手里还抱着儿子,不敢冲过来拦。
沙加甩了甩胳膊,一言不发,回到了座位上。“卡卡,收拾一下。”他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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